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---书本网整理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 杨家将九代英雄传之2:《金刀杨令公》作者:郝赫 内容提要:杨衮之子杨继业,娶妻余赛花。夫妻二人归宋后,南征北战,威名远震。杨继业为边关八大令公之一,人称杨令公;佘赛花生有七子,并收一义子,人称余太君。辽兵犯境,潘仁美挂帅,杨继业为前部先锋。他带领七郎八虎大战金沙滩,救驾立功,连伤三子。潘仁美官报私仇,害死杨七郎,杨令公被困两狼山,碰碑而死。 第001回 赵京娘拒旨摔玉佩 王伯仁奉命劫霞冠 公元960年,赵匡胤陈桥兵变,建都开封府。取国号“大宋”。年号“建隆”。 这天早朝,皇帝传下圣谕:钦命礼部右侍郎陈名为钦差大臣,前往山西蒲州触梁县,敕封御妹赵京娘为康平公主。 书中交代:这位京娘虽说姓赵,却非皇族,也不是勋戚后裔,只不过是个平民百姓的女儿。那么,这“公主”之说又从何谈起呢? 原来,赵匡胤年轻的时候,胸怀大志,侠肝义胆。有一次他路见不平,三棍打死了潞州郡王李汉超,为了逃避追捕,躲进了山西太原清油现。清油观观主道号“三清”。这个人本质不坏,只是胆小怕事。他稳住赵匡胤,准备报告官府。多亏京娘送信,赵匡胤才免遭不幸。 “小姐,”赵匡胤打量京娘.见她年龄在十七八岁,举止端庄,容颜俊秀。不由问道:“清油观乃道家所在,你是个姑娘,为什么隐居此处?耍非那个三清道人……” 京娘摇头:“军爷,三清道人老实善良,只不过胆小怕事而已。我家住蒲州解粱县,父亲赵文以农为业,尚足温饱。母亲孙氏,患病三年不愈,父亲领着我到北岳降香许愿。谁知碰上两个强徒,一个叫满天飞张广,个叫落地滚周进,这二人将我劫持,相互争婚,都想娶我为妻。他们为了不伤和气,又将我暂寄清油观.令道人照管,准备再抢一个姑娘。同时婚配。我本想一死了事,道人哀求:姑娘若死了,强徒会焚庙杀人,为了保住三清油观,我只得缓死。唉,宁叫一人单,不让二人寒啊!” “真侠女也”赵匡胤点头称赞。“姑娘,三清道人将我稳住,官府正要严拿,你为什么给我送信?” “我敬您是位英雄。听道人们说,您见卫勇为,敢打潞州王,为民除害……” “那么。你不想让我救你吗?” “不想!” “噢?”赵匡胤十分惊奇。 “军爷,”京娘叹道:“第一,那两个强徒武艺很高,手下有二百多名喽罗。您为了救我这个平常女子,或死或伤,都不值得。第二,我若一走,强徒会焚庙杀道,他们是无辜的,不该受我连累,第三,我家距此足有千里,逃出清油观,一个弱女子世无法回家。军爷,您自己快走吧。” “那,那么,你又做何安排?” “强徒回来时,当着他们的面,我准备触柱而死!” “哈哈哈!”赵匡胤仰面大笑。“你不但是个侠女,而且还是个烈女!既然碰上我,云消雾散了!”说着话,抡起盘龙大棍,将庙门砸得粉碎。回身牵出火龙驹,对护院门人潘守良吩咐:“二贼来时,就说京娘被我赵匡胤救走了。” 潘守良是俗家,因为有些武艺,被三清道人请来护院。他见赵匡胤英武善战,肝胆照人,不但不阻,反而称颂:“军爷天下第一人也!” 京娘无所适从:“军爷,这……” “走吧,我赵匡胤打碎山门,留下姓名,强徒就不会难为老道了。” “那,那,那他们万一追上……” “让他们有来无还!” “我,我家距此甚远……” “千里进京娘!” “不行啊!”京娘摇头。“军爷,寡男少女,多有不便……” “瞎,你想得太多了!既然如此,咱二人就结成兄妹,你姓赵,我也姓赵,五百年前本是一家!” “哥哥在上,受小妹一拜。” “请起。”赵匡胤将京娘扶上战马,扛起盘龙_大棍,奔往蒲州。 刚刚走了三天,满天飞张广、落地滚周进就率领喽罗迫杀来了。这两个草寇岂足赵匡胤的对手?三_五个回合.皆命丧荒郊。喽罗们群贼无首,四散奔逃。京娘对赵匡胤更加敬佩。敬佩之余,又渐渐萌发了爱慕之心。 这天,大雨瓢泼,二人夜宿古庙。赵匡胤劈碎供桌.拢起火堆,一面烘烤衣裳.一面和京娘清谈。火苗很旺,烤得京娘俊脸发烧:“哥哥,我有一句话,不知该说不谈说?” “小妹。今天怎幺客气起来了?” “哥哥的恩德,愧无所报。金银利禄,非小妹所有。只有自身,愿奉恩人,不知哥哥肯纳否?” “哈哈哈……”赵匡胤拨了拨火堆。“小妹、我若是那种假公济私的小人,就不会等到今天了。我赞你是个烈女,千里相送。既结兄妹,不要胡思乱想,惹人笑话!” 京娘羞愧难当,再不言语。 这天。来到蒲州解粱小赵村,赵文一见女儿归来,惊喜万分。立刻摆上酒席,答谢恩公。席前,本村一位老举人按照赵文的嘱托,当场提媒。又被赵匡胤婉言谢绝。小住三天.兄妹离别,京娘泪流不止。 二十年后,赵匡胤当了皇帝,又想起京娘。 再说礼部右侍郎陈名奉了圣旨,兼程倍道来到解梁县。钦差大如天子。解粱县令韩文龙率领全县官员迎出三十里: “钦差走人,卑职来迟,大人宽恕。” “贵县请起,公馆回话。” 来到公馆,陈名笑道:“贵县,恭喜解粱出了大人物,你这个当县官的也十分光彩呀!” “这,这,请钦差明示。” 陈名说罢来意。又问道:“贵县,康平公主现状如何?据我推算,公主快四十岁了,驸马是谁,有几位公子、几位千金……” “这些事情,卑职概不知。” “也难怪,康平公主突然出现,连我们京官都没听说过,何况是你?依我说,赶紧准备五百人,净水泼街,黄土垫逋,明晨五更,我带着銮仪前往小赵村朝见公主。” “一切照办。”韩文龙连连应承。 解粱县轰动了!这个地方曾是三国年间汉寿亭侯关羽的故居。如今又出了个康平公主,全县百姓无不自豪。尤其是赵文.现在已经七十多岁了,闻讯之后,欣喜若狂:“好,好,好极了!当年北岳降香,丢了女儿,我曾经哭了好几天。谁知塞翁失马.平空捞了个公主。后半生福乐无穷。来人呀,快京娘已经三十八岁了,仍是独居未嫁,这里面有两个原因。一是曾经沧海难为水,她的那颗心已经许给了赵匡胤,再难交付他人;二是赵匡胤千里送京娘,远近皆知,十里八村说长道短,致使京娘的名誉不那么清白。为此,京娘老守闺中,倒也安然。今日突然受封.仍是不动声色;“爹,这道圣旨还是不接为好。” “什幺?”赵文的二日睁得老大。“你是乐疯了,还是吓傻了?公主是什幺身份?平步青云,九族升天!修行八辈子也难得这个地位,你想不接圣旨?好糊涂!” 京娘微微摇头:“爹爹,您去准备吧,女儿自有道理。” 赵文满腹狐疑,只得令家人清扫庭院。 次日近午,奉旨饮差、礼部右待郎陈名来到小赵村。别看他是二品大员,朝拜公主,也得毕恭毕敬。读罢圣旨,大礼参见: “公主在上.下官陈名问侯公主金安。” “陈大人,请你不要这样称呼。” “公主过谦了。”陈名以为:她一定是刚当上公主,还不习惯,自已却不能慢宜,“请问公主,不知几时起驾,随臣入都?” “入都?”京娘苦笑。“陈大人。请你转述圣上.就说京娘我浅命薄.不敢承受‘公主’二字……” 赵文发急; “京娘,你怎幺当着钦差大人还说笑话?”老头为了挽州局面,对陈名笑道:“钦差大人。我女儿是庄户人家出身,万岁爷叫她进京,总得做几件象样的农裳,不然的说,她,她怎幺上金銮殿?” 陈名哭笑不得,又不敢拿这个“土老冒”开心,只得说道;“老人家,公主的服饰,下官已经全部带来了,不必您家操办。来人呀,将圣上所赐抬入,请公主过目。” “是。”八名黄巾力士抬来四个箱笼。随行的彩女将箱笼打开,准备请公主验收。谁知京娘不顾不盼,眼前的一切。似乎与己无关。 陈名有些认真了,内心紧张:她如果真的拒封,我就得担罪:“公主.请您……” “陈大人.原物撤回!” “这……”陈名头上冒汗。“公主,下,下官不敢。”说着,双膝跪倒。“下官若有冒犯之处,还请公主恕罪……” “陈大人,快快请起,与你无关。”京娘叹了口气说:“唉,你回京之后,转告皇帝。就说二十年前,我在清油观救过他。而他又千里送过我,彼此恩情已经了结,当年义结兄妹,为的是旅途方便,并非为了今日荣华……” 赵文一见女儿态度认真,急得满脸通红。他唯恐失去良机,连忙凑到箱笼跟前,伏身观看。只见籍笼中装着金银珠宝、霞冠凤帔,一件件五彩斑斓,闪光夺目。喜得他拿起一块玉佩,递给京娘:“女儿,你看这块玉有多好,品莹滑润。这大概就是金刚钻吧?皇上家真有值钱物,你快点挂上,让爹看看。” “啥”京娘见父亲苟苟且且,心中十分不满。可是当着钦差,自己又不便多说。只好把头一扭,不予理睬。谁料赵文不懂好歹,硬要让女儿挂上玉佩。气得京娘将手向后边一挥,糟了,恰恰将玉佩打落地,“啪嘹”一声,掉得粉碎。赵文吓傻了,京娘也是一愣,“哎呀,爹爹,损坏圣物。如何是好?” 说着无心,听着有意。钦差陈名计上心来,他故做惊讶:“公主,救命啊!” “陈大人,此说怎讲?” “公主,玉佩乃万岁所赐,今日摔碎,让臣如何交旨?万岁肯定怪罪下来.必然斩我满门。可怜我上八旬老母,下有三岁幼儿,他们无辜被杀,死得好惨……” “啊?”京娘虽有主谋,毕竞是个村姑,她哪里懂得皇上的规矩?此时见陈名悲悲戚戚,便信以为真。“伴君如伴晚,半点不假。陈大人,你见到万岁,就说玉佩被我摔碎,与你无关……” “公主,我有天大的胆子,也不敢在万岁面前争辨。。公主可怜下官,情与我一道进京,由公主面奏天廷。”陈名心说:你只要进京见驾,受封不受封都和我没关系。现在就怕你不去,你只要启身,我就万事大吉。 那京娘点了点头:“好吧,依我本意,不想过京。为了救你性命.我只得走上一遭了。” “多谢公主.”陈名暗喜。“来呀,侍候公主更衣。” “慢!”京娘摆手。“原物照旧上封落锁,我仍布衣见驾,素面朝天!” “这……遵命就是。”陈名不敢再劝。 三天过去,京娘辞别志父,只坐一辆太平车,离开小赵村,太平车后面跟着御辇,辇上装着那四个箱笼,执事道队浩浩荡荡,奔往京都。 这件事成了特大新闻,不但轰动蒲州,而且轰动山西全省。越传越玄,越传越乱,箱笼中的物品越传越贵重。什幺珍珠翡翠,玉石猫眼,皇后的霞冠、万岁的龙袍……太多了,那四个箱笼,几乎成了皇上家的宝库! 由蒲州出发,要向东南走一千多里路,才能到达京都开封府。途中耍路过太行山。还得渡黄河。由于京娘身份高贵,又是个中年妇女,所以行程很慢,每天只走二十多里。这天傍晚,红日垂山,眼前闪出一片丘陵,丘陵上面长满青松。书中交代,此处是太行山的余脉,名叫羊草坡。平常素日,总有贼人走动。负责护送的地方武官向陈名低声说道:“钦差大人,过了羊草坡,就是临川城。此处很乱,咱还得多加小心。” 陈名并不在意:“嘿嘿,过虑了。贼人胆量包天,也不敢拦劫公主啊!” 话音未落,只听栓林巾梆锣齐响。有人高声断喝:“呔,山路我凿通,我种不老栓,你若从此过,留下御箱笼!” “啊?”陈名大惊。不由心中暗想:这伙匪徒既然指出御箱笼,想必他们大有来历! 果然被陈名猜中了。松林中不是蟊贼、不是响马,也不是江洋大盗.而是一伙训练有素的精兵勇将! 且说大宋立国以来,为了平息国内的各路番王,消耗了许多兵力。塞外契丹辽国乘大来鞭长莫及,迅速发展壮大,强盛起来。去年春三月,辽国穆宗皇帝耶律景病故,由太子耶律贤即位,取年号“保宁”,也就是历史上的辽景宗。这位番邦君主壮志凌云,才华超人,对中原沃土垂涎三尺。他常常自叹:仅守区区塞外,难酬鲲鹏之志,为人君者当踞华夏!若说他有野心.他的皇后比他野心更大。那个女人姓萧名绰,小字燕燕。燕燕出身于契丹贵族,父亲是个酋长,名叫萧得里,家中万分豪富。有一年,八音喇嘛庙倒了大殿,萧得里馈赠黄金三百六十两。庙中主持为了报恩,将镇庙之宝奉献。这宝贝是两块圆石,一黑一白。它们的来历、用途谁也说不清楚。主持只说:“二石乃先辈遗留,必然贵重……” “多谢。”萧得里并不在意。 又过了几年,有个汉人叫萧奉先,来到萧得里的部落收购羊皮。这个萧奉先谈吐不俗,学问极深。萧得里一时高兴,取出二石向他求教。萧奉先看罢多时,不由一惊:“酋长大人,此乃稀世之宝,不知何处所得?” “请先生详谈。”萧得里将信将疑。 “白石学名‘龙玉’,乃龙胆形成,若掷水中,百鳞来朝。黑石又称‘虎玉’,乃虎胆演化,携它上山,百兽远避。大人如果不信,来日一试便知。” “好,好。”萧得里不加可否,一笑了之。 爱凑热闹的人到处都有。在一群闲汉的鼓动下,萧得里只好试验。谁料,“龙玉”入水,果然引来大群鱼虾;“虎玉”放进羊群,羊群惊乱。喜得萧得里眉开眼笑:“萧先生通古博今,知识丰富,真神人也!” “傀不敢当。”萧奉先不动声色。 其实,那块“龙玉”可能是散发出一种特殊气味,引来鱼虾;至于那块“虎玉”,也许人声杂乱,惊散羊群。反正是歪打正着,令萧得里佩服:“先生姓萧,我也姓萧,五百年前是一家。今日有缘相会,何不结成同姓手足?” “高攀了。”萧奉先含笑应承。 二萧结盟,兄弟相称。萧奉先也不回南了,在萧得里的部落中当了大军师,处处倍受重用。这个人果然有学问,经他出谋划策,萧氏都落更加强大起来。 酋长萧得里有二子一女,长子萧天佐、次子萧天佑,女儿萧绰,小字燕燕。这三个孩于是三位夫人所生,均满六岁。燕燕稍长几个月,比两个弟弟更加聪明。这天,酋长请来备界名流,亲自主持仪式,让三个孩子拜萧奉先为师,刻苦攻读汉族文化。对于此举,有人不解、有人嘲笑,更多的人议论纷纷:萧酋长怎幺了?咱们是契丹族,有自己的语言、文字、风俗,民精。他把三个孩子交给汉族先生,这不是忘掉祖宗吗? 三位夫人也顶不住社会舆论,只得分别规劝:“酋长大人,您这样蚀图的是什么呢?” “哈哈哈……”萧得里放声大笑。“燕雀怎知鸿鹄之志?咱们辽国皇帝对于中原倾慕已久,早早晚晚要攻入长城。汉族的文化比我们发达,知识比我们丰富,要想掌握他们,首先得让他们佩服。他们最佩服的是什么?不是武力,而是学问,一个先进的民族,文治胜于武安!” “这……”夫人们摇头。“妇道人家,不懂大理。可是,打天下,治天下是皇上的事,与我们有什么关系?” “嘿嘿,我们萧家不能总当酋长啊!皇帝宝座不敢觑视,出将入相总得争取。尤其是咱们的燕燕,品貌不凡。如能培养成功,前途不可限量!” “全凭酋长。”三位夫人仍是似懂非懂。 心有灵犀一点通。整个部落中,最理解酋长意图的,当然是大军师萧奉先。他既要报答酋长的知遇之恩,又希图今后的富贵。于是,倾囊相赠,为三个孩子费尽了心血。萧天佐、萧天佑都很聪明,只是重武轻文,演习弓马胜过读书。唯有燕燕姑娘,不仅更聪明,而且对读书兴致极深,常常手不释卷。 日月穿梭,眨眼就是十年。燕燕十六岁了,亭亭玉立,闭月羞花。她对汉族的经典著作无所不通,诗词歌赋样样精美。同时,她又在父亲的影响下,野心勃勃,权力欲膨胀!她曾对恩师萧奉先说:“中原大地,物阜民丰。若归我掌管,一定会成为万国盟主!” 萧奉先笑道:“你是个女孩子家呀。” “恩师在讲课时说过,唐朝的武则天,曾经当过十九年金轮皇帝!” “是,是呀。”萧奉先心说:这个女孩非同小可。 契丹族善于狩猎,就连皇帝也不例外。有一天,辽穆宗耶律景狩猎时,御马脱缰,奔驰在山间,被群狼咬死了。为此,皇帝十分心疼。一面惩处了御马司,一面令各部落贡献良驹。机不可失,萧得里闻讯,立即精选了十匹宝马,连同“虎玉”宝石一道贡奉。他又在奏折中说道:万岁狩猎时,常有猛兽突然袭占。如果佩上“虎玉”,百兽远遁,可使龙体安然……依他奉意,这份奏折、宝马、宝石,只不过趟趟道,万一能给皇帝增加点印象,自己也就心满意足了。俗话说,福到运到,八层厚墙挡不住。偏偏在辽穆宗再次狩猎时,迎面扑来一头金钱豹。侍卫们大惊失色,敲锣打鼓。皇帝更是求生心切,急忙掏出“虎玉”,举过头顶。可能是金钱豹胆太小了,它一见人多,又闻锣鼓冲天,扭头就跑。文武大臣溜须拍马:“圣天子百灵相助,‘虎玉’出世,保圣驾无虞,岂不是天意?” 凡是当皇上的都挺迷信,同时也利用迷信巩固自己的地位。辽穆宗自然欢喜。立刻传来太子殿下耶律贤,向他吩咐道:“你带上厚礼,前往萧氏部落,传朕圣谕,晋封萧得里为大部族散骑太尉。” “遵旨。”耶律贤奉命而去。 太子蹬下亲临部落,盛况空前。酋长萧得里又喜又怕,喜得是接近皇室,受封晋爵;怕得是招待不周,皇太子怪罪。大军师萧奉先早已看出主人的心事,低声说道:“酋长大人,不,应该称您太尉大人了。依我所见,您只要派出一个人来,我管保太子满意.您的地位还会步步高升。” “莫非是燕燕吗?”萧得里一点就透。 “正是她!”萧奉先神密地一笑。“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大好良机呀!” “遵嘱照办。事成之后,你我弟兄共享荣华。”萧得里出于政治上的需要,愿献女儿。 燕燕虽幼,却是女中魁首。她对“二萧”的意图,早已心领神会。含笑问道: “二位尊长,你们是只图眼前呢.还是有长远打算?” “此话怎讲?”二萧有些不解。 “若只图眼前,我想以色相取胜,让咱萧家立刻捞到好处。若图百年大计,我则以才华治人,让咱萧家贵能抵国!”燕燕说这些话时,神态安祥,全无愧色。 萧奉先心想:这个女孩子才十七岁,好重的心计。青出于蓝而胜于蓝,果然不假。但是,自己仅仅是个师父,不便多说,只好用眼神瞟了瞟萧得里。谁料萧得里十分痛快:“女儿,我要你才色并用,让咱萧家远近兼收!” “好贪的父亲!”燕燕一笑,转身而去。 再说皇太子耶律贤,今年二十四岁,身材高大,品貌英武。他喜读书、好狩猎,更爱音乐歌舞,时常亲自谱曲,令宫人演唱。萧得里自然投其所好,除了饮酒赴宴,少不了吹打弹拉,喜得耶律贤眉开限笑。这天,萧得里传来二十四名训练有素的少女,身穿唐装,翩翩起舞。中国唐代的服饰是比较开放的,领口很低,敞胸露乳。敦煌的“飞天”诸女,穿得就是唐服。耶律贤久居塞外,哪里见过这种阵势?他二目发直,停杯不饮,几乎看呆了。萧得里心中暗笑:“太子殿下,请!” “请,请……”耶律贤面色发红,连忙掩饰: “萧太尉,我读过几本汉族乐谱,据我看来,她们跳得可是唐代‘六妖舞’吗?” “太子博学.正是‘六妖舞’。她们二十四人,分成四组,跳得简陋,让太子见笑了。” “何必过谦?太尉大人,想不到你这萧氏部落中,竟然肯人会跳唐舞。” “小女萧绰,深喜韵律。她派人购得汉族曲谱,照猫画虎,传授伶人。太子喜爱,也算是她的一点敬意。” “噢?令嫒如此多才,实在难得。来呀,赏牦牛四十头,挂毯十幅。” 萧得里见头招得手,心中窃喜。急忙吩咐女奴:“速传萧绰,面谢太子。” 女奴去不多时,忽听帐篷外面传来歌声。这歌声悠扬婉转,曲调动听:天上的太阳照四方,契丹儿郎是豪强。今天上山杀虎豹,明日饫马到长江。铁骑征服中原地,英雄是咱大辽王! 耶岸贤听罢这首歌,不由心中一动。 燕燕千娇百媚,走进帐篷。 萧得里吩咐:“女儿,太子赐你重赏,还不上前谢恩。” “多谢太子。”燕燕下拜,不卑不亢,端严之中又充满了妩媚。 耶律贤贵为太子,见过多少美女?今天却被燕燕深深吸引。过了半晌,他才一摆手:“姑娘平身。剐才那首歌,是你唱的吗?” “部落之女,礼节难垒。请太子莫怪。” “不怪,不怪。我来问你,为什么要唱那首歌?” “太子恕我冒昧。想我契丹,兵丁彪悍,弓马娴孰,理该建树霸业。若想称霸,首当征服中原。中原物阜民丰,文化发达,只柯饮马长汀,我大辽才能成为万国之主!” “好!”太子大喜。“姑娘,据你研见。我们的目的能达到吗?” “完全可能!第一,中原政局混乱,梁、唐、晋、汉、周轮流坐江山,黎民百姓早已厌战,希图平稳。第二,中原兵火数十年,国内空虚,外强中干。笫三。我大辽养兵生息,徭轻税薄,各部落感激思主。只要皇家传旨,谁不为国效力?只是,只是………” “说下去!”太子站起身来。 “只是相才、帅才要举贤良,尤其要举懂得汉族风习的贤良!” “姑娘,你读过汉族的书籍吗?” “恩师萧奉先,敢称汉族学界泰斗。我随师十载,可惜愚笨,一事无成……” “不对,你就是位十分难得的巾帼豪杰!” “愧不敢当。” “你今年多大年岁?” “十七了。” “可曾婚配?” “未许人家。” “好!”太子起身,向萧得里说道:“暂且告辞,你将姑娘保护好,一个月内,听候圣旨!” “遵命。”萧得里明白,大功告成了。 太子耶带贤的正妃已在去年病故了,辽穆宗耶律景正为太子选择续妃。燕燕以她出众的容貌和超人的才智,人选宫闱。 四年过去了,穆宗皇帝驾崩。耶律贤继承皇位,取年号“保宁”。萧绰初封燕贵妃,第二年当上了皇后。耶律贤对这位皇后既宠爱又尊重,特殊传旨:定于八月十五,为皇后举行加冕大典。 萧绰轻轻摇头:“皇上,加冕大典,冕在哪里?” “那只不过是个仪式,宫中冠冕很多,凭你任意挑选。” “不,我要最华贵的五凤霞冠!” “这……贤后,不要强朕所难嘛。” “为了刺探中原情报,我已派出大批细作。据他们密报,宋朝皇上赵匡胤给御妹京娘送去一顶五凤霞冠,可是京娘不受,奉冠还都。请皇上派出人马,急赴太行山。那里是京娘的必由之路,我们的人可以装扮成响马,拦路劫冠……” “贤后,这,这可是因小失大……” “圣上放心。我们不派契丹人,而派个得力的汉人,他们宋家怎识真假?” 辽帝无奈,只得应允。 萧皇后派的这人叫王伯仁,刚刚二十岁,武功很高。他奉旨急赴太行山,假装响马,拦住了京娘的队伍。 书归正传。冉说礼部右侍郎、钦差陈名见状大惊,忙派随行武官应战。武官虽会几招,岂是王伯仁的对手?三招两式,便被王伯仁刺死在马下。陈名大惊,急忙吩咐人马夺路逃走。王伯仁艺高胆大,紧紧追下。双方距离越来越近。就在京娘危机之时,路边松林中飞来一只利箭,直射王伯仁的咽喉。随着利箭,松林中纵出一匹骏马,马上端坐一位白袍小将。只听他大喝一声:“公主不要害怕,臣子来也!” 第002回 古庙中京娘收义子 荒郊外赛花识英雄 话说辽将王伯仁,年纪虽轻,武艺却高。他正在追赶公主的銮驾,忽听耳边金风冷冷,便知道有暗器袭来。急忙缩项藏头,利箭走空,随着利箭,桧林中闯出一员白袍小将。 王伯仁把头抬,只见小将纵马来。素缎扎巾头上戴,银丝缠绕绒球排。穿短靠,扎大带,十字绒绳绊胸怀。兜裆裤。妙手裁,燕云靴,行动快,杀人宝剑挎左怀。英雄氅,披身外,上绣牡丹朝阳开(奇*书*网^.^整*理*提*供)。虎头枪,双手摆,好似怪蟒下天台。脸上看,白皑皑,带撒气,含风采,定是中原好英才! 小将喝道:“大胆的贼子,竟敢阻劫公主的凤驾,还不上前送死!” “你是何人?报上名来。” “我是你小祖宗,招枪!”小将话到枪到,直刺王伯仁的咽喉。 “好招法!”王伯仁急忙带马闪开,举枪相还,二人山前征杀起来。 钦差陈名低声说道:“公主,趁他们混战之机,咱们赶紧上路吧。” “噢?”公主眉头一皱。“陈大人,人家小将为了救咱们,拼死临敌。咱们反倒逃走,良心何在?” “瞎,那小将只不过是个平民百姓,公主千金之躯……”陈名唯恐担负责任。 “哼,来日见到皇兄,我要奏上一本,似你这样只顾自己的大臣,国家不可重用!” “公主息怒,公主息怒。”陈名再也不敢多说。 军前杀气腾腾,二将难分上下。 恰在这时,北面跑来两匹战马,马上端坐一男一女。那个女子年龄在二十多岁,风尘仆仆,香汗淋漓。她一见王伯仁,高声喊道:“将军,快快罢战,为妻总算见着你了。” 王伯仁虚点一枪,拨转马头。面上带着几分惊疑:“夫人。你怎幺赶到这里?” “唉,一言难尽!”女子几乎坠马。 书中交代:诂个女子是王伯仁的娇妻,名叫吴玉苹。她的父亲吴大化,原为后晋总兵。后晋皇帝石敬瑭乃沙陀族人,争夺帝位时,为了借助契丹兵力,曾拜辽太宗耶律德光为父,自称“儿皇帝”。当儿子的总得“孝敬”父亲,石敬瑭不顾国人愤怒,硬将燕云十六州割让给辽国。当时,吴大化任职应州总兵,在“十六州”之内。只得道照皇命,随同地盘,一道划入辽国。贬眼过去二十多年,十六州的后晋将领们,多数契丹化了,唯有吴大化不忘祖宗,时时惦念中原。他一世无儿,只有玉苹一个女儿,模样俊秀,又有些武艺,所以,辽国显贵们都来求亲。吴大化一律谢绝,直到姑娘二十一岁时,他才亲自挑选了汉族青年武士王伯仁为婿。小夫妻成婚不到一年,吴大化便死了,玉苹正在怀孕.丧事皆由伯仁操办,礼仪胜过亲子。又过了几个月,玉苹生下一个男孩,伯仁大喜,为儿子取名王强,字表钦若。如今,王强还不满周岁,生得五官俊秀、聪明伶俐,父母爱如掌上明珠。前些天,王伯仁奉旨劫冠,曾再三嘱托妻子,好好照管王强。此时,妻子单身追来,神色又是这般慌乱,莫非家中出了大事?急得他连忙问道:“玉苹,你怎么追到这里来了?” “将军,自从你离开辽国,萧皇后又追悔起来……” “为,为什么?”壬伯仁疑巷不解。 “因为咱们都是汉人,你又是吴大化的女婿。她怕你,怕你……” “怕我投降宋朝吗?” “正是!”玉苹叹道;“你走的第二天,皇后传旨,令我抱着强儿入宫。她对我说,为了防止意外,决定派我到太行山见你,并且督促你劫冠成功。她还——”夫人指了指身边那员战将说:“她还委派耶律述平将军与我同来,并说霞冠一旦到手.由耶律将军带回辽国……” “哼!”王伯仁心中大怒。“这个妇人的本性太多疑了!”说罢,狠狠地瞪了耶律述平一眼。又向妻子问道:“你来追我,咱那强儿由准照管呢?” “唉!”吴玉苹珠泪双垂。“萧皇后将强儿留在宫中,当做人质了!” “什么?”王伯仁气冲牛斗。“她连个未满周岁的孩子都不放过吗?既然如此,我王伯仁偏要降宋,看她能把我怎样?” “将军!”吴玉苹花容变色。“你,你那洋一来,咱的强儿就没命了!” “唉!”此时此刘,真让王伯仁左右为难。如果投降宋朝,孩子的性命就难保;有心继续回归辽国,胸中又咽不下这口恶气!他思量再三,只好走中间道路,既不降来,又不保辽,带着爱妻,远走高飞。从此隐遁山林,今生夸世永不出头露面。主意拿定,落马而去。辽将耶律述平先是一愣,然后催马追赶。 皇后萧绰对王伯仁夫妻的行为,又是恼恨,又是赞赏。恨他们对自己不忠,赞他们终未降宋。恼恨与赞赏过去之后,不由冷笑:哼,你们夫妻想走第三条路,这条路是永远行不通的。也罢,你们的事业,我让你们的儿子来完成吧。于是,萧绰将王强收为御儿干殿下,赐名赫黑律,精心培养成材,派他打入宋朝内部。王强不知身世,忠于萧后。在荣任大宋兵部司马时,屡次谋害主将杨延昭,虽未得逞,也对宋朝起了很多破坏作用,这些虽然都是后活,从中可以见到萧绰的心计。 再说大宋钦差陈名,本想带着公主逃走,公主不从,又申斥了他几句,他只得站在路边,静观战局。谁料王伯仁夫妻甩手走了,那员小将不战而胜,喜得陈名眉开眼笑:“小将军,救驾有功,快快近前参拜公主。” “遵命。”小将来到太平车前,大礼参见。“公主,臣子救驾来迟,公主恕罪。” “请起。”赵京娘看了小将儿眼,心说:他既然自称臣子,想必是官宦之后。根据他的箭法和枪法,父兄定是武将。“小将军,不必多礼,请通姓名?” “启禀公主,臣子祖居大名府.父亲潘守良,自幼习武,现任山西蒲州守备。臣子姓潘名洪字表仁美,今年十九岁,练武十二年了。” 京娘点头含笑:“潘仁美,你现在居住原籍,还是随同父亲居住任所?” “臣子随父居住蒲州,已经六年了。” “如此说来,咱们算是同乡啊。” “不敢高攀。”潘仁美神态谦恭。“我父亲久踞山西,深谙环境。据他所知,太行山一带常有草寇出没,因此派我暗中保护公主。怎奈臣子武艺不高,让公主受惊了。” “何必过谦?你的武艺很好呀。”赵京娘高兴起来,对潘仁美十分喜爱。 钦差陈名心想:我是个文官,由此入都路选遥远,难免再出风险。这潘仁美武艺在身,何不请他保驾。想到此处,含笑问道:“潘仁美,你年轻力壮,想不想当官?” “钦差大人,此话怎讲?” “公主是皇上的御妹,你若把公主护送入都,那功劳还有比的吗?” “这……只怕公主不信任呀。” “你已经救过公主一次了,不信任你,还能信任谁?”陈名见潘仁美应允,便把这个意图转奏京娘。京娘点头,传令起程。 现在天色已经黑了,前不着村,后不着店。由于有公主的凤驾,陈名又不救贪夜行军。万般无奈,只得山下住宿。山下有座山神庙,幸喜干净宽敞。这座庙中并无老道,只有几个看山的老头。他们虽然不知道公主的身份,却也看出来是位贵人。于是劈柴点火,烧水做饭,盛情款待起来。占时候规矩极多,等级观念十分森严。公主吃饭时.别人得站立侍候,京娘对此很不习惯。她将手一摆:“潘仁美,你不是宋朝官员,护驾送行,全凭客情。来,坐下和我一同用饭吧。” “多谢公主,臣子不敢。” “瞎,出此到京城路途很远。如果天天这样,那可太不方便了。再者说,你还是个孩子,这般辛苦,你父母也会心疼啊。” “回禀公主,臣子老父健在,母亲在我两岁的时候便病故了。” “噢?”京娘是个善良女子,她听说潘仁美母亲早丧,对这个少年更加同情。“既然这样,你就和我一道用饭,拿我当你的娘亲吧。” 潘仁美年岁不大,心计可不小。他把眼珠一转:公主是什么身份?我若能投靠她,今后势必平步青云!机不可失,时不再来。主意拿定,急忙双膝跪倒,响头碰地:“母亲大人在上,孩儿大礼参拜!” “这……”京娘一愣,心中有点慌乱。如果不答应,人家已经磕头了。如果答应,自己虽然年届四旬,终究未嫁过人,怎幺办啊?又一想:还是应下了吧。第一,母子同行,途中方便多了。第二,反正今生不再嫁人了,百年之后,坟前有他烧纸。第三,这员小将武艺很高,我收下他,也算为恩兄赵匡胤网罗一个人才。想到这里,微笑点头:“起来吧,既成母子,不必多礼。” “多谢母亲。”潘仁美神采奕奕。 钦差陈名是进士出身,多少有些见地。他望着眼前情景,思绪起伏;这是怎幺啦?公主与潘仁美唠的是家常话,潘仁美怎么顺杆往上爬,当场认妈呀!千万别小瞧他,他表面假装愣头青,故做天真活泼,其实很有心计。据我估计,这个人不得势便罢,将来一旦得势,必是个奸雄!唉,公主久居山野,不明事故,今天晚上被潘仁美骗了! 当夜无书。次日天明,潘仁美保护着京娘的道队,继续南行。过了羊草垃,便是临川城。京娘传令,免参免见。越过临川,再往东南方向走了三十余里,眼前叫出一座高关。京娘等人抬头观看,只见城门楼子上有“佘塘”两个大字。陈名奏道:“公主,现在天色已晚,再往前走,多有不便。咱们的道队就夜宿佘塘关吧?” “就依陈大人。”京娘点头应允。 潘仁美为了讨好公主,紧催战马,来到关前。高声叫道:“关上的军卒听真,快快传与你们的主帅,就说康平公主的凤驾光临,让你们的主帅出城相迎。” 守城军卒并不知道康平公主是谁。既是公主,就沾皇亲,急忙跑向帅虎堂,报告主帅。 佘塘关的老元帅名叫佘洪渊,年已半百,声威赫赫。后汉年间,佘洪洲曾任永安军节度使,帐下有一万铁骑,举足轻重。当时曾有人劝他拥兵自立,不能称帝,也能称王。佘洪洲很有自知之明,他对人说:我这个人既无雄心大志,又无韬略。让我治理天下,黎民百姓难脱水火。据我估计,世道不能长期混乱,迟早会出真主。将来真主出世,我立刻交让兵权,然后就退居林下,颐养天年!别人以为,余洪洲这是假清高,哪有退让兵权的?谁知赵匡胤建立大宋之后,佘洪洲果真送去顺表,并请求告老还乡。赵匡胤封于老将军的义举,十分赞赏。传下圣旨:恩赐佘洪洲为昌国侯,不准告老,晋级佘塘关兵马元帅。佘洪洲感激天恩,把守高关兢兢业业。他膝下有三个儿子,长子佘赛龙、次子佘赛虎、三子佘赛豹,他们皆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。另外,余老元帅还有个小女儿,名叫佘赛花。姑娘今年二十岁了,不但有沉鱼落雁之容,而且在韬略,胆识、武功、见地等各方面,都大大地超过了父兄。为此,三爷赛豹给小妹取了个外号叫“女诸葛”。老元帅对这唯一的女儿,自然十分疼爱。尤其在择婿方面,挑选得救严。门第、品貌、武功、才智缺一不可。因而一拖再拖,赛花至今独守空闺。 却说今日,佘老元帅闻听康平公主驾到,知是赵京娘。他不敢慢怠,连忙更换官服,出城迎候。京娘是平民出身,不喜奢华。依她本意,找个店房住下就行了,何必惊动官府。既然义子潘仁美关下报号了,自己只得应酬。先和老元帅寒喧了几句,然后一同入关。 由于佘塘关远在边塞,平常素日很少来贵宾,所以驿馆比较简陋。京娘倒是没说什么,潘仁美却挑三拣四,骂骂咧咧。幸喜钦差陈名了解佘洪洲的来历,他低声对潘仁美说道:“小将军,这位老元帅归兵献关,对宋朝功劳极大。现任朝廷昌国侯,咱得对人家敬重几分,” “噢?”潘仁美面带冷笑。“陈大人,昌国侯的身价再高.恐怕也赶不上公主啊!” 陈名心说:他昨晚才认的干妈,今天就学会了唱高调! 老元帅佘洪洲从潘仁美的神态中,已经看出了几分端倪。心中暗道:这位少爷年纪不大,外貌也很英武,只是心胸太狭窄了。公主的道队在此一走一过,最多住上两三天,他又何必这样挑剔?也罢,人家是皇亲国戚,自己应该尽量忍让:“公主,鄙城驿馆实在寒酸,还是请凤驾迁居帅府吧,那里的条件似乎强些。” “不必了吧。”京娘的为人,历来随和。 潘仁美却是扬扬得意:嘿嘿,这“权势”二字还得了吗?我只不过略略给他一点颜色,就把个侯爷、老元帅吓成这样。将来我若得把,这“权势”二字绝不放松!他见公主推辞,连忙说道:“母亲,恭敬不如从命,咱们就依老元帅吧。” “那,那就打扰了。”京娘以为潘仁美爱凑热闹,不愿让他扫兴。 公主道队搬迁到帅府,佘氏三兄弟拜见了京娘。当晚摆宴,直吃到二更方散。 由于京娘年纪大了,平常素日又很少出远门,此次颠簸劳碌.又在羊草坡受了惊吓,次日清晨,一头病倒,急得钦差陈名手足无措,忙请佘老元帅搬医求药,为公主治病。这样一来,公主的道队便耽搁在佘塘关。 却说潘仁美,他见公主病倒,不但不急,反而暗中高兴。因为钦差陈名、佘老元帅、佘家三兄弟等有身份的人物都是外男,在公主面前有许多不方便,唯独自己是义子干儿,满能以尽孝为由,在公主跟前讨好争宠。为此,潘仁美故做悲戚,衣不解带,时时守候在病榻左右,感动得京娘热泪盈眶,几乎把潘仁美当做亲生。 眨眼十余日,京娘的病体才渐渐康复。潘仁美很有心计,他在药铺里买来一支人参,傍晚时分来到病房:“母亲,孩儿为了您尽快痊愈,今只到山神庙烧香许愿。谁料在庙后的悬崖上发现了一支老山人参,孩儿将它采来,煮碗参汤,为母亲补补身体吧。”说着,双手捧碗,将参汤奉上。 京娘更是感动:“仁美,这是你的孝心打动了山神,人参是宝,平白无故岂能发现?” “孩儿不敢当。”潘仁美装腔做势。 这时.忽听屋角有人一笑,笑声美妙动听。潘仁美刚才只顾了讨好公主,此时才扭头细看。但见屋角站着一个妙龄少女。柳眉杏眼,楚楚动人。少女笑过之后,轻轻摇头:“我说小将军,你可真会说话。我们佘塘关外尽是平地,哪来的山神庙,哪来的老山人参?嘻嘻,你买那棵人参得十两银子吧?” “这……”潘仁美脸色一红。“你,你是谁?” 京娘介绍:“仁美。她是佘老元帅的小女儿,名叫赛花。我有病这些天,她常来探望,你们今日相遇,也算认识了。” “原来是佘小姐,失敬,失敬。”潘仁美有些尴尬,接着笑道:“老年人得病,心情十分重要。我说采得老山人参,目的是让公主高兴,她一高兴,病就好了。哈哈,不期被小姐识破,见笑,见笑。” 京娘替干儿子解围:“你也是出于好心。陈大人在做什么?把他请来,咱们商量一下动身的日期。” “不忙,不忙.”潘仁美瞟了赛花一眼,“母亲的贵体尚未恢复,多养几天,省得途中再出差错。’ 京娘看了看潘仁美,微笑不语。 又过了几天,老元帅佘洪洲单独宴请钦差陈名。陈钦差举杯在手:“老元帅,据下官猜测,您心中有事吧?” “这……钦差高见。本帅有件为难之事,还得向钦差求教。”佘洪洲犹豫了片刻,放下酒杯:“据钦差观察,潘仁美这个人……” “噢?请老元帅明示。” “直说了吧。昨天晚上,公主将我传去,当面替潘仁美求亲,讨我女儿赛花为妻。公主还说,我若能应允,她就请当今皇上做媒……” “嘿嘿,老元帅应下了吗?” “唔,潘仁美是好是坏,抛开不说。身为当今公主,动不动就搬出皇上压我,这,这未免欺人太甚了!” “老元帅误会了,请万岁做媒,绝不是公主的意思。而是……而是潘仁美的计谋!” “啊?”佘老元帅一愣。“潘仁美小小年纪,竟会有此城府吗?” “哈哈哈……”陈名大笑。“老元帅,您记住我一句话,潘仁美不得势也就罢了,他将来一旦得势,必是奸雄!” “明白了!”佘洪洲举起酒杯,一饮而尽。 再说潘仁美,那天在公主的病房见到赛花一面,时时难忘。左右权衡:自己年纪轻轻,相貌也不错。父亲是五品守备,地位低一点,可是义母却是公主,再往上说,皇上是我舅舅。单凭这点,向老佘家求婚,他们也不敢拒绝。越想越美,便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京娘。京娘对赛花也十分喜爱,未加深思,就把这件事挑明了。可是连等了三天,佘老元帅并不答复,急得潘仁美坐卧不安:“母亲大人,那件事,您,您再给催问催问。” “人家不回信,就是拒绝了,再催问也没什么好处。” “您是公主,他们连您的话都不昕,眼里还有朝廷吗?” 京娘微微皱眉:“仁美,我已经谢绝了公主的封号,即便真是公主,也不能以势压人呀。” “对,对……”潘仁美故做顺从。 京娘心想:我年轻的时候,爱上了恩兄赵匡胤,几乎不能自拔。如今,再若居留佘塘关,仁美也会像我那样,越陷越深。想到此处,立即吩咐:“明日午后向余元帅辞行,后日清晨起程入都!” “是。”潘仁美不收不遵。 第二天一早,潘仁美觉得心中十分郁闷。婚事无望了,今后再想见赛花一面,恐怕也根难。他走出寝宅,从马棚里牵出战马,纫蹬搬鞍向城外奔去。佘塘关外是一片平川,近处有几个村落,远处树木交杂,荒草丛生。潘仁美行无定所,信马游缰,眨眼之间跑出十余里路。突然.他眼睛一亮,发现那边有五名女子。这五名女子各跨桃红马,摘弓搭箭,寻扑野物。从服饰来看,四名丫鬟,一位小姐,那小姐正是佘赛花。今日的赛花姑娘与那日不同,但见她粉红色卷帕包头,身穿粉红色短靠,青牛皮小战靴插入马蹬。面如桃花,眉似柳叶,俊俏之中带着几分英武。姑娘并来看见潘仁美,她紧催战马,箭在弦上,正在追击一只野兔。这只野兔个头挺大,混身雪白,一尘布染。它被赛花追急了,跑得飞快。不但快,而且很狡猾,它不跑直道,忽左忽右,使赛花的弓箭难中目标。气得姑娘边追边骂:“畜生,今天要不扑到你,绝不罢休!”说罢,一箭射去,偏偏斜了半尺,姑娘更加恼怒。 恰在这时,前边的松林中也飞来一支雕翎,这支箭太快了,不但快,而且准,不但准,而且重,“噗哧”一声,竞将野兔腹部穿透,野兔扑腾丁几下,当场命亡。 “好箭!”赛花惊叫起来。又自言自语:“练这一箭,最少得三年苦功!” “小姐,过奖了。”潘仁美喜笑颜开,催马过来。 “是你?”赛花面带惊疑。 “不瞒小姐,仁美九岁练箭,十二岁学成,前后恰好三年。不敢称百步穿杨,也算十箭九中。射选野兔嘛……哈哈,平常而已。” 赛花心想:那天在公主的病房,这个潘仁美满嘴胡说八道,编瞎话不贬眼。我以为他只是个浪荡公子,万没想到他的箭法这般出众。看来,不能凭印象取人呀。想到这里,微微一笑:“潘将军,你既然九岁练箭,一定是武功世家了?” “怎么?我的身世,佘老元帅没对你说过吗?” “此话从何谈起?”赛花大惑不解。 “瞎?怪不得一连数日不见回音,原来是佘老元帅从中挡驾。小姐,公主的凤驾,准备明日离开佘塘关。凑巧今晨你我相见,这也是天意。我就直说了吧,在下今年一十九岁,尚未成婚。有心请公主做像,万岁为媒,恭娶佘小姐,不知小姐意下如何?” “这……”赛花粉面一红。心说:这个潘仁美脸真大。根据他的品格,不应该理他,根据他的箭法,又有可取之处。怎么办?只有禀明父母兄嫂,再定主张。于是,赛花姑娘岔开话题,向丫鬟吩咐:“白梅,你把那只野兔收起来,咱们不打猎了,立即回关。” “是。”白梅捡起野兔,拔下利箭。“小姐,这只箭怎幺办?是咱们收留,还是还给人家?”白梅已经听见潘仁美求亲了,只是不知小姐的心意。这只箭是“纪念品”,自己不敢随便处理。 赛花思虑片刻,说道:“把箭给我吧。” “是。”白悔含笑,知道小姐有些动心了。 赛花接箭,仔细端详。看了箭头看箭杆,看着看着,秀眉一耸:“这位将军,请问你贵姓啊?” “小姐取笑了。在下姓潘名洪字仁美,小姐应该知道。” “嘿嘿!”赛花冷笑。“你既姓潘,这只雕翎的燕尾上,怎么会刻着一个‘杨’字?” “这个……那个…”哈哈,小姐,当年我学箭时,授业恩师名叫杨百步,我现在用的利箭,都是他赠送的……”潘仁美编词最快. “噢?请潘将军再拿出几只箭来,我倒要欣赏一番。” “不,不必了……”潘仁美十分狼狈。 赛花暗笑:这个人撒谎、吹牛,可称天下第一。刚才,那只利箭是从前面的松林里射出来的,而潘仁美是从我身后追上来的。我一时疏忽,忘了这个细节,几乎被潘仁美骗过。想到此处,赛花不理潘仁美,而向松林喊道:“不知哪路英雄到此,请出来一会,”她连嘁几声,松林中并无人答言。赛花只好催动桃红马,走向松林。四名丫鬟和潘仁美皆在后面跟随。来到松林,见树上栓着一匹白龙马,树后边有一座小庙。小庙很破旧了,一块横匾隐隐约约写着三个金字“七星庙”。庙里边站着一个人,这人倒背着双手,正在欣赏毁杯的神龛。他似乎听见了脚走声,这才转过身来。众人一看,喝,好漂亮的小伙。只见他穿白挂素,肋佩宝剑。白净净的脸上,五官十分端正,俊美之中透着一股子英气。他看了看众人,抱腕禀手:“各位,在下有礼了。” 赛花疑惑地问道:“将军,您可姓杨吗?” “是,是。小姐因何得知?” “您那只箭杆上,已经挂号了。我来问您,为什么藏在松林,不肯露面?” “箭射野兔,已属莽撞。与小姐萍水相逢,不敢随便打扰。” 赛花点了点头,心想:看来,这位才够得上正人君子。她正想进一步深问,只见松林外边又跑来一匹战马,马上端坐一个少年,穿青挂皂,肋佩腰刀,看样像个家丁。他冲白袍小将抱腕禀手;“公子,大事不好了,咱们赶紧走吧!” 第003回 潘仁美敌营拜辽将 杨继业高关领宋兵 白袍小将微微一愣:“杨洪,发生了什么意外之事?慢慢讲来。” “是。”杨洪擦了擦头上的汗水。“公子,由于我不知好歹,竟然提出和您赛马。我这匹自马比您那匹白马可差远了。眨眼之问,就不见您的踪影。我寻思……” “瞎!”公子一皱眉,“太罗嗦了!” “您不是让我慢慢讲嘛。”杨洪天生的“磨道”嘴。“公子,我寻思您还没吃午饭,就到一家小饭馆,想替您买二斤包子。谁料饭馆里议论纷纷,说是,说是辽国的兵马杀来了,沿途百姓担惊害怕,正在逃往佘塘关……” “噢?”公子上前几步。“情况属实吗?” 杨洪摇头:“实不实我也说不准。” 潘仁美心里有气:我的好事被你们冲散了,现在又冒出什么辽兵来,真是存心捣乱。他把脸一沉:“哼,耸人听闻,造谣生事!” 杨洪可不怕他:“你才造谣呢!小样,跨马提枪,貌似武将,对国家大事,漠不关心,算是哪路鸟……” 公子一摆手:“杨洪,不得无礼。” “他不说人话!”杨洪横了潘仁美一眼。“公子,据那些老百姓说,那批队伍足有三四千人,穿的是大宋军服,说的却是辽国话。清一色马队,骑术很高。得了,咱也别管是真是假,赶紧走吧。您若有个好歹,我向老夫人也不好交代。” 公子不理杨洪,扭头看了看佘赛花,又看了看潘仁美。说道:“二位。根据你们的穿衣打扮,不像普通老百姓,请问你们可是佘塘关的将领吗?” 潘仁美抢先回答:“当然,这位小姐就是佘塘关老元帅佘洪洲的女公子,名叫佘赛花。我乃康平公主赵京娘的义子干儿,姓潘名洪字仁美。你,你叫什么名字?” “佘赛花?”公子微微一愣,若有所思。“失敬,失敬。在下杨继业,家住赤州。先父杨衮,人称火山王。他老人家在世时,常常提起余老叔父。小姐,叔父一向可好吗?” “噢?”赛花又惊又喜。“您就是杨老伯父的公子?十余年前,我曾见过老伯一面。听公子的话音。莫非老伯……” “做古三年了。”杨继业长叹一声。“小姐,有关辽兵奇袭的事情,城中可曾得到情报?” “这……”赛花摇头。“家父也许知道,我却从未听说。” “如果属实,佘塘关还要多加防备。” 潘仁美见他二人唠得挺亲热,不由醋性大发:“姓杨的,辽兵来不来,佘塘关防不防,那是国家的军务,与你这个平民百姓无关。你如果没什么事,快走吧!” 赛花心中好笑:这个潘仁美天下少有。杨继业是走是留,你岂能做主?也罢,就凭杨继业刚才那一箭,他肯定是位武林高手。我何不将他请到关中。万一辽兵真的到来,他便是父亲的好帮手。辽兵不来,也气气这个潘仁美。主意拿定,抬头说道:“杨公子,你我两家乃是世交,路经佘塘关,岂能越门而过?据我父亲说,你们杨家最懂礼节,你既然称他叔父,登堂拜见,也算人之常情吧?” “这……”杨继业稍加犹豫,“不瞒小姐,在下奉了老母之命,准备进京,了却一段当年的公案。既蒙小姐盛情邀请,不敢推辞,愿进高关参拜叔父……” “嘿!”潘仁美果然气得眼前发黑。 赛花命争四个丫鬟头前引路,自己与杨继业并马而行,把个潘仁美甩得老远。小家人杨洪最受凑趣:“潘少爷,你孤孤单单,怪可怜的,我陪你一块走吧。” “滚开!” “瞎,好心没好报!”杨洪嘻嘻哈哈,并不生气。 来到佘塘关,佘洪洲闻讯,喜从天降,忙命三子赛豹代表自己,将杨继业迎入帅虎厅。杨继业大礼参拜,佘老元帅双手搀拄,上下打量数遍,连连称赞:“好,好。将门虎子,又是杨家一代英豪。你今年多大岁数,可曾娶亲了吗?” “晚生虚度二十四岁,忙于习文练武,尚未婚配。” “有志气,前途无限!”佘老元帅似乎有意地看了女儿一眼,把个赛花羞得粉面通红,扭头回归后宅去了。老头哈哈大笑:“继业,你的父亲好吗?他已经数年不来信了。” “启禀叔父,家严做古三年有余……” “啊?死啦?”佘洪洲长叹一声。“唉,盖世英雄,名扬四海,终归也走黄泉路,继业,你这是往哪里去呀?” “奉母亲之命,前往京都开封府。” “噢?”佘洪洲纳闷。“继业,我那老嫂子专门派你进京,莫非有什么大事吗?”  “说来话长。” 书中交代:早在八年以前,后周世宗皇帝柴荣委派赵匡胤挂帅,前往太原府攻打反叛刘崇。两军阵前,赵匡胤与北汉元帅杨衮铜锤换玉带,立下盟约:杨衮之子杨继业永保宋王,宋王也必须重用杨继业。这段书目在“引子”中讲过,不再赘述。 后周世宗柴荣当了四年皇帝,一命归天。赵匡胤陈桥兵变,建立了宋朝。那时.火山王杨衮已经病人膏育。他把老妻金氏夫人及儿子继业叫到跟前,宣布遗嘱:“赵匡胤雄才大略,定是人间一代英主。当年铜锤换玉带,我答应让继业保他,言而有信,不能失约。我自知不久于人世了,丧事过后,我儿继业不准耽搁,要立刻背上玉带,进京投靠明君……” “孩儿明白。”继业心想:赵匡胤当年只是个宋王,迫于两军形势,铜锤换玉带,无非是为了缓解杀伐。如今人家当丁皇帝,富有四海,名臣林立,把我杨家早就淡忘了。而父亲这个人过于诚实,小小往事,牢记胸怀。唉,可怜老人家一片苦心,我只得俯首从命了。 杨衮虽在垂危之际,头脑却十分清醒。他见儿子应承的勉强,摇头双道:“继业,我让你扶保大来,不是为了报恩。因为赵匡胤这个人,胸中装着大千世界。他当皇帝,会为民造福,你保宋朝。定青史留名!” “父亲的教诲,孩儿牢记。” “光是牢记不行,我还要你对天盟誓。世世代代,杨家永不反宋;千秋万古,杨家无佞臣!” “这……”继业犹豫起来。“父亲,您教子、子教孙、孙教重、重教玄,孩儿无能,不敢保证千秋万古,只敢保证下一代。将来我的儿子若有投敌者,孩儿我,我就甘愿,甘愿一头碰死!” “唉,我儿亦算英雄!” 杨衮病故,继业为父守孝三年。由于母亲金氏夫人年老多病,他本想堂前侍奉。老太太深明大义,懂得忠孝不能双全。在她的再三催促下,杨继业只得背上玉带.辞别了老母亲和诸位兄长,奇QīsuU.сom书领着小家人杨洪奔赴京都。主仆走了十余日,临近佘塘关。不期郊外射免,巧逢余赛花,才被姑娘邀入城中。 话归前言,佘塘关老元帅佘洪洲听罢继业的讲述,感慨万分:“是呀,我那老哥哥杨衮真有远见。铜锤换玉带,盟约早定。继业,你若到了京都,一定是高官得做,骏马得骑……” “叔父,只靠盟约,不靠本领,职位越高,心中越愧……” “有志气!就冲你这句话,将来准是国家的栋梁!” 潘仁美见这一老一少唠得挺亲热,尤其是老元帅问到杨继业婚事时,还看了赛花一眼。这一眼让潘仁美几乎透心凉!他有心发脾气,可是佘塘关是人家的地盘,自己虽有公主撑腰,也不敢胡闹。万般无奈,只得上前搭汕:“老元帅,杨公子是您的世侄,远道而来,应该摆酒接风。再者说,公子进京报效,时间紧迫。依我之见,接凤酒、饯行酒同时举行吧。然后好进杨公子赶路……” 三爷余赛豹年轻火气旺。他把双眉一皱,心想:你潘仁美算个什么东西?来到佘塘关,天天指手划脚,似乎比公主还要高贵。杨继业走不走、留不留,是我们的事,用不着你来撵他。想到此处,冷笑一声:“潘公子,我家老伯父杨衮与当今皇上铜锤换玉带,盟约在先,我兄弟杨继业一旦面君,必受重用。指不定封侯拜相、位列极品呢!趁他现在还没得势,我们老佘家得先套套近乎,暂时不放他走了。另外,我妹妹说他箭法很高,明天还想跟他学箭呢。杨公子的箭杆上都刻着姓氏,别人想冒充,哈哈哈,也是枉费心机!” 潘仁美又羞又恼,满面通红,五官挪位。 老元帅佘洪洲一拍桌案:“赛豹,还不退下。”说着,又向杨继业介绍:“这位潘将军乃是康平公主赵京娘的义子干儿,名门之后,武艺非凡。他说得很对,老朽该与贤侄摆酒接风了。”老元帅只说“接风”,不提“饯行”。言外之意,想留杨继业多住几天。 继业说道:“叔父,侄儿与潘将军在郊外已经见过面了。最初把他当做高关将领,还向他及赛花小姐询问过军情呢。” “军情?”老元帅不解。“什么军情?” “叔父.据我的小家人杨洪说,沿途百姓议论纷纷,说是从北边来了几千兵马,穿着宋朝服,说着辽国话……” 老元帅一惊:“此事当真吗?我佘塘关距塞外六七百里,怎么没得到一点情报呢?” 潘仁美冷笑:“嘿嘿,杨洪是个小小的家奴,他懂得什么军情?耸人听闻而已!” 杨洪在帅虎厅上,不敢和潘仁美争辩,只能小声嘟嚷:“耸人总比骗人强,自己射不上兔子,冒充射上兔子…”” 老元帅佘洪洲无心听他们斗嘴,急忙传下军令:“我儿佘赛龙速率一百军卒,封守北城门,不论是士农工商,一律不准出入。我儿赛虎亦率一百军卒。随时巡视东、南、西三门,若有军情,立即报告我知!” “是。”赛龙、赛虎奉命而去。 潘仁美不以为然:“老元帅,你把传闻当真情,不怕扰乱民心吗?” “宁信其有,不信其无。最近,大辽国风声很紧,身为边关守将,要有备无患呀。” 天色过午,康平公主赵京娘命令钦差陈名摆了一桌酒席,说是答谢佘老元帅。钕差陈名问道:“公主,既称答谢,莫非您要动身吗?” “明日清晨上路。” “是。”陈名早就着急了,只是不敢催促。此时按照公主的吩咐,摆上酒席,请来佘老元帅。宾主寒喧了几句,正要饮洒,大公子佘赛龙跑来禀报:“父帅,北门外来了三千兵马,他们口口声声说……” “噢?”佘老元帅连忙放下酒杯。“他们说些什幺?” “他们说,奉了大宋皇帝的圣旨,特来佘塘关接驾,保护公主平安进京。” “原来如此。”佘老元帅这才放心。“看来,那个小家将杨洪闹误会了。” 陈名不解:“佘元帅,杨洪是谁?他说过什么事吗?” 佘洪洲把杨洪途中所闻简单讲述了几句,然后笑道:“宋朝兵卒学几句辽国话,也许是嬉闹,被沿途百姓传开了……” 佘赛花奉公主之命,也来陪席。她见父亲大意,轻轻摇头:“您仔细想一想,咱们国都开封府在南边,那些兵马怎幺光临北门呀?” 潘仁美见赛花向着杨继业说话,心里酸溜溜的: “普天之下,莫非王土.咱们的皇上不会就近派兵吗?” 钦差陈名毕竟是朝廷大臣。他紧锁双眉,思虑良久,这才向大公子佘赛龙问道:“据你亲耳所听,那伙人奉了谁的圣旨……” “他们说,率了大宋皇帝的圣旨……” “你没听错吧?” “他们说了好几遍呢。” “看来,事情并不那幺简单呀!”陈名指了指赛花,又指了指潘仁美。“他们二人只不过是朝廷命官的子女,既久居帘外,自身又无官职。而听他们的话音,赛花说‘咱们的国都’,仁美说‘咱们的皇上’,这是我朝子民的习惯用语。而城外那些人,却口口声声说什么‘奉了大宋皇帝的圣旨’,这种称谓,多为番邦惯用。请问佘大公子,你放他们进城了吗?” “没有父帅的军令,我让他们城外等候。” “你做得很对。下官愿陪同老元帅登城一望。”陈名是迎接公主的钦差,所以事事小心。 老元帅佘洪洲经陈名提醒,也警惕起来。他辞别了公主,事领诸将陪同钦差陈名,一道登上城楼。只见关下黑压压一片铁骑,人喊马嘶,威武壮观。为首那人只有二十多岁,盔甲鲜明,蓝瓦瓦的一张脸,豹头环眼。坐下一匹混红马,鞍鞒斜挂—把托天叉,从人到马,都带着一股冷森森的煞气! 陈名问话;“这位将军,你可是奉旨迎接康平公主的吗?” “正是。俺奉大宋皇帝的旨意,保护公主进京。” “好,好。”陈名故作高兴。“将军神威百倍,在京都职务很高吧?” “这……不高,只是个九门提督。” 陈名心说:你骗谁?我是京官,知道九门提督乃是老将冯昆,啥时候换你了?又一想:自已离京多日,也许他刚刚接任,还得进一步考察:“将军,朝中老丞相范质是我的远亲,他近来可好吗? “范丞相很好,大宋皇帝靠他辅佐……” “哈哈哈,将军贵姓?” “我姓韩.” “韩将军,你不认识我吧?下官乃是朝中礼部侍郎陈名。据我所知,老丞相范质已经病故一年,朝中任命赵普老大人为相。你这九门提督连此等大书都不知道,竟让死去的宰相辅佐当今,嘿嘿,罪过不小呀!” “你……也罢,咱不用绕圈子了,实话对你说,我乃辽国神武将军韩贵是也!奉了我家皇后之命,特来佘塘关向什幺康平公主讨要五凤霞冠。此时既然被你识破,不必多说,交出霞冠,我立即退兵,不交霞冠,我便血洗佘塘,杀你们一个满堂红!” 原来,辽将耶律述平奉了萧皇后的懿旨,负责监视王伯仁和吴玉苹的行动。结果,那对夫妻一怒之下,不顾幼子王强,离开羊草坡,远遁它乡去了,这段书前文表过,不再重述。且说耶律述平是个精明人,他追了王氏夫妻一程,又一想:皇后垂涎的是五凤霞冠,王伯仁夫妻无足轻重。我只要把霞冠夺来,便是首功一件。可是,公主的道队由潘仁美护送,自己人单势孤,武艺平常,怕是敌不过人家。万般无奈,他只得瞄准道队,暗中跟随,准备见机行事。后来,公主的道队开进佘塘关,却不见出来。耶律述平花了十两银子,从一个旗牌官的嘴里得知公主患病,在帅府静养。他这才快马赶回辽国,向萧皇后详细禀报。萧皇后非常自负,只要她想办的事,哪怕是难似登天,她也要办到。干是,她立刻委派神武将军韩贵率领三千铁骑,围困佘塘关。为了一顶天朝的凤冠,不惜出动铁骑军,实属罕见。可是这个女人偏偏这么干了,就连辽国皇帝也无可奈何。神武将军韩贵只得遵旨,心中虽也埋怨,却不敢有所反抗。韩贵也是汉族人,萧皇后对汉人一概不放心,按照王伯仁的先例,她不但扣押了韩贵的父母,而且还扣押了韩贵的独生幼子。韩贵的儿子今年也是一岁,取名韩昌字延寿。二十多年以后,这个韩昌成了萧皇后的驸马,并且担任了辽国兵马大元帅,他统领辽国三军,成了大宋的劲敌。此乃后话,暂且不提。 却说韩贵有勇有谋,他传下军令,让三千铁骑假扮宋兵,果然一路无人阻挡。来到佘塘关,他本想以接驾的理由骗出公主,谁料功亏一篑,阴谋诡计被陈名识破。韩贵无奈,这才露出本来面貌。 书归正传。再说三公子佘赛豹早已怒冲牛斗:“爹爹,兵来将挡,水来土囤,孩儿请命杀敌,括捉番将。” “我儿多加小心。” “爹爹勿虑。”佘赛豹跨马提枪,闯出高关。这位三公子脾气暴燥,性如烈火。来到军前,二话不说,挺枪就刺。韩贵连忙摘下托天叉,招架相还。二人马来马往,仅仅战了十余个回合,赛豹已是热汗淋漓,堪堪命危。 “三公子快快闪开,某家来也!”随着话音,闯来潘仁美。他这杆枪比佘赛豹可强多了,双手一抖,如同金鸡乱点头,直取韩贵的晒喉。韩贵是行家里手,三招两式,便知来者不善。心中暗想:我从远路来,利于速决。这个姓潘的武艺很高,不可力敌,只有智取。主意拿定,叉交左手,右手掏出一把飞抓,口中喊声“着”,不偏不斜.抓头落在仁美前胸,把那条十字绊抓得紧紧崩崩。韩贵大喜,往怀中猛抽绒绳,潘仁美大叫一声,落于马下。 “绑!”韩贵传令。辽兵绑上潘仁美,押人后队。 老元帅佘洪洲大吃一惊:“哎呀,潘将军是公主的义子干儿,今日被擒,让我如何向公主交代?” “叔父不必担惊,我去牧他。”杨继业挺身上前,请命临敌。 佘洪洲连连摆手:“不行,不行。我是佘塘关主帅,不能总让客人替我打仗。”老元帅心想:潘仁美的武功很高,已经被擒了,我对不起康平公主。你杨继业的武功未必赶上潘仁美,万一遇险,我更刘不起死去的老哥哥杨衮。 “来呀,鞴马抬刀,本帅亲征!” 佘赛龙、佘赛虎说道:“爹爹若大年纪,怎好亲自上阵。还是让我们……” “退下!你们的武艺还不如赛豹,何必白染一水?” 赛龙、赛虎满面羞愧。 老元帅佘洪洲的这口金刀非同小可,年轻的时候也曾纵横天下。可惜现在老了,大战韩贵,力不从心。韩贵更是求成心切,再次扔出飞抓,直奔老元帅前心。老元帅实战经验丰富,又有思想准备,急忙一闪身,仅仅晚了半步,飞抓抓住他的右肩头。韩贵一带绒绳,本想让老元帅落马,谁知老元帅宁折不弯,紧紧把住铁过梁,往后仰身。糟了,双方一较劲,飞抓的五把钢勾便狠狠煞人老元帅的肉中,鲜血飞迸,皮开肉绽,疼得老元帅几乎昏倒。恰在这时,城门楼上飞来一只燕尾箭,这只箭射得真准,“唰”的一声,将绒绳剪断。两位将领毫无防备,绒绳一断,双落马下。早有两国军卒上前,各自扶起本家主帅。天色已晚,暂且休兵。 且说辽军在佘塘关外扎下大营。韩贵传令,将潘仁美带进中军帐。潘仁美还算有点胆量,他立而不跪,双目微合。韩贵问道:“你就是康平公主的那个干儿子,潘,潘仁美吗?” “既然知道,何必再问。” “好,有点骨气。潘仁美,年纪轻轻,你就不怕死吗?” “七尺男儿,顶王立地。生而何欢,死而何惧!”潘仁美嘴里“拉硬”,心头直跳。 “哈哈哈?”韩贵大笑。“够条汉子。韩某平生最敬英雄,最瞧不起的是那些孬种。来人呀,为潘将军松绑。” “嗯?”潘仁美有些纳闷。“韩将军,你为什么不杀我?” “因为你是条豪杰!”韩贵另有打算:这个人根有胆识,武功也不错,又是康平公主的干儿子,若能将他收服,作用不可低估。“潘将军请坐,韩某问你,身居大宋,现任何职?” “我父亲是蒲州守备,本人尚无禄位。” “唁,太委屈你了!”韩贵故作同情。“潘将军,辽国的萧皇后,现在权势很大。你若能为她夺来霞冠,我保你富贵无穷……” “言之差矣!潘某乃大宋臣民,岂能贪图辽国富贵?” 韩贵冷笑:“嘿嘿,好一个男儿大丈夫!你既然忠于大宋,那么,我只好成全你了。来人呀,准备三声追魂炮,送潘将军上路!” “遵令!”两侧儿郎,耀武扬威。 潘仁美二目发直,脸色煞白。过了多半晌,他才战战兢兢地说道:“韩将军,那,那就让我试试看。”潘仁美心想:我把霞冠偷出来,神不知、鬼不觉,领不领赏是小事,总能保住一条性命。不过,这可是投敌变节行为,朝廷一旦知道了,就得户灭九族。“韩将军,在下有个请求,这件事办成之后,您可得千千万万严守机密。” 韩贵暗笑:他这是既保性命,又保名声。不行,我得把他的退路堵死。眉头一皱,计上心来:“潘将军请放宽心。你若是信不过我,我也提个请求。咱二人冲北磕头,八拜结交,兄弟之间,亲如手足,你总会放心了吧。” 潘仁美叫苦不迭:与敌结盟,罪上加罪。可是在人家的地盘,又不敢拒绝。只得双双跪拜,互换盟书。这“盟书”是韩贵起草的,内容好厉害:“从今开始,反宋保辽,愿作大辽奸细,卧底宋朝……”这哪里是“盟书”,分明是“叛国宣言”。潘仁美读罢,惊恐万状。韩贵又令他重新抄写。有心不抄,死在眼前。也罢,只得提笔在手,哆哆嗦嗦,留下了叛国的铁证! 再说佘塘关。佘老元帅肩头负伤,被军卒抢回帅虎堂。当他得知那支燕尾箭是杨继业所射,感叹不已:“不愧是杨家将,兵马骑射,样样精通。继业到哪里去了?” “刚才,我见他和大哥耳语了儿句,俩人离开帅虎厅,朝城南走去。待孩儿去找他们。”佘赛豹去不多时,将杨继业和佘赛龙一同领来。 继业上前参拜:“叔父,您的伤势可曾好些吗?” “医官用药之后,疼痛已经减轻。继业,多亏了你那一箭,救了老夫的性命,老夫得谢谢你呀。” “叔父言重了,侄儿不敢当。” “你与赛龙到哪里去了?” “叔父是佘塘关主帅,主帅受伤,军心必然不稳。我和大哥到各营之中去慰问将士,以此安顿军心,免得他们涣散斗志……” “好!”佘老元帅连连点头。“人无远虑,必有近忧,继业想得十分周到,看来,你胸中的城府很深啊。” 大公子佘赛龙回禀:“父帅,杨贤弟不仅去慰问将士,他还察看了粮仓、马厩、军械库,同时派人去清理水源……” “噢?”余老元帅从虎皮椅上站起,上下打量杨继业。“贤侄,你曾读过哪些兵书?” “演武之余,看过几本,懂得的不多,还请叔父指教。” “好一个难得的人才。据贤侄所见,这座佘塘关可能守住吗?” “这……叔父乃高关主帅,自有良谋。” “我要你说!” “侄儿愚见,利弊参半。天下人都知道,大宋立国之初,您把一万铁甲兵交付朝廷。如今,城中只有一千乡勇,尚且缺乏训练,这是咱们的不利之处。可是,这一千乡勇都是本城土著,家有妻儿老小,为了保护自身,他们会与佘塘关共存亡。如果引导得法,这些人会以一当十,英勇拼杀,这又是咱们的有利之处。关键在于如何引导……” “好!”老元帅兴奋地一拍桌子。糟了,因为肩头负伤,用力过猛,伤口进裂,血流不止。 “快传医官。”众人慌乱起来。 “不忙。”佘洪洲一摆手。“继业,老朽年迈,重伤在身,保守佘塘关,实在力不从心了。我想派你当代理元帅,不知贤侄肯否?” “不,不行。还有三位兄长呢。” “他们都不是帅才。为了国家,为了全城百姓,继业,老叔求你了!” “这……侄儿从命。” 第004回 小将军威严行帅令 老公主慈爱赠嫁裳 杨继业临危受命,暂理帅印。他从令壶中取出一支金皮大令,说道:“佘大公子,我命你率领一百乡勇把守东城门,不要你开兵打仗,只要你城门紧闭,吊桥高悬,多多准备滚木檑石,能把辽军拒于娥外,你便是首功一件。否则,军法从严,拿你试问!” “遵令。”佘赛龙领命而去。 继业又道:“佘二公子,我命你率领一百乡勇把守西城门,任务与令兄等同。” “末将明白。”佘赛虎领命而去。 “佘三公子,你也带上一百乡勇去把守南城门。这个位置十分重要,城池万一不测,康平公主的凤驾要由南门退走。望三公子谨慎行书,万万不可粗心大意。” “知道了。”赛豹心说:杨贤弟话中有话,他怕我再犯急脾气,我这回得稳重点。 继业派走了三位公子,又取出第四支大令,含笑吩咐:“佘赛花小姐,还有什重要事项,非小姐其属……” “要我去保护康平公主的安全,对吗?” “小姐好聪明。由于潘将军身陷敌营,别人保护公主多有不便,只得请小姐辛苦几日。” “份内之责。”赛花领命,奔往后厅。 老元帅佘洪洲心里明白:三个儿子去守三个偏门,继业把最危险的北门留给了他自己。高风亮节,实在难得:“贤侄,你是客人,替我佘家出力,老夫心中不忍……” “叔父,我是代理元帅呀。” “有理,有理。”佘洪洲笑了起来。“请问代理元帅,不知你怎样退兵?” “叔父,据您分析,韩贵困城,为夺五凤冠呢,还是为夺佘塘关呢?” “他们嘴里说为夺五凤冠,兵不厌诈,谁知他们的真实目的!” “据侄儿猜测,韩贵并未说谎,他们确为五凤冠而来。” “你有什么根据?” “佘塘关距辽国六百余里,周围都是大宋天下。他们夺下达座孤关,既无用途,又难看守,辽国皇帝不会干这种傻事。再说,韩贵的三千人马化装成宋兵,证明他们胆怯,绝无久留之意。” “依你所见,他们想速战速决?” “正是。”杨继业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。“所以,我们要打破敌人的计划,运用一个‘拖’字,直到将他们拖垮,然后再一举歼灭!” “你是说,暂不开战?” “对,暂不开战,不是惧敌。不过,这种战略会引起人们的议论。到那时,还得请叔父压住阵角啊。” “哈哈,放心,放心,有我呢。”老元帅大笑起来。 次日清晨,韩贵在城下再次骂阵。杨继业传令,免战牌高悬。任你骂破喉咙,他也置之不理。气得韩贵箭射免战牌。 继业吩咐:“先做五十块牌子预备着,让他慢慢射吧。” 城中的将领们受不住了,议论纷纷:这位代理元帅懂不懂兵法?免战、免战.士气都免啦,再免几天,干脆,献城投降吧! 一连三天,老元帅佘洪洲也沉不住气了:“继业,那牌子还挂吗?” “挂,最少还得挂他十天!” “依你。”佘洪洲当众宣布:“一切战事都由杨元帅做主,谁再背后议论,斩!” 众将面面相觑,不再多说。 其实,杨继业可没闲着。他派出十名奸细,化装成讨饭的乞丐,从东门、两门潜入辽营。这些乞丐手拎打狗棍,挎着黄泥瓦罐,不讨财物,专要吃喝。据他们回来禀报:“辽营的粮米快吃完了,军心已经不稳。幸亏还带来两万斤黄豆,原准备喂马的,现已改充军粮。辽兵靠屹黄豆度日,怨四囚起。再过十几天,黄豆也快尽了……” “再探。”继业心中暗喜。传令四城加强防备。 第五天傍晚,西城把总来到帅虎厅:“启禀杨元帅,康平公主的义子潘仁美关外告进。二公子不敢擅开城门,请元帅示下。” “噢?”扬继业一愣。心想:潘仁美被韩贵捉去,屈指已经五天了。他突然归来,是福是祸?不论怎么说,绝无拒纳之理。“请你转告二公子,城头加强防备,放潘将军入城。” “遵令。”把总转身而去。 过了半个时辰,忽听堂外传来哭声:“老元帅,死里逃生,我总算回来了。”随着哭声,潘仁美走进帅虎厅。 “潘将军,受惊了。”杨继业紧走几步,下堂迎接。“佘老元帅肩头负伤.已去后宅休息。潘将军请坐,慢慢详谈。” “你?杨公子,你怎么坐上了金交椅?” “奉老元帅之命,杨某暂理公务。” “嘿嘿,失敬了。”潘仁美心中又是嫉妒,又是高兴。嫉妒的是杨继业受重视,当上了代理元帅;高兴的是杨继业年轻,经验不足,比老元帅容易受骗。他喝了两口热荼,长叹一声,“杨元帅,一言难尽呀。潘某无能,被韩贵擒拿。敌营中,不敢说宁死不屈,总算没给大宋朝丢脸。韩贵知道我是皇亲,没敢杀我,只将我押人牢营。那牢头是个汉族人,有点爱国之心。经我几天劝说,又许他很多好处,他才乘人不备,偷偷放我逃出。唉,回来悍不易呀!”潘仁美撒谎不眨眼,边说边哭,假戏真唱。 “潘将军,回来就好。你先去看看公主,掌灯时节,我替你摆酒压惊。” “不敢当。”潘仁美谦让了几句,朝公主的宅院走去。 其实,潘仁美是奉命而来。由于韩贵攻城不下,得不到五凤霞冠,心中十分焦急。他有心回去,又怕萧皇后怪罪,有心坚持,粮草已尽,靠黄豆能维持多久?何况四周围都是大宋天下,一旦发来援兵,自己必死无疑。为此,他派潘仁美回归佘塘关,并吩咐说:“如果能在康平公主手中骗来凤冠,你就是首功一件。如果骗不来凤冠,你就千方百计骗开城门,只要我们冲杀进去,就不愁凤冠到手。如果这两件事你都办不成,对不起了,我就把你投辽之事转达天廷,潘将军,你家祖坟就别想再要了!” 潘仁美连连点头:“放心,放心,无论如何,我也能办成一件。” “祝你马到成功。”韩贵送走潘仁美。 再说康平公主赵京娘,自从潘仁美被擒,使她提心吊胆。终究是干儿子,难免惦念。此时一见潘仁美归来,又惊又喜,忙问经过。潘仁美又把假话讲述一遍,公主深信不疑:“孩儿,回来就好。这些天让你吃苦了。” “吃苦倒是不怕,只是想念母亲。”潘仁美拍马有术。话没说完。其听里屋有人“嘻嘻”直笑。他挑帘观看,这才发现佘赛花。于是搭躬施礼, “不知小姐也在这里,有失问侯。” “潘将军别客气,嘻嘻……”赛花走出。 “小姐笑从何来?”潘仁美没话找话。 “我,我笑你真会,真会……得了,不说了。潘将军,我奉代理元帅杨继业的军令,在此陪伴公主。既然你这当儿子的回来了,我理该告退。公主,您还有什么吩咐吗?” “不能走,你和仁美陪我吃晚饭。” “不行啊,我得向杨元帅交令去。” 潘仁美见赛花总提杨元帅,心里酸溜溜的难受:“小姐。公主的旨意难道不如杨元帅的军令吗?我看你应该留下。” 公主笑道;“你们就别再说了。来呀,把钦差陈大人也请来,让他一道入席。” 赛花不能再推辞,只得重新坐下。过了一会儿,陈名也来了,侍从摆下酒宴。由于关外有战事,席面不很丰盛,只有鸡鸭鱼肉和几道青菜。因为潘仁美和佘赛花都在场,公主吃得很高兴。她看了看这两个年轻人,心想:他们倒是挺好的一对,门第般配,年貌相当,几天前,我曾向佘老元帅当面求婚,不知为什么,老元帅至今未加答复。现在趁他俩都在场,我何不再提提此事,如果成功,也算了结一段良缘。想到此处,公主笑道:“赛花,自从仁美遭难以后,这些天全凭你照料,我得谢谢你呀。” “公主言重了,臣女傀不敢当。不周之处还要请公主恕罪。” “哪的话?你知书识礼,性情温柔,是个难得的好孩子。赛花,我问你一句话,不许害羞。你爹给你订亲了吗?” 赛花的俊脸微微一红:“还,还没订亲。” “年纪不算小了,你爹怎么不着急呀?”公主扭头笑道:“仁美,你订过亲吗?” 钦差陈名心说:得,公主要当月下佬。几天从前,佘老元帅跟我提过这件事,我可没说好话。据我观察,佘小姐好像对杨继业有点意思,未必看得上潘仁美。至于潘仁美嘛,肯定是一百个乐意。嘿嘿,他又要顺杆爬了。谁知,潘仁美的回答却大大出人意料:“回禀母亲,孩儿已经订过亲了,还是,还是娃娃亲呢!” 公主有点惊奇,又有点生气。因为在几天之前,潘仁美曾请公主为媒,想娶佘赛花。今天他又说订过亲了,难道让赛花做妾?真是胡闹!此时此刻,又不好明说,只得笑道:“噢?你从小订亲,不知是谁家女儿呀?” 潘仁美摇头苦笑:“母亲,那是件辛酸的往事,还是不提它吧。” 公主见潘仁美凄凄惨惨的样子,更引起好奇心:“仁美啊,这里没外人,你说说往事又有何妨?” “唉,”潘仁美长长地哎了一口气。“在我三岁的那一年,我父亲潘守良任陕西黄陵县护陵千总。有一天傍晚,大雨如注,遍地汪洋。父亲的责任心很强,他领着几名差人,冒着大雨察看黄陵,凡是被水冲坏的地方,都及时做了修补。几个人一直干到半夜,正想往回走,忽听牌楼底下传来哭声。父亲顺声寻找,只见一个中年女人抱着个两岁的小姑娘,浑身浇得湿透,冻得缩成一团。父亲动了恻隐之心,把她们二人带到家中。先是换上干净的衣裳,又管吃管喝,让她们休息了几日。依父亲打算,给她们几两银子,再进她们回家也就是了。谁料发生了一件意外之事,使我父亲改变了主意。” 康平公主听得入神:“仁美,莫非这个女人有些来历吗?” “正是。”潘仁美喝了几口酒,本来就挺白的脸显得更白了。有人说:清酒红人面,他怎么越喝越自?这就叫各走一经。有句俗话“小白脸子难斗”,就是从潘仁美传下来的。闲言带过,潘仁美放下酒杯,接着说道:“有一天早晨,差人向我父亲报告,黄陵的老松树上吊死一个女人,请我父亲去处理。我父亲是个小武官,权势有限。人命关天,他不政做主,急忙报告了县太爷。县太爷姓孙,贪婪无厌。他过生日的时候,我父亲没送礼,因而怀恨在心。他对我父亲说: ‘你是护陵千总,命案发生在你的管辖区,限你十天破案。如期破不了案,重责八十板!’这明显是欺人,护陵千总又不是巡捕,哪懂得破案之事?可人家是父母官,我父亲怎敢违令?只得着手办理。” 钦差陈名是进士出身,曾经任过知县、知府,断过许多奇案。此时,他也被潘仁美这通“乱侃”吸引住了。停杯说道:“按着规律.你父亲要办的第一件事,先得弄清死者的身份,然后再查找苦主。找到苦主,再寻凶手……” “对,陈大人言之有理,我父亲也正是这么办的。据他估计,女人吊死在黄陵,家宅肯定不会太远。于是,他传来附近乡民,当场辨尸。有一家姓徐的,父子都是木匠,小木匠叫徐务本,十九岁。他对我父亲说,死者是他刚过门的媳妇,名叫翠花。” 陈名来了兴趣:“这就好办了,先审徐务本,新婚夫妻,肯定说过许多知心话。从这些知心话中,又肯定会发现蛛丝马迹。” “陈大人真有学问。”潘仁美在任何时候都不忘“拍马”。“据徐务本说,新媳妇翠花是秀才的女儿,家道破落,才嫁给了木匠。她出阁之前读过几本书,挺讲究文墨。新婚之夜非要出个上联,让丈夫对下联。如果对不出来,就不准丈夫入洞房。” “有趣,有趣。”陈名是个文人,对这种“雅谑”格外喜欢。“潘将军,新妇所出的上联,你还能记得吗?” “记得。新妇说得是‘一派雷雨风’。因为黄陵连降暴雨,大概是见景生情吧。” “平常,平常。”陈名有点失望。 公主笑道:“陈大人,你别总打岔呀,让仁美把故事讲完。” “好,我往下说。”潘仁美见众人爱听,更是兴致勃勃。 “徐务本对我父亲说,媳妇的这一举动,使他很生气。因为自己是个木匠大字不识一个。她这是存心刁难人呀。一怒之下,到店铺睡觉去了。直到第二天晚上还余怒不息。谁料媳妇却很高兴:‘你学问不小呀,昨晚那个下联对得巧,难为你怎么想出来的?’” 公主不解:“仁美,小木匠对过下联吗?” “没有。他在店铺里睡了一宿。” “噢?这么说,另外还有一个人?” “正是。新媳妇翠花弄清真象,痛哭不止。她对丈夫说,昨晚二更,雨过天晴,有人扣打门窗,说下联对出来了。我听他对得巧妙,以为是你回来了,便放他进屋同睡……” “天下之大,无奇不有。” “小木匠大怒,把媳妇痛打一顿。媳妇深夜出走,丈夫以为她回了娘家,也没去寻找。谁知媳妇悲愤之下,竞吊死在黄陵!” “好惨。”公主富有同情心,不由抹了几把眼泪。“仁美,你父亲能破这件奇案吗?” “父亲是个小武官,哪懂破案规律。他心急似火,愁屑不展。被他在黄陵接出的那个女人还住在我家,她也知道了这件事,她对我父亲说:这个案子的关键是那条下联。据我推理.黄陵县连降暴雨,新妇见景生情,才说出‘一派雷雨风’的上联。那幺,新婚之夜,雨过天晴,下联应该是‘三光日月星’。这也是见景生情。只有这样,才符合实际,又符合对联规律。 “说得好!”陈名又来热情了。 “那女人给我父亲出主意:‘你把这个下联送到县学,请教师以此考试生员。如果有人对出‘一派雷雨风’那个上联,这个人肯定知道内幕,说不定他就是凶手。’” 众人兴趣盎然:“结果如何?” “结果嘛,哈哈哈,抓住了一个姓董的秀才。经过三推六问,他只得招供了。” 康平公主笑了起来:“我猜那女人有些来历,她果然才华不浅。仁美,她一定是蒙屈落难的官宦家属吧?” “我父亲对她十分感激,再三追问出身,她却吞吞吐吐,不愿表明,为了报恩,父亲不但收养了她,还把她身边的那个小女孩收为童养媳。那年我三岁,小女孩两岁,我说的娃娃亲,就是这段姻缘。” “噢?”公主对干儿子的婚事挺关心。“仁美,那个小女孩现在哪里?” “唉,一言难尽。这段娃娃亲是我父亲提出来的,那女人不说同意;因为寄人篱下,她也不说反对。眨眼十二年,父亲升任了潼关守备。潼关是三省要塞,由二品大员吴天成元帅亲自镇守。吴元帅治军严谨,执法如山。有一次校场演兵,我父亲三卯未到,他便要传令问斩。当时,我们全家哭成一团,真是叫天天不应,叫地地不语。唯有那个女人十分镇静。她吩咐差人备轿,要亲征校场向吴大帅求情。” 公主不解:“她去求情?能行吗?” “那时,孩儿已经十五岁了,为救父亲,有病乱投医,陪同那女人前往。来到校场,那女人高声喝道:‘吴天成,你还认识我吗?’‘……” “好大的口气,看来她非同小可。” “只见吴大帅抢行几步,双膝跪倒。口称‘主母’,并且还连连谢罪……” 陈名有点着急:“潘将军,你就别卖关子了,快说说那个女人是谁吧?” “后晋高祖皇帝石敬瑭有两位太子,大太子石重贵端承皇位,就是晋出帝,二太子石锋被封为景王兼任大丞相。那个女人便是景王石锋的三王妃,那个小女孩便是晋家的郡主。至于潼关元帅吴天成,原是景王府的长史,后汉刘知远夺取天下后,晋出帝石重贵、景王石锋双双落难,吴天成投降。三王妃抱着小郡主逃亡到黄陵,隐姓埋名,在我家住了十二年……” 公主高兴起来:“仁美,晋家虽亡,也是一朝皇胄,金枝玉叶。这么说,你是郡马爷了!” “不成啊。吴元帅把主母恭请到帅府,正如您所说,人家是金枝玉叶,我却是守备之子,门第相差太远。三王妃多少念些旧情,她不便明着悔婚,但向我父亲提出要求:若娶郡主,必须准备凤冠霞帔。各位想想,我家区区小武官,既没钱又没势,更不敢筹备那种国服。唉,婚事就此完结!”潘仁美绕了一个大圈,把平生听过的、见过的、想过的、梦过的全都端了出来,胡编了一大堆醉话,直到最后,才露出真正目的。 康平公主若有所思:“仁美,你喜欢那个后晋郡主吗?” “喜欢有什么用?”潘仁美继续为自己铺路。“除非有凤冠霞帔,哪怕是借一套呢。否则,喜欢也是白喜欢。” 公主果然落入圈套:“陈大人,当争皇上赐给我一套凤冠霞帔,我想转赠仁美,你看可使得?” 陈名吓了一跳:“不行,这可不行。后晋到现在虽然才十几年,毕竟更换了几个朝代。他家的郡主也罢,公主也罢,都没有资格再穿朝服。我劝公主省事些吧。” “什么叫朝服?戏台上唱戏的都能穿,前朝郡主结婚穿一次,难道会失国体?这事我说了算,不给他们,只是暂借。用完了再送回来。仁美,你看行吗?” 潘仁美暗中欢喜,表面不动声色:“母亲,陈大人未必听您的,因为,因为您不是皇上的亲妹妹呀!” 陈名心说:潘仁美你可真损,闹得我无话可悦了。 席面上四个人,唯有佘赛花小姐一言未发。别看她是个少女,目光却极为敏锐。她心中暗想:潘仁美讲了这么一大堆,是真话还是假话?尤其是黄陵发生的那些事,他那年才三岁,怎么知道得那样详细?当然了,也许是长辈们告诉他的,我不能胡乱猜疑。可是,他最后竟然也提出凤冠霞帔,这与韩贵的要求同出一辙,这是偶然的巧合,还是内有奸计?潘仁美被敌人抓去了五天,对这个人不能不防啊。小姐想到此处,淡淡一笑:“潘将军,你可真是多情啊。你的那位郡主,现在还在潼关吗?” “还在,在潼关。”潘仁美稍稍有点发慌。 “好。等战事过去,让我爹派点兵马,带着凤冠霞帔,替潘将军迎亲。” “不敢当。凤冠霞帔有了着落,潘某心急似火,恨不得立刻去见郡主。” “兵临城下,你出不去呀。” “我,我可以绕走南门。” “嘻嘻,潘将军求成心切,只是过于急躁了。”赛花一语双关,扭头又道:“公主,臣女不肚酒力,暂且告退。” 公主还来塔话,潘仁美连连点头:“佘小姐实在要走,我们也不敢挽留。来人呀,送小姐回归后衙。”这个潘仁美终究算个人物。他虽然看重佘赛花,却更看重前途。在他的眼里,政治生命比儿女情长重要多了。赛花刚才说的那几句话。句句话外有音。她若坐在这里,对自己是个威胁,不如让她快走,自己好办大事。 赛花起身说道:“帅府衙是我的家,熟悉极了,何必要人护送?公主、陈大人,再会。”说罢,转身而去。 潘仁美望着姑娘的背影,轻轻地摇了摇头,心说:想得到她,看来大费周折呀。也罢,眼下最重要的是把凤冠霞帔骗到手,其他的事情慢慢再说吧。 不表潘仁美胡思乱想,单说佘小姐告别了公主,并来回归后宅,而奔帅虎厅走去。杨继业一见赛花,连忙起身相迎。 “小姐,你从公主的寝宅而来吗?” “正是。潘仁美回来了,我一来向杨元帅交差,二来有些事情,还要向杨元帅禀报。” “小姐过于客气了。令尊大人负伤,在下只是暂理军情。现在又非升堂,小姐何必杨元帅长,杨元帅短……” “那…”赛花的俊脸一红,“那我应该叫你什么?” “叫我,叫我……”继业的脸也红了。“不知小姐有什么事,请当面吩咐。” “我不是瞎猜,也不是多疑,总觉得那个潘仁美有些反常。”佘赛花将潘仁美的言行简要讲述了一遍。 继业听罢,眉峰双锁:“噢?他也提出凤冠霞帔?看来,这里大有文章啊。” “杨元帅,我们把他扣下……” “不行!他是公主的干儿子,没有任何真凭实据,谁敢轻易扣他?再说,凤冠霞帔是皇上赐给公主的,公主暂借潘仁美,连钦差陈大人都不便干涉,何况我们?” “那怎么办?潘仁美万一是骗子,凤冠霞帔就要流落到辽国了。” “容我想一想。”继业沉思片刻。“小姐,潘仁美打算绕走南门,奔赴潼关吗?” “是啊,是他亲口说的。” “好吧,请小姐去南门辛苦一趟,让三公子立刻来见我,你替他暂且执勤。这事要办得机密,不许任何人知道。” “遵令。”赛花不便多问,奉命而去。 再说潘仁美,送走了佘赛花,又说了一阵甜言蜜语,把个康平公主哄得眉开眼笑。她向陈名吩咐:“快把凤冠霞帔取出来,让仁美去送聘礼,进京之后,给他们早点成亲。” “遵……遵命。”陈名不敢反对,心里却想:辽将韩贵就在城外,万一把这套朝服劫去,我的责任就大了。幸亏公主一道进京,有事让她顶着吧。唉,这位公主一直生活在山野荒村,心眼太实,听风就是雨,让我有什么办法?只得取来凤冠霞帔,装入金漆木匣,交付潘仁美。 潘仁美心中窃喜,将木匣包了又包,裹了又裹。他也不敢太露骨,只得忍耐了一夜,次日清晨,奔往南城门。 南城门内有个临时哨所,三公子佘赛豹正在里边吃早饭,不过是两个干馒头,一杯白开水。潘仁美见状,故作关心:“三公子,你也过于清苦了。” “潘将军,你怎么来了,莫非到此视察军情吗?” “不敢当。我是个闲散人员.哪有那种权力。不瞒三公子,康平公主病好之后,觉得口中寡淡。她想吃几条活鲤鱼,派我出城购买。我这为人子的,当尽孝道呀。”潘仁美撒谎,历来不眨眼。 佘三公子一把手:“辽兵困城.没有杨元帅的大令,在下不敢放行。” “辽兵集中在北门,我从南边出去…………” “不行,不行。人家杨元帅大权在握,威风得很,怪罪下来,谁敢承当?” 潘仁美心说:听他这口气,似乎对杨继业不满呀。我再试探试探,千万别上当:“三公子,佘塘关是你家的天下,难道还怕一个外来人吗?” “嘿嘿,”赛豹冷笑一声。“我爹把兵权交了,让我们有什么办法?潘将军,你快回去吧,杨元帅要知道你去买鱼,非生气不可。” “我给公主买鱼,和他有什幺关系?” 赛豹摆了摆手,摒退左右。这才低声说:“潘将军身陷敌营,刚刚回来,对城里的情况不太了解。自从杨继业当了元帅,不得了,他下令四门紧闭,里不出,外不进。城外的食物都放烂了,城里人几乎要挨饿。这不,连我这当少帅的,只能吃干馒头、喝开水。别说是荤腥啊,连片菜时都捞不着,别人更是可想而知了。” “这,军卒们不抱怨吗?”潘仁美继续探风。 “杨元帅传令:谁敢抱怨,斩!这叫同甘共苦。潘将军你想,连抱怨几声都不行,你还要去买鱼,捅马蜂谢呀!” “瞎,杨元帅过于小心了。人家辽国困城,要的是五凤冠,不是佘塘关……” “就是嘛,一顶帽子,值多少钱?给他们算啦,何必苦把苦守,天天啃馒头。再过几天,恐怕涟馒头也啃不上了。” “有理,有理。”潘仁美心说:佘赛豹这翻话真假难辨,我还得防备他点。接着笑道;“三公子,咱哥俩想到一块去了。为了一顶帽子,让全城百姓担惊害怕,何苦呢。不瞒你说,我是公主的干儿子,在公主跟前还有点威信。公主把那顶帽子赏给我了,让我用凤冠去迎亲,这件事,陈钦差和你妹妹赛花都可以做证。其实呀,娶亲是个人的小事,退兵是国家的大事,要以我的心思,真想把凤冠送给韩贵就得了。可是,唉,涉及到国体尊严,我又……” “潘将军,你要真这幺做,就把佘塘关救了。不过,公主赏你凤冠,我不信。” “还有霞帔呢!”潘仁美拍了拍身后的包袱。 “好好。”余赛豹喜笑颜开,向旗牌官吩咐道:“来呀,把潘将军的包袱解下来,咱们也见识见识皇家宝物。” “遵令!”旗牌动手,强把包裹解下,走向里屋。 第005回 杨继业传令攻敌帐 赵京娘奉旨入佛庵 潘仁美勃然大怒“你这是仗势欺人。这佘塘关虽然是你家的天下,可是你别忘了,潘某乃康平公主的干儿子,当今皇上的御外甥。皇亲国戚,是你随便我耍的吗?” 佘赛豹并不生气: “对,对。谁敢戏耍皇亲国戚?他有几个脑袋呀?” “不必罗嗦,快把包袱交给我!” 佘三公子嘻嘻哈哈:“潘将军,我们只想见识见识,你何必这么生气呀?来呀,快把包袱还给潘将军,人家辽得用凤冠换媳妇去呢!” 潘仁美哭笑不得,将包袱重新背好。佘赛豹令军卒将城门打开一条小缝,放下吊挢,让潘仁美出城而去。 再说辽将韩贵,连日攻城不下,心急如焚,据他观察,守城主帅很有韬略。连挂免战牌,不是惧敌,而是采取拖延战术。自己远路而来,利于速战。如果再拖延下去,粮草耗尽,兵疲将惫,不战必败。万一宋朝再发来援兵,他们里应外合,我军将死无葬身之地!唉,韩贵长叹一声,心里埋怨萧皇后。她只顾自己禁耀,不顾将士死活。现在只能把最大的希望寄托在潘仁美身上了。他如果骗来五凤冠,兵不血刃,则大功告成。可是,潘仁美已去多时,音空信渺。这个人十分狡诈,他会不会骗我呢?,不要紧,结拜盟书在我手中,他如果不守信用,这盟书就是他的叛国罪证。 门军禀报: “宋将潘仁美求见。” “请。”韩贵将潘仁美请进中军帐。“潘贤弟,看你喜气洋洋,莫非大功告成吗?” 潘仁美背着凤冠霞帔,很有些资本,所以神态不同于上回。他挺着胸脯、迈着四方步,指手划脚地说道: “嘿嘿,我姓潘的办事,说一是一,说二是二,不论困难多大,只要我肯实力气,一定会马到成功。”随着,他解下包裹,双手奉献。“韩大哥,请你过目,要一件来两件,除了凤冠,连霞帔也进给你吧。” 韩贵心中半信半疑,口中却连连称赞:“好,潘贤弟足智多谋,韬略过人,你为辽国立下大功。”他接过包裹,摆在帅案。又解开包袱皮,见里边是个金漆木匣,描龙绣凤,十分精致。匣上还挂着一把赤金小锁。“潘贤弟,你们大宋皇上可真讲究,一个小小木匣,竟然装饰得这样工巧。不知钥匙在哪里,请贤弟把金锁打开吧。” 潘仁美心里有点纳闷:钦差陈名给我木匣的时候,并没上锁呀。什么时候加的锁昵?木匣到手之后,一直在我身边。只是出城的时候,被佘赛豹抢去片刻,虽说进了里屋,前后只有眨眼之时,他们根本没有打开的机会,怎么会加锁呢?这件事很蹊跷,我得作好准缶,万一里边不是凤冠霞帔,韩贵肯定恼怒,别让他抓住我,得离他远点。潘仁美想到这步,假装浑身摸索,渐渐退到门口。这才说道:“韩大哥,坏了,出城的时候,战马跑得很急,一路颠簸,钥匙可能丢了………” 韩贵身旁有员偏将,名叫阿里虎。这个人十分贪婪。他想:那把小锁是赤金的,能值俩钱。现在主将的注意力是凤冠霞帔,我何不乘此机会把金锁弄到手,多少也算捞点便宜。主意拿定,近前说道:“韩将军,我父亲是个锁匠,我也学了点手艺。不论什幺锁,我一砸就开。既然丢了钥匙,何不让我试试。” 韩贵点头:“别把木匣砸坏了。” “主将放心。”阿里虎身边没有工具,只得抽出腰刀,用刀背砸锁。开始时砸得挺轻,不见效果。后来用力一砸,不得了,只听“轰隆”一声震响,术匣中喷出一道火光。火光中带有无数颗粒,这些“小亮点”可真厉害,落在哪里,哪里立即起火。眨眼之间,辽营变成一片火海。 韩贵知道上当了,急忙扑灭征袍上的烈焰。再找潘仁美,早已无影无踪。气得他三声怪叫,传令灭火。恰在此时,营外杀声四起,佘塘关代理元帅杨继业率领马步三军,冲向辽营。 凤冠霞帔怎幺变成了“火匣子”?这里还得交代几句。 前文书说过,康平公主赵京娘为义子潘仁美设宴压惊时,姑娘佘赛花也在场。席前,潘仁美胡编滥造,骗得凤冠霞帔,曾引起赛花的怀疑。赛花提前告退,把这件事情报告了杨继业。杨继业才智超人,决定将计就计,大破辽兵。他令赛花去请佘三公子,自己亲自去见陈名;“钦差大人,听说你把凤冠霞帔给了潘仁美,这件事……” 陈名急忙摆手:“杨将军,皇上家的物品,涉及到国礼,我这小小二品官怎么敢随便给人呢?我只是奉了康平公主的旨意.将凤冠霞帔借给潘将军。待他娶亲之后,还要完璧归赵。” “钦差是位明白人,杨某不必多说了。请你想想,辽兵围困佘塘关,为的就是凤冠霞帔。潘将军万一有些闪错,国宝流失,你我责任重大呀!” “瞎!”陈名长叹一声。“这层关系我也想到了,可是公主的旨意.我不敢违抗呀。” “钦差大人,我倒有个办法,既不冒犯康平公主.又能保住凤冠霞帔。不过,这得靠你有力配合,才能大功告成。” “要我做什么?请讲当面。” “不知凤冠霞帔怎样包装?” “里边是金漆木匣,外边是黄缎子包袱皮。” “同类物品,你手中还有吗?” “噢?你想用‘调包计’吗?那个潘仁美千灵百怪,可不好糊弄呀。” “只要你有同类物品,其余事项由杨某去办。” “好吧。金漆木匣、黄缎子包袱皮挺多,我都可以绐你,办成办不成.可全在你了。” “多谢钦差。”杨继业接过两样物品,告别陈名,回到帅虎厅。 三公子佘赛豹已在大厅等候多时。他急忙问道:“杨贤弟,赛花说你要见我,不知有什幺吩咐。 “三哥,你帮我弄两样东西,一把小锁、三斤烈性火药,越快越好!” “现成。”赛豹见继业挺着急.也顾不得多问。火药方便,伸手就拿。小锁一时不好找,便把夫人首饰盒子的金锁摘下来了。“继业,你看行不行?” “很好。只是这把金锁太可惜了。”说着,把三斤火药倒入金漆木匣。又从自己的住房中取来一个红葫芦,打开塞子,往火药里兑上一捧金色颗粒粉,又用木棍搅拌均匀,盖上匣子盖|Qī|shu|ωang|,锁上金锁。“三哥,下步全看你的了。” 佘赛豹看得眼睛发直:“杨贤弟,你究竟要我干什么?” “潘仁美把凤冠霞帔骗去了,据我估计,明天早晨,他不敢明目张胆地走北门,必然从南门出走。这个匣子给你,再包上黄缎子包袱皮,你要在不知不觉之中,和潘仁美的那个包袱相互兑换。千万别让潘仁美发觉。否则前功尽弃,竹篮打水!” “这事容易,我只要引开潘仁美的视线,军卒就可以‘调包’了。还有别的吩咐吗?” “在潘仁美出城之后,你再派一名把总暗中跟随。潘仁美若投辽营,不必理他;他若真的去潼关迎亲,千千万万得叫他回来!” “为什么?”赛豹不解。 “因为这个匣子里装的是火药,潘仁美真的卖身投敌,就让他替咱们去火烧辽营。可是人家真去迎亲呢,咱们不能火烧潼关呀!” “你想得真周到。杨贤弟,你那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?” “裂火丹。一裂十,十裂百,威力无穷。” “噢?”赛豹兴致盎然。“你怎么会配裂火丹?” “三哥.你可知道我父亲的外号叫‘火山王’。他老人家一辈子专门用火,比裂火丹厉害的还挺多呢。” “好!用的是什么配方?” “这……三哥别问了.快去执行军务吧。” “遵令。”赛豹知道人家不外传,也就不再问了。 看官若问;裂火丹究竟怎样配制的呢?您想,杨继业连佘寨豹都不告诉,能告诉编书人吗?既然保密,咱也就别追问了。 闲话带过。杨继业送走佘三公子.立刻传令:备营将领整军待命,辽营一旦起火,全面反攻! 果然不出继业所料,由于阿里虎砸锁,裂火丹爆炸,再加上三斤火药的猛烈喷发,辽营形成火海。趁着混乱,潘仁美跑了,杨继业带兵却来了。这种形势下,肯定是一头赢,时近中午,辽军三千人马只剩下五百。他们保着韩贵,落荒而逃。 宋军大胜,所获战利品不计其数。佘塘关诸将领喜形于色,设论纷纷:嘿,还得说咱们代理元帅,不战则罢, 一战全胜。头几天,人家挂免战牌,咱们还发过牢骚,其实,人家那叫策略,有勇有谋。可惜,代理元帅不能久驻佘塘关,如果能长期留下,咱们向他学点兵法武艺,那有多好……。 这些议论传到老元帅佘洪洲耳朵里,他不但没有反感,而且十分高兴:对呀,我何不想方设法将继业留下。自己老了,三个儿子皆非帅才,只有留下继业,佘塘关才能长治久安。除此而外,十几年前的那件大事,今日也该让它完结了! 当晚,摆酒庆功,举关欢笑。杨继业将凤冠霞帔取出,亲手空付钦差陈名。陈名又请老公主赵京娘验看.京娘从陈名的口中,早已知道了内幕。她摇头叹道:“唉,我把仁美当作亲生看待,他却花言巧语,骗去国宝,献给韩贵。多亏了杨将军足智多谋,否则,国宝流失.我岂不成了千古罪人!” 杨继业连忙摆手:“公主占重了。潘将军年轻.一时糊涂,公主且莫怪罪于他。” “杨将军,你可真够大仁大义呀。”钦差陈名由衷称赞。“入朝之后,本官一定将杨将军的作为,连同杨将军的身世,一道禀明圣上。不出半年,我保你高官得做,骏马得骑。” “是呀。”老公主连连点头。“当年。我那皇兄赵匡胤与令尊杨衮铜锤换玉带,他们有盟约在先。依我看来,即使没有这个盟约,杨将军也该受重用。文韬武略,你是国家难得的人才。这样吧,你准备准备,明天与我的道队一起入都,我领杨将军朝圣面君。” 陈名拍案叫绝:“好!有杨将军同行,公主的凤驾则万无一失了。” 继业尚未答话.老元帅佘洪洲禀手说道: “公主与钦差的盛情,实在难得。但是,我们佘、杨两家乃多年世交,情深如海。继业刚到佘塘关,便主持战事,忙得他废寝忘食,我们叔侄的许多旧情,未及畅述。因而,我想再留他几个月,暂时不让他离开。” 钦差陈名微微摇头:“老元帅,单单为了述旧,不让杨将军入都,这,这合适吗?” “嗯……”佘洪洲沉思起来。依他本意,留下继业为了两件事,一公一私。论公,想让继业当元帅,这是国家大事,自己虽有这个想法,却无权决定,论私,十几年前的恩恩怨怨,在众人面前不能说破。所以才用“述旧”二字作掩盖。谁知钦差陈名提出异议,使佘老元帅左右为难。放走杨继业,舍不得;不放,理由又不充足。他一面沉思,一面四下观望。意思是:高关诸将都想留下杨继业,此时此刻,你们怎么不说话呀!其实,诸将领另有想法:我们若是苦留杨继业,显得藐视老元帅,跟他多年了,何必伤他自尊心呢。所以,诸将低头俯首,默默无言。唯有佘赛花小姐心急如焚,她和杨继业还没呆够呢,突然分手,怎能舍得?为此,小睑急得通红,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杨继业,神形有些失态。佘老元帅一见此情此景,捻须而笑: “钦差大人,本帅实说了吧。我那老哥哥杨衮在世的时候,最爱订立盟约。他不仅和当今皇上铜锤换玉带,而且和我也有过,有过……对了,有过宝剑换玉镯……哈哈,二十年了,二十年了,这件大事也谈办了!”老元帅说罢,满面带笑向继业望去。继业有点发傻.什幺叫“宝剑换玉镯”?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?爹没说过、妈没说过,那“宝剑”、“玉镯”什么样,我也没见过。老无帅突然提起这幺件事,真是令人莫名其妙。他刚想上前发问,佘洪洲却抢先问道:“贤侄,那只玉镯是我佘家祖传之宝,价值连城啊,你杨家一定保存得很好吧?” “这……玉镯嘛……那……我……”杨继业不知怎样叫答。 佘洪洲扶案大笑:“哈哈,年轻人脸皮子薄,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?当年,我和你爹老哥俩席前换怀,将赛花的终身许配给你。空口无凭,你爹摘下佩剑,我给了他那只玉镯。唉,眨眼二十年,你爹去了,还件事只好由我一人操办!” 杨继业更加发傻了:是真是假呀?如果是真的,父母怎么从未提过?如果是假,不能,老元帅不能拿亲生女儿取笑。若说“佘赛花”这个名字,父亲倒是提过数次,可与眼前的“佘赛花”却风马牛不相及。想到这里,他偷看赛花一眼,姑娘均模样跟名字一样——赛花!更何况名门之女,又满身武艺。从前那个“余赛花”形同缥缈,现在这个佘赛花打着灯笼也难寻。得了,管他真假,谢亲要紧。继业主意拿定。紧走几步,双膝跪倒:“岳父大人在上,小婿大礼参拜!” “起来,起来。赛花呢?” 赛豹笑道:“爹,妹妹是个大姑娘,人家早跑啦!”一句话,众人大笑起来。 佘洪洲又向老公主和陈名说道:“我留下继业,想让他和赛花尽快成亲,该子们大了,不能再耽搁。至于公主的道队,过了我这佘塘关,便是大宋的腹地。城池一座接一座,由各城护驾,不会再发生意外了。钦差大人,你说呢?” 陈名还能说什么?人家要结婚,名正言顺留在高关,自己只得表示祝贺。 当晚,老公主赵京娘命令陈名取出几件珠宝,做为贺礼交付佘洪洲。次日清晨起身告辞,出离佘塘关,奔往京都。白日无话,傍晚时分来到孟津府。若依京娘,本不想声张,只寻个店房住下也就行了。谁知离城十里,满城大小官员早在路边恭候凤驾。知府刘成紧走几步,近前参拜: “臣刘成接驾来迟.公主恕罪。” 钕差陈名不解:“刘大人,你怎么知道公主风驾光临?” “公主的御儿干殿下潘仁美将军早已来过了。他命令下官随时接驾,下官派出二十名探马打探消息。得知公主离开佘塘关,便在此恭候……” “噢?潘将军现在哪里?” “他身患贵恙,卧床不起。下官正派名医加紧治疗,病情已经减轻。” “好吧,起驾公馆。”陈名传罢命令,又将潘仁美之事奏明公主。 公主双眉微皱,面带愠色。心说;你潘仁美骗取国宝,投敌变节,还有脸见我吗?也怪我一时糊涂,不知根底。竟收了这幺个干儿子。过一会儿见到他,看他有何话说! 钦差陈名看了看公主,早己猜透了她的心事。不由暗道:嘿嘿,那潘仁美大才大奸,用不了三言五语.准保又骗取公主的信任。到那时候,我得提醒公主,省得她再上当。 众星替月,道队来到公馆。康平公主剐刚走下太平车,只见潘仁美跌跌撞撞地从院中跑来。他明显地瘦了,脸色苍白,一身病态。抢行几步,双膝跪倒:“母亲大人,孩儿给您老人家磕头。”说罢,泪流满面,痛哭不止。 康平公主性情慈善,虽然潘仁美只是个义子,多少也有点情分。她轻轻地摇了摇头,心里右些难过:“起来吧,跟我到屋中回话。” “是。”潘仁美搀扶公主,走入上房。 陈名同知府刘成交代了几句,把大小官员们都打发走了。他也来到上房一看,见公主上坐,潘仁美正在哭诉前情:“母亲大人,您,您可得给孩儿报仇呀!” 公主面色冷淡:“报仇?谁是你的仇人?骗取国宝、变节投敌,你反倒要报仇?人间‘羞耻’二字,你忘尽了吧!” “母亲息怒,容孩儿回禀。”潘仁美抽抽答答,又编起了瞎话。“孩儿有天大的胆量,也不敢哄骗母亲。那灭,孩儿从辽营回来,去拜见杨继业,当时,佘洪洲也在帅虎厅,杨继业对孩儿说:辽兵围城,为的是凤冠,若把凤冠给他们,就云消雾散了。我说,凤冠是国宝.岂能外流?他却说:一顶帽子,保住全城,利大于弊。佘洪洲还对我说:潘将军是公主的义子,只有你能得到凤冠。事情一旦成功,我愿将女儿赛花许配给你。母亲知道,孩儿对赛花爱慕已久了,佘洪洲许亲,使孩儿利令智昏,才向您老人家说了假话。母亲爱子心切,将凤冠霞帔赏赐给我,我便拿给杨继业观看。谁知这个人心术不正,他明着派我去辽营送霞冠,暗中却用了‘调包计’,竟将火药换下霞冠,目的是把孩儿炸死在辽营。幸亏苍天保佑,孩儿命大,才得以逃脱。来到孟津,又气又累,一头病倒……” 老公主半信半疑:“仁美,这都是真情实话吗?” “孩儿不敢撒谎了。母亲您想:我若真的变节投敌,就跟韩贵一块去辽国了,还回来干什么?既然回来了,又何必冒死送炸药?再者说,杨继业准备了同样的木匣和包袱皮。他不是预谋又是什幺?这个人好狠呀,还请母亲为我报仇!” “这……”老公主沉思起来。对呀,仁美着想投敌,何必冒着生死去送炸药?我给仁美凤冠霞帔,杨继业并不知道。若无预谋,他怎么会准备木匣和包袱皮?种种迹象表明,杨继业貌似忠厚,心术不良啊。“唉,我儿委屈了。将来面君时……” 陈名心想:他委屈什么?这里边不定怎么回事呢!可是有些话又不便明说。只得劝道:“公主,事情已经过去了,冤仇宜解不宜结,您也不必动怒了。 “嗯,都是年轻人,过错难免。仁美,你也不必斤斤计较,明日随我一道进京吧。” 潘仁美终究心虚,不敢再闹,只得应承。 次日,公主道队离开孟津,一路无书。这天来到开封府。早有公差金殿送信,赵匡胤闻讯大喜,立刻传旨:“丞相赵普、总管太监孙明,你二人代表朕躬,出城恭迎凤驾。并转告公主,不必上殿,直接到后宫团聚。” “遵旨。”内外二位大臣奉命而去,其隆重场而,不必一一赘述。 康平公主赵京娘在众人呼拥之下,来到皇宫内苑。兄妹久别重逢,免不了悲喜交加:“皇兄在上,受我大礼参拜。” “起来,快起来。”赵匡胤何等英武,想起当年千里送京娘之事,也是不尽唏嘘。他向贺皇后摆了摆手,“你着,这就是京娘御妹,沧桑易变,我们都快要老了。” 贺皇后是位非常贤达的女人,千里送京娘之事,她早就听说了,也知道丈夫对京娘有着一片深情。今日相见,格外欢喜:“御妹,你皇兄十分惦念你,此次入宫,可不许你再离开。我早巳命人为你准备了住处,离昭阳院不远有座玉宸院,那里还算整洁,你我走动也非常方便。过一会儿让人领你去看看…………” “多谢皇嫂,不去也罢。” 贺皇后何等聪明,她微微一笑: “御妹,你的心事我完全理解。当年,万岁爷千里送你,留下佳活,世人皆知。如今你住在皇宫,唯恐瓜李之嫌。哈哈,理它做甚?你只管住下,过些日子,让万岁爷为你寻个称心的驸马,到那时,谁还敢说半句闲话!” 康平公主虽然上了几岁年纪,听罢贺皇后这番话,不由得脸上发烧:“皇嫂,从前的那些事,不提也罢。如今我有两项请求,还望兄嫂恩准。” 贺皇后大笑:“御妹,你哥哥贵为天子,富有四海。别说两项请求,二十项,二百项又有何难?请慢慢讲来。” “第一,当初兄妹结拜时,哥哥是位豪杰,我是个民女,那时候没想到能当公主。所以,我今天也不愿当公主,请兄嫂收回封诰。笫二。我的年龄渐老,皇嫂说要选驸马,那又何必?我早已心如冷废,兄嫂若想成全我,请为我修一座庵,我愿在青灯古佛旁了此一生!” “啊?御妹,人间荣华,你我享受不尽,为什幺出家?”赵匡胤有点着急了。 “兄嫂若不答应.我立刻一头碰死!” “这.这……”赵匡胤心慌意乱。 贺皇后明白了:当年,京娘不顾羞愧,亲口求亲,赵匡胤拒绝了。这对京娘的打击一定很大。使她心中再难激起爱情。如今,她的心上人当了皇帝,虽然能娶三官六院,却绝对不能娶她。她的出路只有两条,一是出家二是死!唉,京娘好可怜,成全她吧。想到此处,贺皇后微微点头: “御妹,我为你准备了迎风洒,饭后你暂回驿馆居住。明日清晨,金殿候旨。” 赵匡胤不知皇后的打算,本想细问。贺皇后向他使了个眼色,他只好一切听从。夜间,夫妻共语,弄清其意,使赵匡胤叹息不止。 次日清晨,皇帝升殿。先是夸奖了陈名几句,由于迎请公主有功,提升陈名为礼郎尚书。然后又说道: “杜氏皇太后夜宿龙床,偶得一梦。观音大士告诉她说:一个月内,必患重病。若想消灾.除非找一个亲人遁入空门。这本是可信可不信的事情,谁料被康平公主得知,她却要坚决出家为尼。替皇太后消灾免祸。朕念康平公主一片孝心,只得答应。争日钦封康平公主为康平大士,一切开销由国家供给。再令工部敕造康平庵,要富丽堂皇,限三个月内完工报竣,钦此。” “多谢万岁。”赵京娘含泪参拜。 “御妹,”赵匡胤知道京娘委屈,再次问道:“你还肯什么要求,尽管向朕提出。” “万岁,我只有一件私人小事,还得请万岁恩准。” 第006回 教军场巧献文武艺 佘塘关喜结秦晋亲 京娘奏道:“承蒙圣恩,传我入都,途中多亏潘仁美保驾,这个潘仁美乃世家出身,年少有为,文武双全,堪称国家栋梁之材。我已将他收为义子。今请万岁开恩,封他个一官半职,我将感激不尽。” “这有何难?”赵匡胤心理明白:京娘终身不嫁,为的是我,我已经很对不起她了。如今她有这么个干儿子,别说还有点文武艺,即便什么都不会,也该封官。“御妹,你的义子就是朕的外甥,皇亲国戚,理该重用。来呀,传潘仁美上殿。” “且慢。”大丞相赵普撩袍跪倒。“万岁,这个潘仁美暂时不能加封。” 皇帝不悦: “为什么不能加封?” “因为,因为……”赵丞相有口难言。 书中交代:这个赵普乃是北宋名臣,他协助赵匡胤搞成陈桥兵变,为国家立了大功。前任丞相范质死后,由他继任。为相以来.又协助赵匡胤统一中原,加强皇权,所以深得赵匡胤的信任。赵普虽然手握重权,却为人正直,尊重同僚,因此,文武百官有事都愿意与他商量。 再说新任礼部尚书陈名,多年来一直是赵普的心腹。他们既是上下级,又是好朋友,平常素日无话不谈。昨天,陈名陪同京娘入都,当天晚上便去拜见赵普。赵普留他小饮,席前,陈名把途中的详情全向赵普做了禀报。尤其是谈了杨继业、潘仁美的所做所为。最后下了结论说:“这两个人,一个曾有铜锤换玉带的盟约,一个是康平公主的义子干儿,同时又双双具备文武艺业。我敢保证,他们二人的前途无量。只是……” 赵普见他吞吞吐吐,不由笑道:“陈大人,根据你刚才的介绍,你如果不带偏见的话,那么,杨继业将会成为国家的忠良,潘仁美必是朝廷的奸党!” “这………正是这样。” “好吧,这些话不要外传,因为播、杨二人都有来历。将来,我要运用手中的权力.对这两个年轻人实际考查。” “相爷费心了。” 赵普以为:潘、杨当官是将来的事,谁知康平公主心急,今天早朝就推荐了干儿子。老丞相唯恐造成事实,皇帝金口玉言,一旦重封,再想考查也没用了。为此,他急忙出班奏道:“万岁,我大宋刚刚立国,求贤若渴。凡有真才实学者,理应破格重用。但是,对那些碌碌无为的人,还得多加慎重,否则会堵塞贤路,令人摇首。请万岁三思。” 赵普不愧是位贤相,话外有音,点明宗旨。如果遇上昏君,这番话就可能犯罪。轻者罢官,重者处斩。可是他偏偏遇上了英主,赵匡胤从谏如流,闻过则喜。他赔暗点头:是呀,我大宋立国不久,应该广揽贤才。如果重用庸人,那些贤才必然耻笑,谁还出来保我?多亏赵丞相提醒,险些误了大事。想到此处,他又抚案问道:“御妹,你那义子潘仁美确确才华吗?” “这……”京娘也明白过来了,皇兄的江山比自己的情义重要。“据我所知,潘仁美会些文武艺业,究竟高低,还请万岁考查。” “好吧。”赵匡胤点了点头,“明日辰时,由郑王千岁和赵老丞相在小教场主考潘仁美。郑王侧重武功,赵相审试文采。然后再把结果禀明朕躬,按其成绩,酌情封赏。” “遵旨。”郑王和赵普双双领命。 郑王名叫郑印,正式封诰为汝南王。他的父亲叫郑子明,油匠出身,乃赵匡胤磕头的拜弟。当年,柴荣、赵匡胤、郑子明兄弟三人攻打天下时,曾在开封府大相国寺立下盟约:不得江山则罢,若得江山三人轮流坐。后来果然得了江山,三个人都没坐殿,却让郭威当了皇帝。郭威死后,传位柴荣,柴荣死时.按照相国寺的盟约,本应传位赵匡胤。可是柴荣却违背誓言.将皇位传给了年幼的太子柴宗训。当时正是五代十国,天下混乱。柴宗训刚刚七岁,靠他治理江山,必有亡国之优。为此,大军师苗光义、副丞相赵普、三王爷郑子明等大臣与赵匡胤商量,决定陈桥兵变,**后周,建立宋朝。为了斩草除根,很多大臣主张杀死柴宗训,赵匡胤终究不忍。他传下圣旨:加封柴宗训为云南王,远离京师。由于这位云南王年龄太小,又加封柴荣的胞弟、柴宗训的亲二叔柴华为摄政侯,辅佐侄儿柴宗训坐镇昆明。当时,摄政侯柴华也只有二十岁。虽说年轻,却深明大义。在他看来,赵匡胤灭周建宋是正确的。这样可使天下太平,黎民百姓免于水火。如果让侄儿即位,天下不服,势必又有几场征杀。就这样,柴华保着年幼的侄儿,高高兴兴奔往云南去了。 由于赵匡胤得的是柴家江山,他和柴荣又是生死弟兄,虽然重封了先帝遗孤柴宗训,心中仍不安宁,唯恐天下人骂他不仁不义。朝中的护国大军师苗光义看出他的心事,便含笑劝道:“万岁,您也过于仁慈了。历代社稷之争,哪有不流血的?别说是盟兄弟,即便亲手足,大杀大砍也数不胜数。更何况您还力排众议,不杀柴宗训,反而封他为云南王,选样大度的君主,翻烂史书,能找出几个?” 皇上被苗光义捧得很高兴:“大军师,照你这么说,朕之作为,民心所向吗?” “当然,谁不赞您是一代英主。” “好!”赵匡胤趁热打铁,为了进一步收买人心,他决定再重封郑子明。目的是让人们看看,我对同生共死的盟兄弟绝不忘怀。第二天早朝,传下圣旨:加封三弟郑子明为汝南王,并且兼理京师九门提督、紫袍太尉。一人三职,文武双街,这是不得了的殊荣。 郑子明是个实惠人。皇上对他选样重用,他只有尽心保国,报救皇恩。为此,他可就忙不过来了。文也抓、武也管,一时,权倾满朝。 任何一代皇帝,都把皇权看得极重。赵匡胤一见三弟郑子明极高震主,他又后悔起来。不由得又想起大相国寺的盟约:江山轮流坐。大哥柴荣已死,我已入主大统。将来我死以后,三弟郑子明的威胁太大。老赵家的天下让给姓郑的,实在不甘心。得了,量小非君子,无毒不丈夫!三弟呀三弟,我对不起你了。赵匡胤主意拿定,借着八月十五赐宴之机,假装“耍洒疯”,把个郑子明推出去斩了。当时,满朝文武都来求情,唯独大军师苗光义看破天机,不言不语。第二天,赵匡胤又假装醒酒,痛哭三弟,并责径满朝文武为什幺不阻拦自己。满朝文武面面相觑,不敢说话。又是苗光义唯独奏道:“万岁,大家都讲情了,只是我没说话。您若怪罪就怪罪我一个人吧。” “嗯?你为什么不说话?” “我说话,三王也是死,不说话,三王也是死,何必多此一举呢!” “哼,你……”赵匡胤脸色一变,“来呀,将苗光义轰出午门,永不再用!” 这段书被后人称作“酒醉杀了郑三弟,酒醒撵了苗先生”。其实,都是赵匡胤玩弄权术。 郑子明的王妃叫陶三春,性情刚烈。闻知丈夫无辜被杀,便带着十六岁的儿子郑印大闹金銮殿。赵匡胤自知理亏,百般安慰三王妃。同时加封十六岁的郑印子擎父职,仍任汝南王。三王妃心里明白:江山是人家的,皇上的权势无边无际,君叫臣死,不死则不忠,跟他能说出什么理来?只好忍气吞生,回归王府。赵匡胤又传圣旨,大办丧事,亲自吊孝,这事才算平息下来。 郑印十六岁列居王位,除了祖荫,他本人也根有才干。尤其是武功,跨下乌锥马、掌中镔铁枪,堪称万夫不挡之勇。皇帝对他很是器重,今日才命他和老丞相赵普共试潘仁美。 书归正传。小教场座落在城西,占地面积虽然不大,却富贵堂皇。这里是皇族骑射演武的地方,设施十分完善。清晨,教场都司便将一切准备就绪。天近辰时,文武两位大主考在众人陪同下双双到选。潘仁美有点紧张,上前拜见:“郑王千岁、丞相大人,末将潘仁美听候吩咐。” 郑王年轻,虽居高位,却爱热闹: “我说潘仁美呀,你会骑马吗?” “这……”潘仁美心说:身为武将,哪有不会骑马的? “王爷,仁美骑术不精,连望王爷指教。” “别客气啦。我绐你准备了一匹马,丑话说在前边,它性子可挺野。你遛两圈试试,摔下来可别埋怨我!” “遵……命。”潘仁美走下看台,早有王官牵来一匹白龙马。书中交代:这匹马可不是普通坐骥,它生在大宛国,由于浑身雪白,取名银霜。前不久,大宛国国王为了祝贺大宋朝立国,派使臣给赵匡胤进贡五匹宝马。由干赵匡胤无故杀了郑子明,觉得理亏,所以拨出两匹宝马赏给了郑印。除了这匹银霜,还有一匹红马,取名赤炭。这两匹宝马虽然夜行八百,日走一千,性情却极为暴躁。一般的骑士很难驾驭。郑王今天拉出这匹银霜,想试试潘仁美的骑术。潘仁美那是多机灵,立刻就明白了郑王的用意。不由心中暗道;成败在此一举,关系到后半生的荣辱。即便一死,我也得死在马背上!主意拿定,搬鞍纫蹬,飞身上马。他的骑术本来不错,今天义豁出去了,任凭银霜马踢跳咆哮,他却紧扣铁过粱,虽说摇摇晃晃,终未落马。这匹马也算成全他,飞跑了三圈,便稳了下来。潘仁美抒了一口长气,跑到看台前,他一勒丝缰:“郑王千岁,仁美献丑了。” “好,有点本事。”郑王大喜。“潘仁美,你会射箭吗?” “从小练过几天,还得请王爷指教。” 书要简捷,潘仁美连发十箭,七箭中心,余下的三箭,也尽射靶上。喜得郑王眉开眼笑。他再次传令,让手下的王官、游击、都司、守备与潘仁美比武。这些人或武艺平常,或见郑王高兴,故意谦让,所以潘仁美连连取眭。郑王拍案喝采: “难得,人才难得。潘仁美,你过来。论骑术、箭术,枪术,都没说的了。能得你这员虎将,国家之幸也!” “王爷过奖。”潘仁美的溜须拍马术比骑术,箭术、枪术更高。“仁美今口侥幸,全凭王爷这匹宝马助威。如果没有这匹宝马,仁美将一事无成。” “真的吗?”郑王更加高兴。“既然如此,这匹马赏给你了。它可是皇上御赐,骑上它,千万别忘了替皇上效力。” “万岁和王爷的恩典,仁美没齿难忘。” “得了,得了。武功算你过关。至于文采如何?还得赵丞相审视。” 赵普心说:看来,郑王千岁很喜欢他,连宝马都赏赐了。这个潘仁美的确有些武功,我再试试他的文采吧。“潘仁美,我要你当场作三篇文章,一篇《治国论》、一篇《辨奸论》、一篇《抒怀》。这篇《抒怀》要作七言绝句诗。限你两个时辰完稿,能办到吗?” “遵命。”潘仁美不敢讨价还价。 差人摆上桌椅,备上文房四宝,潘仁美在众目睽暌之下,提笔在手,刷刷点点,写作起来。还不到两个时辰,文章就作完了,才思还算敏捷,书法也说得过去。至于文章内容,赵丞相看罢,却难下定论。首先,那篇《治国论》开明宗义:国即君,君即国。唯上唯听。皇帝的一言一行,即在治国。为大臣者,只要按皇帝意图办事,就是治国有方……。 这篇文章很有潘仁美的风格.核心仍是“拍马”二字。你若说他错,忠君敬帝,错在哪里?你若说他对,大臣的职责如何体现?至于那篇《辨奸论》说得更离奇了;忠奸对立,顺皇意者为忠,逆皇意者为奸。诸葛武侯,盖世奇才。由于逆后主刘禅之意,致使西蜀灭亡,秦相李斯,令人发指,因为顺天命而行,赢王才能统一六国。孰忠孰奸?不言自喻,唯后人缺乏公论尔! 赵普心说;千万别小瞧潘仁美,这个人心计太重了。正如陈名所述,他不得第便罢,一旦得第,便是大奸!他敢否定诸葛亮,肯定李斯,其心胸可见一斑。我再看看他的那首诗写得如何。于是,展开诗卷,见上面写了四句话;三尺龙泉万卷书,老天生我要何如?唯有忠君勤王业,才是男儿大丈夫! 得,三篇文章,一个论调。溜须拍马! 赵普说道: “潘仁美,这三篇史章,我看嘛……嘿嘿,还是请圣上龙目御览吧。” 郑王不解:“老丞相,您是当代鸿懦,潘仁美的文章究竟如何?” “瞎,谁说得清楚。” 看官,评书说部真真假假。可是涉及到史实,多少也得有点根据。据有关史书记载,宋太祖赵匡胤在位时,曾率兵十万征讨太原。谁料大战三个月,却攻城不下。后来,太祖还京,任命潘仁美为都招讨大元帅、曹彬为监军,再度攻城。潘、曹巧定连环计,只用了半个月就取下太原府。曹监军大喜,本想进城庆功。可是潘仁美却侍军令:部队后退三十里。同时,又向京都发击奏折:攻城艰难,军心不稳,还得请圣驾亲临,以振天成。赵匡胤只得二次到达太原。当天晚上,潘仁美起兵开入空城,并且率众三呼万岁:圣天子百灵相助.皇帝不到,攻城不下,皇帝光临,捷报频传,可见万岁洪福齐天! 曹监军百般疑惑:“潘元帅,太原府是我们打下来的,本是一座空城,你为什么这样故弄玄虚?” “嘿嘿,皇上打了三个月,不见功效。我们只用半个月取胜,功高盖主,他能高兴吗?把圣驾请来,我们再人城,天威是他的,功劳还是我们的,这叫忠君,对我们绝无坏处。” 曹彬心想:这个潘元帅城府太深了。 果然,圣旨传下:潘仁美,曹彬各升三级。 由这段“书外书”中可以得出结论:潘仁美的“拍马术”天下第一! 闲话带过。再说赵匡胤次日临朝,郑王首先禀奏:“潘仁美武艺精良,臣一时高兴,把钦赐的银霜宝马赏给他了。” 皇帝大喜。郏王既然赏马,说明潘仁美确不寻常。再看那三篇文章,更高兴了。任何人都喜欢“戴高帽”,文章把皇权说得那么高,当皇帝的自然爱听:“来呀,传潘仁美金殿见驾。” 前文书交代过,潘仁美的形象、精神头、言谈说话都不错。否则,康平公主也不能收他为干儿子。今日见驾,他更是百般抖擞,千般显示:“臣子潘仁美参拜万岁,万万岁。” “既称臣子,你父为谁?” “家父潘守良,现任蒲州守备。” “潘守良?”赵匡胤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。想起来了,当年,在太原清油观解救义妹赵京娘时,观中那个守院门人就叫潘守良。潘仁美莫非是他的儿子吗?“潘仁美,你父亲当官之前,可在太原清油观住过?” “这……”潘仁美心眼最多:我可别瞎说,父亲在清油观住没住过,我不知道。他和当今皇上有恩有怨,我更不知道。一句话说对了,说错了,都有关前途。“万岁,太原府清油观我去过两次……”这话模棱两可,皇上要夸奖潘守良,自己就说去见父亲;皇上要申斥潘守良,自己就说去过清油观烧香拜佛。这叫“两头堵”。要不怎么说潘仁美大才大奸呢。 皇帝果然不等他回答,接着说道:“那时,朕躬尚未夺得天下。住在清油观,多亏潘守良送水送饭,照料得还很周到。我带着御妹京娘离开时,潘守良也未阻拦,还称朕是‘天下第一人也’。由此可见,这个人心地不坏呀,转眼十几年,他也当了守备。” “万岁。”潘仁美心里有底了。“我父亲常对我说,当年,万岁爷在清油观之举,气吞山河,大义凛然。当时他就觉得,您老人家前途无量,定能开创大业。” “哈哈,”赵匡胤虽然爱让人“戴高帽”,可是也能分辨真假。“潘仁美,你父亲真那幺说过,还是你现编现卖?” 潘仁美满脸通红,不敢言语。 皇帝不想让他太难堪:“不论怎么说,你潘仁美也是朕躬故人之子。这次护送公主进京,功劳不小。更何况是公主的千儿,又文武双全。今日特加封你为股前司武功指挥使,官居正四品,钦此。” 宋朝官制,殿前司是文职衙门,外省的事情、六部的事情,乃至后宫的事情,只要拿到金銮殿,就属这个衙门管。比如交递奏折、发放圣旨、传见外臣,安全保卫等等,权限是很大的。首席官员称都指挥使,为正二品。由于这个文职衙门还养着亲兵、武士,所以专设武功指挥使。担任这个职务的人,必须文武兼备。文衙门里的武将,普通官员难以胜任。皇上封给潘仁美,可见对他器重。 看官若问;既然器重潘仁美,怎么才给个四品官?诸位,每代王朝立国之初,对官职要求是极严格的。宋朝初年,即便寒窗苦读,考中两榜进士,也不过授个七品县令。潘仁美由一个平民百姓,一下子跳到正四品,可谓空前了。就连他自己也未料到。于是磕头谢恩,领凭上任。二十岁的青年人当了这么大的官,很快轰动京华。更有些奉承之辈,看出他的身价还要提高,于是溜须拍马。殿前司内务,不论该他管、不该他管,有事都和他商量。 这天,殿前司文案指挥使刘大同拿着一份奏折来见潘仁美。两个人虽是平级,刘大同却十分谦恭:“潘大人,您可认识杨继业吗?” “噢?刘大人,这话从何谈起?” “昨天,佘塘关老元帅打来这份奏折,说自己年老多病,准备退居林下,并推荐杨继业为佘塘关主将。据我所知,潘大人保着康平公主进京的时候,曾在佘塘关住过,对这个杨继业也许了解。据您看来,他能够胜任吗?” 潘仁美心里明白:刘大同这是没话找话。因为他这个文案指挥使,只能起到上传下达的作用。杨继业能否胜任,得由吏部研究,再上奏皇帝,与刘大同根本无关。他所以来问我,完全是为了讨好。不过,事美杨继业,我还得多加重视:“刘大人,这类奏折,必须呈交皇帝吗?” “当然,边关诸将的奏折,很可能关系到国家的安危。皇帝规定:事无巨细,一律得龙目御览。谁敢隐匿不报?嘿嘿,杀头呀!” “不一定吧?皇上怎么知道会有奏折?” “凡是边关奏折,都有三个人经手,并且登记造册,以备查询。”刘大同心说:潘仁美悬什么意思?莫非他和杨继业不睦,想让我劫留奏折?你可想错了,我有天大的胆子,也不敢做这种事。“潘大人,听您的话音,好像和杨继业认识。他为人怎么样?估计错不了,否则,佘老元帅也不会轻易推荐他呀。” “嘿嘿,是亲三分向,他是佘老元帅的女婿。” “原来如此。”刘大同不加可否。 “刘大人,国家应该选用贤才,佘老元帅认人唯亲,很不应该呀。好吧,这道奏折你不敢劫留,我也不能勉强。只求你晚送一天,不知能否办到。” “这份奏折不是急件,看在你我同堂的份上,我一定尽力而为。”刘大同又说了几句闲话,起身告辞。 潘仁美不敢耽搁,次日早朝完毕,立刻奔往康平庵。由于他是康平公主的干儿子,也不用通报,直奔后堂。康平公主带发出家,由于供给富足,生话十分安稳。“仁美,皇恩浩荡,你自己也得上进,最近还习文练武吗?” “母亲,孩儿日夜不敢忘记您的教诲。只是最近,最近…………” “最近怎么样?” “最近有件事情,令孩儿不安。” “什么事情?” “佘塘关老元帅佘洪洲打来奏折,推荐他女婿杨继业为继任元帅。母亲您想.这个人性情狡诈,当初曾经施展骗术,几乎将孩儿出卖。今日提起,还令人心寒。当然,私仇事小,可是这种人执掌兵权,对网家有害无利。因此,我想请母亲去见万岁,陈明实情…………” “你想阻止杨继业为官?这………,容我想一想。你去吧。”康平公主送走潘仁美,果然增添了一般心事。要说皇上用谁不用谁.一切与己无关。可是据义子潘仁美所说,那个杨继业确实狡诈,他让仁美骗走凤冠,又用炸药换下,几乎将仁美断送。这种心术不正的人当了边关元帅,国家怎能安宁?唉,为皇兄江山着想,我还是去一趟后宫吧。其实,康平公主被潘仁美骗得好苦,至今还被蒙在鼓中。 赵匡胤与贺皇后一见京娘,十分高兴。先是问了起居,又问来意。京娘是个实惠人,实话实说。赵匡胤听罢,双眉紧皱:“这是真的吗?今天一早,刘大同将佘洪洲的折本交来,朕很喜悦,想起铜锤换玉带的事情,还像是昨天。依我本意,杨继业不能留在佘培关,而要调入朝中,委以重任。听了御妹这番话,如果潘仁美所奏属实,朕要重新考虑了。” “皇兄,国家大事我一概不管,只向你介绍杨继业的品德。当然,这些事我也是听说……” “好吧,真真假假,朕还得详细调查。”赵匡胤从不偏听偏信。不过,既然有了这种风声,杨继业不能入都了,连佘塘关主帅也不能当,只是看在“铜锤换玉带”和佘洪洲的面子上,加封杨继业为六品守备,协助佘洪洲,效力佘塘关。 圣旨传来,佘塘关诸将议论纷纷。尤其是三公子佘赛豹,更加不满:“皇上这是怎么啦?且不论铜锤换玉带的盟约,就说杨贤弟火烧辽营,智退敌兵的功劳,也不能只封个六品守备呀!” 杨继业却很坦然:“三哥,官大官小有什幺要紧,旧样是为国尽忠。” “我看着不平!”佘三公子还是不服。 老元帅佘洪洲虽然不像儿子那样直爽,心中也觉得对不起杨继业。可是皇命难违,只得在别处补齐:“继业,圣上让你留在佘塘关,我很满意。你和赛花年龄都不小了.正好为你们操办婚事。你可不能推托。 “孩儿遵命就是。”杨继业点头应允。 “在成婚之前,我还要告诉你一件大事!”老元帅神态严肃。“继业,随我来。” 杨继业十分纳闷:什么大事呀?老元帅这么慎重?只得跟随佘洪洲来到一间密室。 佘洪洲关严房门,这才慢慢说道:“继业,我对你实话实说,赛花并不是我的亲生女儿,而是我的侄女。她三岁时跟了我,遵照她生父的遗嘱,我一直对她严守机密!” “啊?”继业一惊。“此话从何谈起?” 第007回 小夫妻叙谈金刀谱 老兄弟议论社稷图 佘洪洲沉思片刻,讲述起来。 早在唐玄宗李隆基在位时,守边大将安禄山谋反叛乱。安禄山帐下有品副将,名叫折嗣伦,武功十分骁勇。后来,唐肃宗李亨在大将郭子仪等人的支持下,平息了叛乱,并通令缉拿叛首,折嗣伦便是其中的一个。为了躲避灾难,折嗣伦率领全家逃到陕西西府县,根据谐音,改姓折为“佘”,从此隐居下来。虽说隐居,武功世家,艺业却不能荒废,佘家辈辈尽出豪杰。到了唐朝末年,佘家已成大户。老族长佘从阮有两个儿子,长子佘表字洪江,次子佘存字洪洲。这对亲兄弟武艺都很高,性情却大不相同。哥哥佘表重名利,轻是非,为了高官厚禄,竟然扶保了晋高祖石敬瑭。弟弟佘洪洲劝他说:“石敬瑭为了当儿皇帝,把燕云十六州割让给辽国。这种卖国贼,岂能保他?”这太是金玉良言,佘表却当耳旁风,仍为石敬瑭卖命。又过了几年,后汉高祖刘知远兴兵伐晋,委派扫北将军、火山王杨衮主持军务。杨衮英勇善战,曾屡次生擒佘表。佘表为人狡诈,每次被擒之后,都答应共同抗辽。为了国家利益,杨衮便放了他。他一旦恢复自由,立刻反悔,并扬言借助辽兵攻打杨衮。杨衮帐下有位大军师,名叫呼延凤,他是杨衮的表弟,为人足智多谋。为了收服佘表,他向杨衮献计:“大帅,据我所知,佘表有个幼女,名叫佘赛花。她和您的七儿杨继业年龄相仿。您何不与他订为儿女亲家。有了这种情缘,佘表就不会再反了。” 迫于当时的形势,杨衮应承下来。 佘表再次被擒,呼延凤当场提媒,佘表满口应允。获得释放后,他却把三岁的女儿送给了胞弟佘洪洲。并说:“从今以后,赛花就是你的亲生了,绝不让她嫁给杨门。这是我的遗嘱,你必须执行!”说罢,单人独骑去辽国借兵,途中却被匪徒杀害。 在全套“杨家将”第一部《火山王杨衮》中,曾说佘赛花是佘表的女儿。此部《金刀杨令公》又说她是佘洪洲的女儿,读者看官必生疑问,这个疑问至此解开。 再说佘洪洲。他手中大刀,英勇无敌。由于不愿扶保石敬瑭,便四海为家,浪迹天涯。有一年,他来到佘塘关,恰逢一伙江洋大盗关中作乱。他们杀了守关总兵,烧了帅虎堂,虏夺民财,奸淫妇女,闹得佘塘关民不聊生,佘洪洲出于义愤,立马横刀,将大盗杀退。当时政局混乱,两三年换个朝代,各地官员都拥兵自立,谁也管不着谁。于是,佘塘关官民一致请愿:您姓佘,是老天爷给佘塘关派来的救星,千万别走了,就在这儿保护我们吧。我们给您重修帅虎堂。佘洪洲也没地方去,就答应了。官民欢呼,有的出人,有的出钱,把烧毁的帅虎堂重新修建。说来凑巧,在挖地基的时候,挖出许多大缸,缸里装满窑银,也不知哪朝哪代留下的,足有二十多万两!当时人们迷信,都说这银子是佘洪洲带来的福气,便把佘洪洲视为神仙!有钱好办事,佘洪洲重建了帅虎堂,厚葬了前任总兵,自己当了佘塘关首领。又用那批窖银召募了一万青壮儿郎,经过训练,成为铁骑。从此,佘塘关固若金汤,佘洪洲住此定居,并将夫人、三个儿子,小侄女赛花一同接来。直到大宋朝立国,他才被加封为佘塘关元帅。 “继业,”老元帅讲罢往事,叹了口气。“唉,我哥哥佘表在世时,曾和你父亲对立了一辈子,又成了儿女亲家。当年,你父亲走南闯北,曾两次来过佘塘关,和我建立了交情,却不知我是佘表的胞弟。奈于当时的状况,我把赛花的事也一直瞒着他。天意难违,是夫妻捧打不散。你在关外射兔。于七星庙和赛花相逢,这是姻缘早定,否则,不会这么巧呀!” 继业连连点头:“岳父大人,我父亲为我订下赛花的事,孩儿早就听说过。十几年没有信息,我以为早就完结了。那日七星庙相会,小姐报名佘赛花,我还愣了一阵子,以为同名同姓。谁知天底下有这样的巧事,赛花若是知道真情,她一定惊奇。” “她三岁跟了我,不知身世。还是尊重她生父遗嘱,隐瞒到底吧,也可减免是非。” “遵命就是。” “明日大吉,我为你们举行婚礼。” “一切凭您作主。” 边关诸将都跟杨继业相处很好,又都敬佩他的为人和武功。更何况老元帅嫁女,谁不真心祝贺?这场婚事办得十分热闹。 赛花是位巾帼英雄,夜入洞房,并不拿拿捏捏。只是含笑问道:“夫君,妾有一事不明,想和你当面求教。” 继业笑道:“赛花,你我夫妻虽然相敬如宾,可也谈不上‘求教’二字。有事请讲,只怕愚夫答不上来呀。” “这件事情你最熟悉了。记得我小时候,曾经见过公爹两次。他老人家性情豪爽,和蔼可亲。有一次,我正在演练刀法,被他老人家撞见,他老人家便滔滔不绝地称赞起来。我借此机会向他请教,老人家却说,如果学枪法,他能教我几招,若学刀法,他平平常常。当叫我还信以为真。今日看来……夫君,老人家是不是有意哄我呀?” “赛花,你怎么能这样讲话?既然进了我杨家门,就该相信我杨家人的品德。我父亲是你的尊长,他怎么会哄你呢?” 姑娘把小嘴一撅:“哼,连你也哄我!” 继业有点发傻:“这,这话怎讲?” “早先有个笑话,大猫教小猫学艺时,会什么教什么。等到教老虎学艺时,却留下了上树这一招。哼,你们爷俩都把我当成老虎啦!” 杨继业哈哈大笑:“我明白了。当年,我父亲曾说对刀法平平常常,而我恰恰使用紫金刀。你的意思是。我父亲对你留后手,而把刀法传我。达就叫‘哄你’,对也不对?” “明白就好!”赛花不依不饶。 “误会了,误会了。赛花,我父亲确实不谙刀法。他一生使抢,这是世人皆知的。至于我这口紫金刀,那还是很有来历呢。” 赛花给丈夫倒了一杯热茶:“夫君,月白风清,长夜寂静。我倒想听听这口紫金刀的来历。” “说来话长。还得从我父亲的那杆长枪谈起。我父亲少年时节,枪法极为平常……” “你又哄我,公爹的枪法不是纵横天下,英勇无敌吗?” “那是后来的事情。”继业喝了一日热茶,接着说道:“我祖父名叫杨会,唐僖宗在位时,曾任金斗潼关三省大帅。祖母呼延氏,也是武将世家出身。他们老夫妻只生我父一人,望子成龙的心情十分迫切。当时,我祖父杨会号称‘天下第一刀’.他本想将刀法传授给我父亲。我父却说:‘您是第一刀,我学得再好,也是第二刀。要当就当第一,不当第二!’为此,父亲决定学枪。他向神枪手夏书琪、花枪手夏书湮、白马银枪高思继学来6合枪,十七岁那年,便成为天下第一了。于是,找到‘世间无敌手’李存孝争夺‘无敌牌’。二马交锋,几乎被李存孝摔死!从此,父亲隐居火塘寨,准备再访名师。” “访到了吗?”赛花兴致盎然。 “夏书琪、夏书湮,高思继都是当代绝伦艳手,他们教出的徒弟,谁还敢教?” “那怎么办?” “老天不负有心人。太原府有个破落户,名叫刘碘。这个人的祖上很有根基。传到他这辈.由于吃喝嫖赌,家道败落了。刘碘的名声很坏,尽管他有文有武,可是谁也不用他,只落得替人挑水为生,终日劳碌,不得温饱。” 赛花笑道:“莫非这个挑水的无赖,成了公爹的师父?” “不然。刘碘命运多劫。有一次他挑着满满的两桶清水,疾走如飞。谁料扁担勾折了,后面的水桶落地,致使扁担头从后向前飞起。说来也是该着,扁担头恰恰落在一个行人的头上,那行人当场身亡。身亡者又恰恰是太原府四品知府的亲外甥。这场大祸不小,刘碘几乎吓死。偏赶上我祖父从此路过,亲眼目睹了全过程。他安慰刘碘说,这是误伤,并非有意害命,我可以替你敢证。刘碘千恩万谢,并说,自古来官官相护,万没想到原潼关三省大帅不偏向知府,而愿为一个挑水汉出力。我祖父告诉刘碘,天下只有一个公理,不论什么身分,都得按公理办事。后来,在我祖父的极力周旋下,罚了刘碘五百两银子,问了个充军罪,免于一死。刘碘家贫,那五百两银子由我祖父代付,感动得刘碘热泪涕零。充军上路时,特向我祖父磕头辞行。我祖父又给他二百两银子路费,使刘碘更加感激。他说:大帅恩重如山,小民不敢称谢。这次充军发配,未必能回来了。为了报达大帅的恩情,愿将我家祖传之宝奉献您老人家,请您千万不能推辞。起初,我祖父以为是珠宝玉器,本想谢绝。后来见他拿出一本书,题名为“罗家枪谱》,不由大惊失色,忙问这本书的来由。” 赛花听得入神,问道:“夫君,那《罗家枪谱》是本什么书呀?” “唐初,名将罗成的枪法天下第一,很多武士要向他学枪。由于罗成天性孤独,一概拒绝。他有个爱妾名叫刘娇,专司罗家机密文件,那本《罗家枪谱》便由刘娇保管。后来,罗成战死淤泥河,刘娇便携带枪谱,回归娘家。她哥哥刘成也是武林人物,知道这本枪谱价值连城,便严密收藏,定为传家之宝。挑水汉刘碘便是刘成的后代。为了报恩,他将这本书赠给我祖父。祖父心里明白:谁得到这本书,再能苦心钻研,谁就会成为天下第一枪。于是他又给了刘碘三千两银子,将枪谱买下。然后,按照枪谱的指示,传授我父亲枪法。父亲确实聪明,又有很深的基础。经过十余年,他把罗家枪加以演化,遂渐形成杨家枪,从而威名远震,成了当代豪杰。你想,我父亲毕生的心血都花在枪法上了,他对刀法平平常常,这是哄你呀?” “这……夫君,我还有一事不明。你们杨家枪名震天下,早被武林公认。那么,你为什么摒除祖业,弃枪学刀呢?” “问得有理。”继业接着说道:“我已经告诉过你,那个挑水汉刘碘很有些根基,他本人又是文武双全。只因为不走正路,才破落下来。口从误伤人命以后,他便洗心革面,重振精神。充军期满后,还剩下两千两银子,他便以这些银子为本钱。与人合伙跑了几趟买卖。大概是时来运转吧,刘碘很快富足起来。他一面经商,一面将本族子侄聚集在太行山金顶寨,习文练武、招兵买马。在他的众多子侄中,有两个人胸怀大志,一个是他的亲侄儿刘知远,另一个是他的堂侄儿刘崇。” “刘知远,刘崇,这两个名字好耳熟呀。” “尽人皆知,刘知远是后汉开国皇帝,刘崇先是晋阳侯,后来成了北汉创业天子!” “啊?”赛花十分惊异。“无赖挑水汉,一门二君王,谁敢相信呀!” “刘知远打天下时,我祖父已经故去了。父亲最重义气,在他看来,满身枪法,来自刘家,为了报恩,使扶保了刘知远。谁料刘知远心胸狭窄,称帝之后,容不得他人。父亲只得找了个借口,辞去官职,回归火塘寨。到后来,北汉皇帝刘崇请他出山,老人家才当了北汉元帅。谁知碰上赵匡胤,二人才有那段‘铜锤换五带’的盟约。这些事情的经过,都是父亲临终时才对我讲述。” “说了半天,我还是不明白,这与你使刀有什么关系?”赛花最爱刨根问底。 “我父亲性情耿直,品德忠烈。他认为:杨家枪来自罗家枪,罗家枪谱又是北汉刘家所赠。既有‘锕锤换玉带’的盟约,我就要扶像赵匡胤。将来,赵家必与北汉刘家有一场血战。用刘家给的枪法去杀刘家,有失忠义。所以,老人家做出决定,争我弃枪学刀,只能用刀斩汉将。不准用枪挑刘室!” “唉.公爹他老人家太忠厚了。” “这是我杨门家风。” “那么,你的刀法是祖父传授吗?” “说来,这又是一件巧事。” “怎么巧事都被你家赶上了?” “夫人休要取笑,先听我讲一段故事。早在春秋战国时,五霸之一的楚庄王最爱千里马。他曾派出许多人四处寻找,怎奈三年不得。后来,有一个叫太康的人主动请战,愿为大王寻马。大王便给了他三千两银子,限期一年寻到。太康离京不远。发现几个百姓正在分食马肉,并用马骨架起火堆,火堆上热着米酒。太康眉头一皱,计上心来。他紧跑几步,抓出一块烧焦的马骨,大哭起来。众人不解,询问因由。太康泣道:这是一匹千里马,世上难得,可惜它死了。我愿出白银千两,买回这块马骨。众人惊异:一块马骨价值千金,一匹千里马,肯定价值连城了!这件事被楚王得知,不由心头大怒。太康却说:大王千金买马骨之事,用不了多久,势必海内流传。凡获千里马者,争名遂利,谁不向大王竟献?一年之内,不得千里马,臣愿将人头奉上。果然,只过去半年,楚王就得到三匹千里马……” “这个典故我也听说过。它与你练习刀法又有什么关系呢?” “我祖父杨会得到一部《罗家抢谱》,就赏给刘碘三千两银子。这好比千金买马骨,很快流传开了。于是,往我杨家送各种兵器谱的人源源不断,闹得我祖父几乎无法招架。这些兵器谱真真假假,既有汉唐善本,又有后人伪造。人家送来了,又不能拒收。直到祖父逝世前,破书烂本收了一屋子,把我家资财耗费了大半。祖父逝世后,达个举动才算停止。我祖母曾对我说:你爷爷要是再活几年,咱家就得要饭了!” 赛花笑了起来:“后来又怎么样了?” “祖母娘家复姓呼延,她逝世时,娘家侄儿、我的表叔呼延寿亭带着儿子呼延赞前来吊孝。表叔也是一位武将,外号人称大刀手。丧事过去,我父亲把‘弃艳学刀’的打算告诉了表叔,并请表叔教我刀法。” “我这才明白,你的刀法是表叔教的。” “不然。表叔对我父亲说:我这口刀,稀松平常,十战九败,把孩子交给我,那就全耽误了。就连我自己的儿子呼延赞,都改成使鞭了。继业若想学刀,我可以给他介绍一个人。这人是个老道,出家在太行山鹅头峰三义观,道号尘缘,本名关大烈。据说,他是三国名将汉寿亭侯关夫子的后代,真伪无人考证。不过,尘缘仙师品德高尚,刀法出奇。他和我是结盟兄弟,情深如海。有一次饮酒微醉,他将密藏的《关家刀谱》展示给我看,并说,按谱练刀,可天下无敌。当时,我想把呼延赞给他当徒弟,道长认为:呼延赞天资不高,因而拒绝。继业的天资比赞儿高出十倍,他若能拜在尘缘道长的门下,我敢保前途无限!” “那幺,你当了小老道?”赛花明知故问, “哈哈,学艺未必都出家呀。我若当了小老道,就娶不成媳妇了!”继业笑了起来。 赛花粉面娇红:“竟瞎说,快接着往下讲吧!” “我父亲很高兴,为了表示敬重,他亲自领着我,在呼廷表叔的陪同下,来到鹅头峰三义观。尘缘道长虽然不认识我们,却也知道杨家的名声。经过几天考查,他同意收我为徒。拜师会上,道长多喝了几杯素酒,上了年纪的人,酒多话就多,于是,他滔滔不绝地吹开了《关家刀谱》。说什幺这册刀谱是海内孤本,除了关家嫡系后代,再无处寻觅。当时,我表叔呼延寿亭也喝多了,他对道长说:《关家刀谱》虽然罕见,未必就是孤本。他们老杨家收藏着一屋子兵器谱呢,说不定有新的发现。道长争强好胜,当时就要我父亲领他去查阅。我父亲无奈,只得领着他们回归火塘寨。尘缘道长独具慧眼,他在那堆兵器谱中,果然有了新的发现。” 赛花听得人神:“莫非发现了第二册《关家刀谱》吗?” “不是。那堆兵器谱中,有两册真本。一册是春秋时节赵国元帅廉颇留下的《廉家刀谱》;另一册是东汉名将马武留下的《马家刀谱》。尘缘道长发现了这两册刀谱,又激动、又惭愧。他这才对我父亲说:人外有人,天外有天,任何时候不能把话说绝。我关家只有一册刀谱,你杨家却有两册。我有这一册便时常玄耀,你有两册却从不自夸。看来,你杨家为人胜我关家!” 赛花笑道:“这位尘缘很知好歹。” “我父亲忙说;这多亏道长慧眼识珠,否则,两册宝卷埋在土中了。尘缘道长很高兴,他又对我父亲说:三册刀谱,各有所长,我准备将廉、马、关三家归一统,绘制出一册新书,并命名《杨家刀谱》。” 赛花称赞:“好办法!” 继业摇头:“不行,不行。我父亲认为:那廉、马刀谱虽是杨家收藏,却是尘缘发现,杨家岂能无功受禄?除此而外,我杨家以大枪著称武林,继业学刀,是万般无奈的事情。他的后代几孙,还要恢复杨家枪法。为此,那册新书绝不能冠以‘杨家’二字,干脆,就叫它《金刀谱》吧。” 赛花点头:“也对,你们杨家枪早己经定形了,将来,你的儿子…” “哈哈哈,应该说咱俩的儿子!” “去你的!”赛花脸蛋一红。“哼,想得还挺长远呢!” “我父亲态度诚恳,令尘缘道长十分感动。他潜心研制出《金刀谱》,并认真传授于我。学刀五年,我总算不辱父命。出师的时候,道长将镇庙之宝——紫金刀赠我使用。并说:这口大刀净重八十二斤,乃魏文帝曹丕所制。虽不能切金断玉,却也能立刃吹毛。凭着这口刀,再加上你的品德、武艺、兵法,足可以成名于天下!只要切记我一句话:你的天性过于诚实了,害人之心当然不会有,防人之心千万不可无。” “这……”赛花忧虑起来。“尘缘道长的眼光不会错,可是,可是防备谁呢?” “哈哈哈,师父说说而巳。天地之间,哪有那么多坏人?再者,凭我手中刀……” 这时,外屋有人说话了。她是赛花的乳母,在佘家有点地位,说话也不用客气:“姑娘、姑爷,人家小两口入洞房都亲亲热热,你们小两口怎么刀啊、枪啊,说起来没头呀?鸡都快叫了,有话明天再唠吧!” 继业、赛花偷偷一笑,只得熄灯上床。良展美景,不必细表。 日月如梭,光阴似箭。眨眼之间就是一年。杨继业虽然只是区区守备,由于他韬略过人,刀法出众,同时又是老元帅佘洪洲的女婿,无形之中成了佘塘美的首领。在他的治理下,佘塘关经济富足,人心平定。全关上下无不称赞他的功德。在一片喝彩声中,小姐佘赛花最会凑趣,头一胎就为继业生了两个儿子。这对双胞兄弟虎头虎脑,十分着人喜爱。乐得个佘洪洲谢天谢地。在两个孩子满月时,摆下酒席,大宴宾朋。 酒酣人将醉,城门官风风火火跑进帅虎堂。抱腕禀手、声音发颤:“元帅,圣旨到!” “啊!”在座诸人,酒劲都吓醒了。皇帝圣旨不是轻易下的,尤其在塞外边北的佘塘关,大宋立国以来,只下过一道“封官旨”。今日下旨莫非朝中出了大事?佘老元帅急忙令人撤去残席,自己更换官服,率领诸将,出城接旨。只见奉旨钦差年龄不大,也就三十来岁。从服饰看来,非同小可。头戴三山冠,迎门镶美玉。身穿杏黄袍,腰系玉带。根据章法,能穿这套衣服的,起码是位王爷。佘洪洲心想:朝中的三位王爷我都有耳闻。头一位是柴王,后周天子遗孤,据说年龄甚小,被皇上贬到云南去了。第二位是东平王高怀德,当今皇上的老妹夫,据说有四十多岁。看来,眼前这位王爷三十来岁,肯定不是小柴王,也不是老高王。那么,他一定是郑王了。郑子明被斩以后,郑印承袭汝南王,擗说年纪轻轻,为人正义。他来干什么呢?此时无暇多想,上前拜见:“臣佘洪洲接驾来迟,请郑王千岁恕罪。” 佘洪洲的年龄不小了,社会经验也很丰富。按理说,当朝的三位王爷他都没见过,本不应冒冒失失地口称“郑王”。这里有个原因,第一,为两个外孙子办满月,老元帅的酒喝多了,此时还有点朦朦胧胧;第二,奉旨钦差来得太突然,老元帅精神紧张,顾不得深思,“郑王”二字便脱口而出。说完了才觉得后悔:他若不是郑王,这场见面礼就太尴尬了! 钦差一愣,先是紧皱眉头,后是略带喜色,微笑说道:“佘元帅,进城昕旨。” “遵命。”佘洪洲忐忑不安,将钦差领得帅虎堂。命人摆下香案,跪候圣旨。 钦差宣读:“奉天承运,皇帝诏曰:大宋立国以来,天下太平,黎民安乐。唯边关诸将百般辛苦,功昭目月。今特委襄理王赵光义为钦差大臣,代朕巡视边关,犒赏诸将。望诸将忠于职守,不忘皇恩。钦此!” 这道圣旨平平常常,是传给各关将领的,只含慰劳的意思,并不很重要。可是佘老元帅听罢,却浑身发抖,汗流浃背。心说:糟了,这位钦差是襄理王,我却喊他“郑王”。王爷的封诰是随便错叫的吗?说小了,是不够敬重,说大了,是有失国体。看来,罪名担定了。想到此处,他跪着不起:“王爷千岁,恕臣罪该万死,将主爷封诰呼错……” “请超,请起,不知者不怪。”襄理王赵光义态度随和,“哈哈哈,佘元帅,借你这句吉言.不但没罪,将来还兴许有功呢!” 一句话,问得佘洪洲莫名其妙。 看官会说:不但佘洪洲莫名其妙,我们也莫名其妙了。 书中交代:宋太祖赵匡胤共有弟兄三人,赵匡胤居长,二弟赵匡义、三弟赵匡美;另外还自个小妹赵美容,嫁给了当代著名武将高怀德。 赵家祖籍涿州,世代行伍。据说.早在五代十国初年,天下混战,国无宁日。他们的父亲赵弘殷投军从戎,一去两年,音汛绝无。为避兵火之灾,母亲杜氏领着十岁的长子赵匡胤,抱着刚过周岁的次子赵匡义,千里寻夫,风尘仆仆。那时,三子赵匡美和姑娘赵美容尚未降生。母子三人从琢州走进陕西,乞讨于华山脚下。当时,逃难的百姓很多,人人叫苦连天,埋怨乱世,盼望真主平息天下。华山脚下有座大庙,称做“棋盘观”。庙主自称“棋盘道人”,本名陈抟。山民称他“陈抟老祖”。这位“老祖”很爱行善,他把庙中的杂粮一锅煮,开了个大粥棚,施舍逃难的灾民。当杜氏夫人领着两个儿子讨粥时,“老祖”哈哈大笑:“好了,好了,谁说人间无真主?一母所生两条龙!” 不言而喻,这“两条龙”自然暗示两代帝王。 上述传说肯定是杜撰的。来源何处,无法查考。估计有两种可能,第一,编造这个故事的人一定是赵家的亲信,他为主子夺取江山而制造舆论。第二,编造这个故事的人也许是赵匡义的谋士。因为赵匡胤登基数年,尚无太子。很多有权有势的显贵,都左觊觎着皇位。赵匡义编造这段故事,可以顺理成章地“以弟继兄”。如果有人反对,可用“天意”搪塞。总之一句话,不管来源出自何处,“一母所生两条龙”之说,在当时流传甚广。 历代帝王最注重皇位,时刻防备他人篡夺。且不说昏君,就连唐太亲李世民那样的英主,为了皇位,也曾有过斩杀手足的“玄武门之变”。赵匡胤当然不会例外。他对“两条龙”忌讳颇深,登基之初,虽来开杀戒,却传下圣旨:二弟改名赵光义,三弟改名赵光美,不准和自己同用一个“匡”字。表面上这叫“避圣讳”,内心想破坏两个胞弟的“风水”。除此而外,按皇家制度,光义、光美本该加封为亲王,地位在诸王之上。而赵匡胤却假装糊涂,迟迟不封。直到大臣上疏、皇太后过问,他才万般无奈,加封二弟光义为襄理王、三弟光美为赞理王。封建社会,王与王之间区别很大,字数越少的王爵,地位就越高。比如西海平王、靖东怀王,俗称“三字王”,多加封给外番,只是个荣誉称号,井无实权。再就是朝中的东平王、汝南王,俗称“二字王”,既是皇亲,功劳又很大,地位高于“三字王”。再往上是“一字王”,地位最高。那秦未项羽称“楚王”、西汉刘邦称“汉王”、三国曹操称“魏王”、先唐李世民称“秦王”,这些人后来都当了皇帝。“一字王”人数极少,权势显赫,俗称“一字并肩王”,可与皇帝下起平坐。北宋初年,只有二字王,并无一字王。光义、光美也没有“一字王”的奢望。可是差头就出在这个封号上了。 且说封王完毕,百官祝贺。赞理王赵光美回到王府,心中也很高兴。傍晚时节,襄理王赵光义过府拜访,神色十分暗淡。光美心中不解:“二哥,你我终于被封为王,应该庆幸,我看你神色似乎不悦呀。” “三弟,这个王爵真值得高兴吗?” “啊?不知此话怎讲?” “嘿嘿,咱大哥当了皇上,早就忘了手足之情。他跟咱们哥俩也动心眼呀。” “我更糊涂了,请二哥明示。” “封咱们二字王,咱不挑他的理。可称号怎幺解释?从字面来讲,我是襄理,你是赞理。襄者,协助的意思;赞者,帮助的意思。好。谁也不是正式王爷。玩这套把戏,只能骗三岁孩子,满朝文武,都在暗中议论。三弟呀,咱这种王爷,当着有什么意思?” 赵光美的心计不如二哥,脾气却比二哥暴躁。他一拍桌子:“哼!原来如此呀。明天早朝我去问他,看他怎幺答对。嘿嘿,不封个正牌王爷,咱不保他了!” “三弟,忍了吧。郑子明怎么样?论武艺、论军功、论交情、论身份,都比咱不低,还不是说斩就斩,更何况你我?” “咱是他亲兄弟呀!” “你读书太少,凡是当皇上的人,从不讲求情。历史上斩杀父兄的皇上太多了!” “这……这口气怎么咽?也罢,我干脆辞去什么赞理王,当个平民百姓吧。” “更为不妥。那样一来,他便知道你闹义气,兴许对你下狠手呢。” “你,你说怎么办?”赵光美方寸已乱。 赵光义年龄虽轻,却城府很深。他放低声音:“三弟,世上有个‘两条龙’的传说,你一定早有耳闻吧?” 赵光美吓出一身净汗:“二,二哥,你,你想贪图社稷吗?” “父传子,家天下。大哥若有太子,咱们不争不夺。可惜大哥并无宗祧,赵家的江山不归你我,还能让给别人吗?” “瞎,你怎么把我也搅了进去!”赵光美比二哥诚实一点,这么大的事,他有点害怕。 赵光义微微一笑:“大哥对咱们不仁,咱就对他不义。什幺‘两条龙,,应该是‘三条龙’!江山社稷,咱哥三轮流坐。老三,现在得忍耐,等时机成熟,我先当皇上,你就是一字并肩王。我死以后,社稷就是你的!” “可.可是,咱那贺氏皇嫂正在身怀有孕,她如果生下太子……” “先不管那些,事在人为,你我弟兄得做些准备。” “准备什么?” “要做的事太多了。最重要的是人心。将来称帝时,文武大臣首先得拥护咱们。另外,还得掌握几员良将,我在京中明查暗访,发现康平公主的义子潘仁美很有将才……” “二,二哥,看来,你早有这个心眼了。” 赵光义有些尴尬:“哪,哪能这么说呢。我,我是封王之后,才有点想法。”其实.赵光义雄心很大,他对皇位垂涎已久,只是人单势孤,难成大业。他这才拉拢三弟,共图江山。至于什么“三条龙”,完全是手段,以此求得三弟的支持。 皇位的吸引力太大了,赵光美被“三条龙”弄得懵头转向:“二哥,你要我做些什么?” “京都的人才,我联络得差不多了。这批人交给你,你可要巩固守成。”说着,从袖子里取出一份名单,交给了三王。 三王疑惑:“二哥,你……” “当今皇上雄才大略。他在治理京师的同时,又不忘边陲。昨天傍晚,他传我入宫,让我代表皇家去边陲慰劳将士。机会难得,我打算袁面上替他劳军,暗地里为我们选拔嫡系。让那些有一技之长的人,都归在你我的名下。三弟,这件事十分机密,你切莫外传。” “我懂,我懂。”三王连连应承。 赵光义对于巡边热情很高,他主动进宫请示:“陛下,不知要臣几时动身?” “只要你准备好了,就可以启程。”赵匡胤犹豫片刻,“二弟,有件事情,朕委托你去办。在佘塘关中有个六品守备名叫杨继业,他的父亲叫杨衮,当年和朕有过‘铜锤换玉带,之盟。你这次在佘塘关见到杨继业,把朕那条玉带讨回来,哼,省得他拿着鸡毛当令箭!” “遵旨。”赵光义也犹豫了片刻,“陛下,关于‘铜锤换玉带’的盟约,很多人都知道。您若……您惹毁约,怕,怕……” “怕什幺?当年盟约,我冲的是杨衮。杨衮是虎父,杨继业却是犬子!” “是……陛下,恕臣斗胆,陛下并没有见过杨继业,这一定论由何而来?” “不必多问。”赵匡胤的消息来源于京娘,由于他对京娘右那种特殊的情谊,无形之中,便对杨继业产生了反感。当皇帝的偏听“老情人”打小报告,终究摆不上台面,为此,赵匡胤不愿多说。 “臣,照办就是。”赵光义心说:好,我得重点考虑一下杨继业,看他有没有真本领。若有真本领,你把他摒弃了,我正好拉拢,用他成为我的嫡系大将。这是他的心里话,也摆不上台面。就这样,赵光义离开京都,别的地方不去,头一站直达佘塘关。由于他年龄较轻,又是新任不久的王爷,帘外官员对他不熟。佘老元帅酒后失言,称他为“郑王”。赵光义先是不满,后来又十分高兴。为什么?原来这“襄理王”的封诰暗含“协助”之意,不算正牌货。可是佘老元帅称他“郑王”,郑、正同音,歪打正着,赵光义觉得这是个喜兆。出京头一站就当了“正王”,肯定此行不虚。所以,他才说了一句:“借你吉言,将来兴许有功呢。” 这段暗笔铺垫完毕,下面还得书归正传。 却说老元帅佘洪洲虽然莫名其妙,他也不敢多问。只是含笑说道:“王爷千岁,不知有何吩咐,请您示下。” “佘元帅。本王初临佘塘关,第一个印象嘛,嘿嘿,你这佘塘关军纪不严呀!” “啊?”佘洪洲面如土色! 第008回 襄理王三试杨继业 金鞭将两救杜天松 且说襄理王赵光义恩威并用,进城伊始先来点厉害的,指责佘洪洲军纪不严。根据他的身分,既是王爷,又是皇上的御弟,一言九鼎,佘洪洲怎能不紧张?于是双膝跪倒,连称有罪。赵光义见他真的害怕了,又微微一笑:“佘元帅请起,要说呢,也不是什么大事,本王来到佘塘关,见你们上至元帅,下至千总、把总,一个个都喝得红头涨脸,七分醉意。佘塘关虽然不是最前沿,但也属于边防。酒能误事,偶尔饮一次,未尝不可。如果日日豪饮,上下同醉,万一番兵奇袭,可就误了大事呀!”这番话说得有情有理,态度又很温和,使佘老元帅内心感动。赵光义暗中高兴,“恩威并用”的手段起作用了。“佘元帅,不必谢罪,以后注意就是了。” “王爷的教诲.老臣永记心头。只是,只是……” “讲来。” “平常素日,佘塘关很少饮酒。因为夸天是个喜庆的口子,上上下下才痛饮起来;这是老臣的失职,今后绝不再犯。” “噢?佘元帅,喜庆的日子,喜从何来?” “这……瞎,要说呢,这是私事,本不该惊动王爷。王爷若问,臣不敢隐瞒。固为小女赛花婚配杨门后代杨继业。他夫妻秦晋一年,喜生双子。今日是孩子满月,老臣一时高兴,宴请诸将,忘了边塞……”  赵光义一听涉及到杨继业,没等老元帅说完,拍手大笑。他的“威”用完了,该用“恩”了:“佘元帅,你怎么不早说呀?像你这样的年纪,喜得重辈人,理应庆贺。更何况又是双胞胎,喜上加喜.这件喜事让本王赶上了,也是缘分。请佘元帅将两位小公子抱来,本王要见上一见。” “多谢王爷。”佘洪洲内心万分感激,忙让人抱来孩子,而且连继业、赛花一同传来,向王爷当面谢恩。 两个孩子尚在襁褓,虽说刚刚满月,已显出天庭饱满、地阁方圆。赵光义有意不理杨继业,而站起身来,亲手接过孩子仔细观看,说来也怪,两个孩子都冲他笑。尤其是哥哥,笑得更响。惹得赵光义真心喜爱。佘老元帅也会凑趣:“哈哈,这个孩子和王爷千岁很投缘呀。” “岂止是投缘?”赵光义依仗身分,说话很随便。“老元帅,你再仔细看看,这个孩子的模样,还有几分像我呢!” 大伙都愣了,皇上的御弟,怎么这样讲话呀?可是仔细一看,怪了,孩子的长像真有点像赵光义,若说是赵光义的儿子。绝对没人怀疑。如果这件事发生在平民百姓家,肯定会有一场说笑。可是涉及到皇族,谁也不敢接茬。最后还是赵光义自个给自个收场:“佘元帅,我有个请求,想收这个孩子当干儿子,你这做外公的不会反对吧?” 佘洪洲吓了一跳,急忙看了看女儿和女婿。赛花和继业也很吃惊,这件事太意外了,太突然了。皇上的御弟要收干儿子,天下少有的事。打着灯笼没处找啊!过了半晌,佘老元帅才吞吞吐吐地谢道:“王爷千岁这样看重我家,令老臣无法报答。我只好代表女儿、女婿向王爷表示,一定忠心报国,扶保皇家。这个孩子现在还小,不懂事理。替他长大成人,我们一定要告诉他,即便粉身碎骨,也要效忠王爷千岁。如违背誓言,必遭无报!” 赵光义确实有手腕,三招两招,先把佘洪堋拉拢过来了。佘洪洲也确实是个忠厚人,说话算话,他果然教导杨大郎效忠赵光义。后来,辽宋交兵时,大辽国景宗皇帝在金沙滩摆设“双龙宴”,由于杨大郎貌似宋太宗赵光义,便心甘情愿地替皇上一死。这回书后文另有交代,此处不必细表。 却说赵光义喜笑言开:“佘元帅,两个孩子刚刚满月,估计还没取名字。本王替他们取名吧。如今天下平定,这平定的盛世应该延续下去。为此,我替大郎取名杨延平,二郎取名杨延定,不知佘元帅意下如何?” “不敢当,多谢王爷。” “来呀,”赵光义吩咐从人,“快把礼物送上。每个孩子白璧两双,紫金如意一柄。另赐我那义子杨延平金胆龙丸四枚、赤金明珠冠一顶。” “老臣愧不敢当。”佘洪洲又是谢恩,并回头吩咐:“赛花、继业,你们当父母的快过来替孩子领赏。” “是。”小夫妻上前跪拜。 赵光义这才看了看佘赛花,又仔细看了看杨继业,含笑说道:“微薄礼物,不足挂齿。佘小姐身为将门虎女,一定文武双全。杨继业,不知你现任什么职务呀?”这是明知故问。 “臣不才,现任佘塘关六品守备。” “噢。”赵光义心说:要不是冲着佘洪洲的面子,你这六品守备也当不上了!“杨继业,官职不论大小,部是为国效力。你还年轻,有升迁的机会。” “谢谢王爷的鼓励。”  表面看来,赵光义这是“扯闲篇”。其实,他在察颜观色。问过几句话之后,心中暗道:这个杨继业不但外貌英武,而且神态不卑不亢,很有英雄本色。他怎么把皇上得罪了?如果我刚一见面就讨还玉带,他势必脸上无光,心里也许恨我。得了,我不要玉带,先考考他的本领。他要是个绣花枕头一肚子糠,我就公事公办。他要确有真才实学,皇上大哥,对不起你了,我就要从中挑拨,进而拢络,使这员大将成为我的心腹。主意拿定,含笑问逋:“杨继业。既然身为守备,你一定会点武功。练过几年啊?” “这……臣四岁跟父亲学武,九岁投拜名师,前后练过二十多年了。” “二十多年?那你读过书吗?” “读过几本兵书,文采平常。” “不必客气。你知道什么是三略六韬吗?” “三略者,黄公传授,略天、略地、略人。六韬者,吕望制定,为文、为武、为龙、为虎、为犬、为豹。文能安邦,武能定斟,龙能变幻,虎能进攻,犬能守义,豹能灵活。” “啊!你知道什么是三十六计?” “三十六计,孙武子兵法之一。全书共分六套,每套六计。第一套为胜战计,第二套为敌战计,第三套为攻战计,第四套为混战计,第五套为并战计,第六套为败战计。六六三十六计为:瞒天过海、圈魏救赵、借刀杀人、以逸侍劳、趁火打劫、声东击西、无中生有、暗渡陈仓、嗝岸观火、笑里藏刀、李代桃僵、顺手牵羊,打草惊蛇、借尸还魂、调虎离山、欲擒先纵、抛砖引玉、擒贼擒王、釜底抽薪、混水摸龟、金蝉税壳、关门捉贼、远交近攻、假道伐虢、偷粱换柱、指桑骂槐、假痴不癫、上屋抽梯、树上开花、反客为主、美人计、空城计、反间计、苦肉计、连环计、走为上!” 赵光义站起来了:“杨继业,将有五才十过,兵有九变,军营有十七条大律,五十四斩,这些条文你都知道吗?” “王爷客禀。”杨继业问一答十,说得条条是道。最后微微一笑:“王爷,条文是死的,运用是活的。六韬中的‘豹韬’排在最后,其实最为要紧。为大将者,首先当忌‘纸上谈兵’啊!”这番话说得绘声绘色。含义是:我虽然什么都明白.却不死背教条。你这当王爷的,也不要光注重书本! 赵光义兴奋起来。心说:皇上,你真是有眼无珠啊。这样的人才,你竟然往外推!他还这么年轻.前途无限。得了,我收下了,这是意外收获。想到此处,又故意问道:“杨继业,你是什么出身,把履历报知本王。” “臣祖籍陕西,后迁赤州。先父杨衮.曾任过后汉天雄将军及北汉兵马元帅。” “什么?你就是武林泰斗杨衮之子?数年之前,与当今万岁‘铜锤换玉带’的那个人就是令尊吗?”赵光义假戏真唱,装腔作势。 “正是。”杨继业怎知对方弄鬼。 “哎呀,且不说你的文武艺,单凭当年的盟约,你也不能屈居六品官呀!”赵光义开始挑拨离间。 “正如王爷刚才的教诲,职位高低,都能报效国家。”杨继业心地坦诚。 “话是这么说,作用终究不一样。” 佘洪洲见女婿露脸,也很高兴:“王爷风尘仆仆来到敝关。天色不早了,还是请王爷用膳吧。”  “不忙。”赵光义求贤心切。“杨继业,我早就听说过,你们杨家枪成震天下。本王想看看你的枪法,你能为我演练几招吗?” “遵照先父的遗嘱,臣早已弃枪学刀了。王爷若想指教,臣愿以刀献丑,” “行啊,不论是刀是枪,本主要看看你的武功。”赵光义不顾吃饭,在众人的陪同下,来到演武场。这个演武场面积很大,兵器具全。佘洪洲将赵光义请上看台,稍加准备,杨继业便奉命练起武来。 但只见:不是虎啸,不是龙吟,浙沥沥寒风骤起,冷森森恶气环生。刀过处,金光一片,刀收时,红缨颤抖。那真是,上盖雨不淋,下遮凤不侵,今日使刀者,英雄他为尊! 赵光义曾随哥哥打过天下,自身武艺平常,却识他人好歹。此时此刻,两只眼睛看得发直,过了好半天,才拍案称绝;“好刀法!” “王爷见笑了。” 赵光义假充内行:“杨继业,刀法娴熟,无可挑剔。只是提马跃纵时,动作稍慢。争后还得努力。” “多谢王爷指教。” 众将唯唯诺诺,洗耳恭听。唯独赛花被父亲和丈夫宠惯了,拿什么场台都不当回事。她见赵光义指指点点,觉得可笑。想忍又忍不住,笑出声来。佘老元帅瞪了女儿一眼,赵光义也有所察觉:“佘小姐,本王说错了吗?” “这……王爷的指教很有道理。只是,只是,动作稍慢,怪马不怪人。因为他那口金刀八十二斤,连人带刀,战马难以负重,所以,所以………” “哈哈哈,本王错怪他了。知其夫者,莫如其妻呀!”一句笑话,说得赛花粉面娇红。赵光义又道:“那年秋天,大宛国向我朝天子进贡了匹宝马,其中有一匹叫银霜,一匹叫赤炭。由于皇上醉酒,错斩了郑三王,觉得对不起郑家,便将这两匹宝马赏给了少王爷郑印。郑王爷天性大方,他把银霜马赏给了小将潘仁美,本王这次出京时,他又把赤炭马赠送给我。哈哈,本王刚才乱指点,为弥补过错,得了,把那匹宝马赤炭赏给杨继业吧。将来你骑着它,可要为国多立功劳呀。” “这……臣杨继业多谢千岁。” 赤炭马确不寻常。杨继业从那以后,骑了它三十年。直至壮烈牺牲时,这匹宝马才流落到辽国。为了寻找父亲的遗物,杨八姐曾经女扮男装,冒着生死敌营盗马,归途中巧遇焦光普,两个人产生误会。后人根据这个故事编了一出京剧名叫《挡马》,一二百年久演不衰。 闲话带过。却说赵光义试了杨继业的兵法,再试了杨继业的武艺,仍不满足。他还想三试杨继业的文采。于是让人拿来文房圈宝,传下口谕:“你当场作一篇文章,限三千字,一个时辰之内交付本王。” “请王爷出题。” “就作一篇《为君论》吧。”赵光义心有所想,脱口而出。说完了才觉得不妥。“这,这篇文章如果作得好,我想请皇兄御览。” 杨继业心地诚实,人家皇族的事,用不着往别处想。于是刷刷点点,作了一篇宏论。内容很丰富,宗旨也很明确:为君者,近贤臣,远小人,爱百姓,惜国土。兼听则明,不可信信……。赵光义看罢,又暗中喝采。书法、文笔都够上乘。将来我若得第,对杨继业定加重用。 天色渐晚,众人劳碌了一天,这才摆上酒席,为襄理王赵光义接风洗尘。酒酣夜静,各自归寝,不必细说。 且说继业、赛花回到后宅,洗漱完毕,上床安歇。赛花笑道:“夫君,今天当着王爷,你算出尽风头了。你觉得这位王爷如何呀?” “很好。为人和蔼.也懂得尊重别人。” “依我看,他雄心很大呀。” “此话怎讲?” “据圣旨上说,他的任务是慰劳边将。可是慰劳之事,他却一字不提,反反复复地试你三次,分明寻觅人才。更有甚者,他令你作《为君论》……” “那是替他哥哥着想。” “唉,不怪你师父尘缘道长说你太诚实,你连什么事故都看不出来。当时,他命题之后,神色一愣,又急忙收回。我已看得清清楚楚。掘我猜想,这个人对皇位定有追求。” “千万不能乱说。随便议论皇位大事,户灭九族。不过,他是赵家人,即便夺位,也不算额外。自古来弟继兄者并不罕见。只要他是个明君,咱就忠心保国。” “将来的事,谁敢预测。还有,咱那大郎被他收为义子,谁知是福是祸呀。” 杨继业被夫人说得心事重重。只得长叹一声:“唉,别想那幺远了,休息吧。” 夫妻息灯,双双睡去。 次日肯晨,金鸡三唱。杨继业梳洗完毕,来到钦差公馆。 佘塘关元帅名义上虽然是佘洪洲,却由杨继业掌握实权。所以那些守卫们对他都十分客气:“杨将军,您来得好早啊。” “王爷住在咱们这里,我对他的安全总有点不放心。怎么样?昨夜晚间平安无事吧?” 守卫答道:“出了点事,不算太大……” “噢?”继业一惊。“你们为什幺不及时报告?” “这……昨晚是二公子当值,他没有吩咐,我们,我们……” “知道了。二公子现在哪里?”继业未等回答,便走进公馆。来到值更所,见二公子佘赛虎正在吃早饭,上前问道:“二哥,钦差公馆出什么事了?惊动王爷了吗?” “嘿嘿,虽然不是什么大事,真让人有点后怕。我本想向你报告,王爷阻拦,由他亲自处理完毕了。” “倒底是怎么回事?” “昨晚我当值,保护王爷的安全。定更前后,王爷把我传去了,向我询问佘塘关的状况,向得最多的当然是你。直到三更天,王爷的谈兴不减,我也不敢告辞。我把你火烧辽营、智遇敌兵的事都说了,最后还告了潘仁美一状。” “瞎,已经过去的事了,还提他何用。” “王爷说,他和潘仁美很熟,没想到这个人会耍诡计,将来回京以后,要教训教训他。又说,深更半夜了,有点饥饿,让我给他准备点酒菜。我以为公馆酒菜现成,便派人去取。谁知差人击了半个时辰,不见回来。我只得亲自去厨房,差头就出在这里……” “二哥,你简单点说吧。” “厨房有现成的菜,还温着大桶好酒,准备随时传用。谁知,半夜三更,有个黑大汉摸进了厨房。这个人大概饿急了,饭量又大得吓人,他吃了大部分鱼肉,喝光了一桶好洒,最后在炉台旁边睡着了。王爷传夜宵时,大师傅两手空空,这才误了时间。” 继业有些恼怒:“哼,值更的差人太失职了,幸亏是个无赖汉,若是刺客摸进公馆,我们担待得起吗?” “那大汉虽然不是刺客,却是武林人物。他穿着不错,背后还捕着一把竹节金鞭。我把他喊醒,问他姓名和来由,他闭口不说。这么一折腾,惊动了王爷。王爷看了看那个黑大汉,吩咐我说:这人不像干坏事的,可能一时潜住了,给他二十两银子,明日一早让他去吧。妹夫,你说这事悬不悬?” “二哥,那个黑大汉走了吗?” “现在天色刚亮,他还没走,可能在马倌棚里睡觉呢。” “你领我去见他。”继业在二公子的陪同下,来到马倌棚。果然,棚中土炕上躺着一条大汉,正在鼾声如雷。继业端详了一会儿,不由得轻轻摇头,“唉,原来是他,怎么闹到这般地步!” “妹夫,你认识这个人?” “快把他唤醒吧,这是我表弟。” 这个黑大汉不是别人,正是大刀手呼延寿亭的儿子呼廷赞。 原来,呼延赞祖籍山西大同府.父亲呼延寿亭武艺不高,从军半辈子,只混了个小小的千总。二年之前,呼延寿亭得了一种怪病,越吃越多,越来越瘦,浑身没劲,走道打晃。这种人不能在军中效力了,只得领取微簿的养老金,回家治病。他家本来不富裕,这么一折腾,更是一贫如洗。幸亏呼延赞力大无穷,靠着打柴,挑水、射猎、卖工,全家人勉强糊口.呼延寿亭临终之际,嘱托儿子:“我死以后,你去赤州火塘寨投奔你表伯杨衮吧。他和你表兄杨继业父子英雄,凭着你满身力气和掌中的金鞭,不愁一碗饭吃。不过,知其子者莫如其父,据我观察,你憨厚有余,灵活不足,这种性格的人是当不了大将的。将来,你能在表伯、表兄的提携下,替他们管些军政事务,就算我们呼延家的大幸了。”老人家说罢,含泪而逝。 呼延赞办了丧事,遵照父亲的遗嘱,来到赤州火塘寨。见到伯母一打听,才知道表伯杨衮已死,表兄杨继业带着“玉带”去京都投奔当今皇帝。他是寻找出路来的,当然不能久留。只在杨家住了三天,便告辞伯母,也赴京都。老太太知道他家贫困,便让从人取出盘费。若是一般人,囊空如冼.至亲的赠送也就收下了,可是呼延赞十分耿介,百般推辞,扬长而去。途中饥一顿、饱一顿,又没钱住店,常常在树林、破庙栖身。来到佘塘关,实在饿得走不动了,晚上出来寻找吃食。可是全城都息灯了,唯独钦差公馆还有亮光,呼延赞仗着武艺,跳过后墙,根据气味,他才摸到厨房。据他猜想,厨房里这么多好酒好菜,一定是大富人家,我吃点喝点不算什么,于是,才引出这段公案。 话归前言。呼廷赞被人唤醒,睁眼一看,连忙跳起:“表哥,你怎么在这吁?” “贤弟,先别问我,你这是从哪来?” “我从你家来呀。”呼延赞讲述经过。 杨继业点了点头:“这些事慢慢再说吧,你先跟我去参拜王爷。” “王爷?让我去拜王爷?” “贤弟,你已经犯了惊驾之罪,王爷将你赦免,你得去谢恩呀。” “我听表哥的。”呼廷赞跟随继业和佘二公子,来到前厅。 这时,襄理王赵光义已经起来了,能听罢继业的讲述,微微笑道:“令亲是位浑金朴玉的豪杰,他有什么罪呀?把他传进来,本王要见上一见。” 呼延赞走进前厅,双膝跪倒:“多谢王爷恕罪,从今往后,草民再也不敢惊驾了。” “站起来回话。我问你家乡何处,叫什么名字呀?” 呼延赞一一回答。 赵光义微微点头:“看你身材高大,体魄健壮,一定也会些武艺吧?” “若论武艺,草民比我表哥杨继业差远了,我曾练过凡天金鞭,平平常常。另外还会点轻功,爬山越沟,上房跳墙,都还说得过去。昨晚上跳墙找吃食,没费多少事…………”一句话,说得众人哭笑不得。 “很好。”赵光义是搜罗人才而来,对任何有用之人都不放过。他见呼延赞诚恳忠厚,又威风凛凛,便有留用之心。“呼延赞,学会文武艺,货卖帝王家。吃过早饭,本王想看你演武,不知你意下如何?” “王爷若不笑话,草民愿意献丑。” 众人用罢早饭,来到元帅府。赵光义在佘洪洲、杨继业等人的陪同下,观看呼延赞演武。呼延赞的功夫虽然比不上杨继业,却也很勇猛。喜得赵光义眉开眼笑:“好,你这把竹节金鞭十分善战。武林之中,使鞭的人不多,能练到你这种地步,很不密易了。” 呼延赞是个实惠人,王爷夸他,他心里觉得挺美。由于高兴,说话就走板了:“不瞒王爷,我这把鞭没打死过人,行围采猎时,打死过七头青狼、一头金钱豹。猎人们称我‘金鞭将’,今天王爷夸我,我挺高兴,又不敢当……” 杨继业心里着急,埋怨表弟不懂礼貌,于是紧递眼色。赵光义却哈哈大笑 “好,好一个金鞭将,名符其实。本王没有封官的权力,送你个美称,就叫‘金鞭将’吧。” “表弟,快谢王恩。”杨继业连忙催促。 呼延赞心说:同样是外号,王爷赠送的,比猎人赠的高贵。于是跪倒谢恩,皆大欢喜。 赵光义又道:“呼延赞,本王事旨出京,快一个月了,途中所见所闻,要及时向皇帝禀奏。我命你在佘塘关休息一天。明日清晨带着本王的奏折入京,上呈万岁。” “这……王爷,我是个平民百姓,不敢上金銮殿呀。” “你进京之后,先找赞理王、我的三弟赵光美。我另有书信给他,一切事宜,均由赞理王安排。” “遵命。” 次日清晨。呼延赞带上奏折、书信,辞别众人,奔往京都。如今可阔气了,身为王爷的信使,从头到脚都换上新装。由于表哥杨继业得了赤炭宝马,便将自己原来的坐骥送给了表弟。这匹马浑身铁青色,又高又大,虽然比赤炭差得很远,却也是千里挑一。老元帅佘洪洲命人在褥套里装了五百两银子,又命佘二公子进了一程。十里长亭双方分手,各奔东西。 不表佘塘关,单说金鞭将呼延赞满心喜悦,扬鞭打马,顺着大路直奔开封府。途中饥餐渴饮,不必细表。这天正往前走,但见浊浪排空,眼前闪出滚滚黄河。河迎码头停着一艘渡船,这艘渡船很大,船板上拴着三匹大马,船舱里传出人声。呼延赞叫道:“船家,几叫开船呀?我要奔赴南岸。” 船头有个人正在解缆,他看了看呼延赞,把手一摆;“这条船让人包了,你坐别的船吧。” “老大,眼下都是小船,载人难载马。只有你一般大船,行行方便,我多给渡钱。” “不行,不行,你明天再过河吧。” “我有急事!” “这是包船,不跟你费话了。” 这时,船舱里出来一个人。头戴员外巾,身穿蓝缝长袍,年龄足有七十多岁。他打量了呼延赞几眼,刘船家说道:“这艘船确实很大,拴上三匹马还有空地。与人方便,自己方便,岸上的壮士既然有急事,你就渡他一道过河吧。包船的银子我照付,那位壮士的赏钱也归你,岂不一举两得。” 船家翻了翻眼皮:“员外爷,这艘船是您包下的,当然您说了算。”说着,他顺过来跳板,对呼延赞招呼;“上船吧,算你碰上了好心人。” “多谢,多谢。”呼延赞牵马登舟。船家将马拴好,解开缆绳,摇橹扯帆,离岸而去. 员外将呼延赞请人船舱。舱中还有两个人,青帽青衣,垂手而立,一看便知是奴仆。员外笑道:“壮士,同船过渡即是有缘,请问大名,奔往何处?” “在下复姓呼延单名赞,练武的粗人,想去京城投条出路。老人家,您是买卖人吧?” “正是,正是。老朽姓杜,贩卖珠宝玉器的商人。” “我就知道您挺阔,三匹大马,独包一船,老人家,您也去京都吗?” “正是。我去京都看望朋友,稍带着做点买卖。” “就冲您这样的好心人,一定能发财。” 这时,仆人从行囊中l取出几坛酒。又摆上几碟现成的酱菜。员外请呼延赞同饮。呼延赞心想:我是王爷的信使,背着奏折呢,千万不能喝酒误事。所以他连连椎辞。员外也不深让,自己喝了几杯.撤去残席,准备休息。 大船离岸的时候,天色就不早了,现在已是黄昏时刻。呼延赞挺知道好歹,人家员外是个阔气人,很讲究养生之道。我能搭船过渡,就得感恩,不应该再耽误人家体息。于是,轻轻走出船舱,想找个僻静之处,暂时栖身。大船尾部堆着许多柳条筐,估计是贩运的货物,呼延赞钻进空隙之问,席地而坐。他背靠着柳条筐,微合二日,江风阵阵吹来,也倒悠然自得。突然,他见身下的船板缝中透出了灯光,并且有人轻轻地说话:“老大,已经到河心了,你怎么还不动手?” “瞎,单凭那个老客和两名家将,我早就动手了。谁知临开船时又上来个黑大汉,背后插着金鞭,看样是练武的,我不得不防。我已经告诉水手了,放慢速度。等天色擦黑时,再动手不迟。你们把家伙都准备好了,到时候一齐出动。” “放心吧,一定跑不了他!” 呼延赞心中一惊:贼船!这可真是歪打正着。那位员外捎我过河,并不图报。我救他性命,却是分内之责。主意拿定,抽出金鞭,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船舱门,随时防备不测。 天色渐晚,只见两条黑影手提钢刀,偷偷摸摸从后舱钻了出来。呼延赞见时机巳到,大喝一声,纵身上前。他的武艺虽然不很高,对付两个水贼,部也绰绰有余。你看他右脚踩着一个,左手抓住一个,高声喊道:“吾乃上方箕水豹是也。奉了龙王之命,特来保护贵人。你等若敢行凶,必遭天报!”呼延赞也挺有心眼:这是船上,不是陆地。自己水战不行,又不知贼人有多少,如果力拼,恐怕吃亏,他抓住船家都讲迷信的心理.假装神鬼,故弄玄虚。这招还真灵,后边的几个水贼跪倒磕头,央求饶命。呼延赞乖机吩咐:“还不快点开船,等待何时?” “是。”船家见他威风凛凛,只得紧摇双浆.直奔南岸。 这时,船舱中的一主二仆早惊醒了,他们对呼延赞十分感激。 船到南岸,船家搭上跳板。呼延赞命那一主二仆先下船,自己又解开铁青马,牵下船头。就在此时,从那堆柳条筐间射出一支冷箭,直奔呼延赞面门。呼延赞耳闻金风,急忙一扭头,冷箭走空,却射在那位员外的左肩之上。员外大叫一声,扑通栽倒。呼延赞和两名仆人都慌了,急忙照看员外,那条大船乘此机会。斩断缆绳,顺着水势东下而士。眨眼之间便消逝在夜幕之中。 “好狡猾的水贼!”呼延赞骂了几句,又无可奈何。他见一主二那三匹马都被贼船带走了,只得让出自己的铁青马,请受伤的员外骑乘,员外肩头疼痛,也就不谦让了。四个人离开河岸,朝南而去。走了十几里地,眼前闪出一座镇集,名叫“铁炉店”。呼延赞找了家店房住下,向两个仆人吩咐:“你们快去请一位红伤大夫,给员外治病要紧。” “是。这……”仆人们嘴里麻承,却不动身。“壮士,我们的马匹行囊都在船上……” “明白了,身边没钱吧?幸亏我把马匹牵了下来。”呼延赞的褥套里有五百两银子,是佘洪洲给他的路费。他取出一百两交给仆人,“快去吧,让店家帮你请人。” 有钱好办事,医生很快请来了。先拔出箭头,又株上药,员外顿觉疼痛减轻。他喝了一碗鲜鱼汤,往外表表火,然后睡去。第二天醒来时,天色已经不早了。他见呼延赞站在床头,面带焦虑,于是问道: “壮士,你有心事吧?” “员外,我见您睡得挺好,没忍心叫您。不瞒您说,我得尽快赴京,寻找……寻找出路,去晚了,位置就没啦。您的伤势得养几天,我不能等您了。我想给您留下二百两银子,从此告辞。” “壮士,萍水相逢,你在船上救我一回,花钱请医又救我一回,大恩大德,老朽不能不摆。你不用急着进京了,我伤势好后,咱一道进京。至于什么出路,位置,不用发愁,将来任你挑选。” “啊?员外,您想给我买官吗?” “用不着买,我让皇上封你!” “您,您是谁?”呼延赞迷惑不解。 “我叫杜天松!” 第009回 福将军有福成殿下 俏尼姑因俏做夫人 杜天松是谁?编书人还得罗嗦几句。 却说盛唐时期,中国文坛上出现了两位姓杜的诗人,一位叫杜甫,人称“老杜”;一位叫杜牧,人称“小杜”。这“二杜”诗篇,皆千古不朽。 单表小杜,祖居陕西万年府,唐文宗初年考中进士,官至中书舍人。唐宣宗执政时,小杜奏上折本,折本标题是,《罪言》,主张削番镇、禁佛教、强兵力、护国防,虽有一定的进步意义,却遭到权贵反对。从此,小杜意志消沉,整日饮酒赋诗,四十九岁病丧故里。 杜家终究是书本网。又过了五十年,杜牧的孙子杜文举一举夺魁,考中了晚唐昭宗的丙辰科榜眼。这位文坛新秀,才华出众,相貌俊美,又是名门后代,所以引人注目。 本科主考是当朝宰相闻童。他把杜文举请到家中,表面师徒会,暗中想了却一件心事。 原来闻丞相半生无子,只有一个女儿名叫闻丽莺,年方十九岁,待字闺中。这位千金小姐不喜针线,最爱文墨。自幼随父读书,堪称才高八斗。闻丞相曾说:可惜她是个女孩,若是男儿,不愁三鼎甲! 唐朝社会比较开放,对女子也没有什么戒律。闻小姐又是个读书人,性情十分活泼。她听说轰动京师的杜榜眼来家饮酒,便带着丫头前厅偷看。这一看不要紧,她立刻爱上杜文举了,并把心事告诉了母亲。老夫人心想:女儿十九岁了,高不成,低不就,能嫁绐年轻的榜眼,又是唐代名臣杜牧的后代.也是一喜事。于是请来丞相,让他当面提亲。闻丞相以为,自己的地位这么高,保证一说就妥。谁知杜文举连连摆手:“相爷.蒙您爱戴,学生却不破高攀。因为我早已订亲了。未婚妻待我恩重如山,学生绝不能停妻另娶。” “噢?”闻承相面色不悦。“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家?” “她是我姑母的女儿,名叫张黄莺,学生自幼称她表姐。我姑父是个老秀才,表姐识文断字,学生人塾前,她算我的启蒙师。除此而外,学生父母早丧,生活全靠表姐家照料。有一次学生患病,表姐衣不解带,煎汤熬药,侍奉了半年,几乎将她累死……” “行了,你说得这些都是恩情,本相会替你报答。今天留下,与我女儿喜拜花堂吧。” “相爷,您虽然身居高位,也不能强逼婚姻呀!” “就算我逼婚,你敢怎么样?” “明日参拜皇上,我辞去本科榜眼!” 闻童心想:榜眼是随便辞的吗?他如果真闹起来,对我官声不利。再说,他祖父牡牧也是一代大名人,非比寻常百姓。也罢,还得暂且忍耐。想到此处,换上笑颜:“文举,你能富贵而不淫,难得呀。来,本相敬你一杯。” “多谢丞相。” 这场酒席,不欢而散。 过了半个多月,皇帝传下毛旨,加封杜文举为翰林院编修。文举谢恩完毕,立刻派家将杜升去原籍万年府迎请恩姐张美莺进京成亲。谁料杜升回来禀报:“老爷,大事不好了。咱家姑老爷和姑太太相继病故,小姐无依无靠,嫁给了一个外地商人。听说她早就离开了万年府,至今下落不明……” “啊?”文举大恸,几乎昏倒。 又过了几天,同科探花再次保媒:“杜翰林,相爷知道了你的家事,劝你节哀,愿把闻小姐还许配绐你。听说那位小姐才貌双全,你应了吧,这叫天意。” “唉,只好如此。” 成亲这天,喜庆非常。夫妻双双走入洞房,闻小姐果然有才有貌。她对丈夫说道:“哼,你心里不是装着张美莺吗?怎么娶了我闻丽莺?秀才的女儿终究不如丞相的女儿吧?” “你,你怎么这样狂傲?”杜文举是新科榜眼,自尊心很强。他一怒之下,离开洞房,来到后花园。相府十分豪华,花园中有许多楼台殿阁。其中有一座赏花亭,文举入亭,余怒不息。也许是小姐觉得理亏,夜深人静,她派一名粗使的丫鬟送来衾枕。这丫鞋一见杜文举,大惊失色,止步不前。文举也愣了,半天才喊道:“恩姐,你怎么会在这里?” “哼,谁是你恩姐?”丫鬟正是张美莺,此时早已满面怒容。 “恩姐,我派杜升去接你,他说你被一个外地商人娶走了……” “一派胡言!”张美莺掏出一封书信,扔在桌子上。“这是你写的吧?我父母被这封书信气死了,我才进京找你评理。怎奈财物被盗,这才自卖自身,被闻府买来为奴。万没想到闻府新婿竟是你这条狼子!” “啊?”杜文举着信,原来是封休书。内容很歹毒,什么穷秀才的女儿别想高攀榜眼,什么穷命鬼没德没福……“恩姐,你好糊涂,仔细看看,这是我的笔迹吗?” “这……”张美莺手足无措。 杜文举大怒:“哼,分明是闻老贼从中捣鬼,待我明晨面君,要参他一本!” “表,表弟,我错,错怪你了。” “我不是你表弟,是你丈夫!”文举一把揽过美莺,拖头大哭。 再说唐昭宗李哗是个风流天子,他见到杜文举的奏折,哈哈一笑;“清官难断家务事,张美莺订亲在前,闻丽莺出嫁抢先,美丽双莺,不分尊卑,同为榜眼妻,爱卿艳福不浅,下殿去吧!” 杜文举叫苦连天:有这么断案的吗?可是皇上顶天了,金口玉言,谁敢反驳? 夫妻三人,就这幺过了。两三年后,张氏生了一子,取名杜天松,闻氏生了一女,取名杜彩凤。这对兄妹的性格各随其母,天松老实忠厚,彩凤高傲孤独。家中的大事小情,哥哥都得让着妹妹三分。后来,彩凤长大成人,嫁给了著名武将赵弘殷,生下了赵匡胤兄妹四人。杜天松是杜牧的嫡系子孙,当然以读书为主。如今,赵匡胤当了皇上,杜彩凤年事已高,被尊封为皇太后。照太后的吩咐,赵匡胤加封娘舅杜天松为宝国公,地位很高,却无实权。 再说杜太后,虽是老态龙钟,争强好胜的雄心还一丝不减。她对儿子吩咐:“你皇姥爷杜文举虽然考上了榜眼,由于两件婚事交错,终生郁郁寡欢。你那两位皇姥姥也是面和心不和,如今她们早已做古了。我身为皇太后,不管生母、养母,不偏不向,都得给她们点荣誉,算是对灵魂的安慰。依我打算.派你舅舅宝国公扫坟祭祖,追封你皇姥爷为承恩公,两位皇佬姥,一位为平国夫人,一位为安国夫人,这也算做后辈的一点孝心。” 赵匡胤心想;杜家是老实人,祖上又出过名士,又是母亲唯一的内亲,也该多加关照。于是传来杜天松,令他照办。 杜天松的性格与妹妹恰恰相反。以他的心意,三位老人家死去多年,何必还兴师动众?怎奈圣命不可违,只好领旨。不过,他十分稳重,悄悄出京,只带着两名随从。封典完毕,又悄悄回来,并不惊动州城府县。谁料黄河遇险,才和呼延赞意外相逢。 呼延赞做梦也没想到眼前这位老人竟是国公爷。吓得他连忙大礼参拜:“公爷,恕草民不知您的身分,多有冒犯了。” “快快请起,你是本公的恩人呀。” 呼延赞也不能单独进京了。他把自己的来历和使命告诉了杜老。杜老点了点头:“你只管放心吧,进京之后.一切事宜由我安排。” 众人在店房住了七天,宝国公伤势逐渐痊愈了。他们离开这里,奔赴京城。 来得开封府,杜天松交旨。他这趟差事并不很重要,皇帝安慰他几句,命他去休息。他回到公府,派差人请来赞理王赵光美。光美上前拜见:“舅父,回家祭典祖坟,途中一定很辛苦。不知您老人家传我何事?” “光美,有个人要见你,他带来了你二哥给你的书信和呈上的奏折。”宝国公唤出呼延赞,并将黄河遇脸之事一一讲明。 赵光美仔细端详呼延赞,点头笑道:“你不但是个勇将,而且还是个福将。刚刚出世,就有一王一公推荐你,看来前程无限啊。” “草民不敢当。”说着,他把书信和奏折一同奉上。 赵光美微微一笑,收起两份文件,并不拆看,他在宝国公府用过午饭.起身告辞。回到家中,独自走进书房,这才拆信细读。信中讲述了边关之行,又详细地介绍了杨继业。最后说:这个人文武奇才,将来对我们的行动,会有很大帮助。不过,听说他和潘仁美有些问隙,这两个人相比较,杨继业用途更大。你要教训潘仁美,今后不准与杨继业为敌……。赵光美看罢这封信,心里明白:二哥把杨继业视为心腹了。他把书信藏好,又带上奏折,奔往皇宫。由于他是皇上的亲兄弟,进宫比较方便。此时,赵匡胤午睡刚醒,正陪着杜太后喝午茶。一见胞弟走来,含笑问道:“光美,有事情吗?” “启奏万岁,襄理王奉旨巡边,有折本入京。臣持来呈奉,请龙目御览。” 奏折比那封信简单多了,只说皇帝洪福齐天,边关安靖等等。皇帝看罢,_冉次问道:“光美,这封奏折是谁送来的?” “万岁,要说这件事,真是巧极了。”赵光美将呼延赞送信,黄河搭救宝国公之事详细讲述了一遍。“由于那个呼延赞并无功名,不敢金殿而君,现居宝国公府,等候圣命。” “好吧。那个呼延赞既是你二哥的信使,就算为国家办事了。明日早朝,传他金殿见驾。” “是。”赵光美知道,后宫圣地,不可久留。他又向母亲问道:“皇太后还有何吩咐?” “你舅舅的伤势怎么样了?” “据臣看来,大概痊愈了。” “嗯?”皇赤后把脸一沉。“什么叫‘大慨’?你们当上了皇帝、当上了王爷,就六亲不认了吗?你舅舅七十多岁了,如今身负箭伤,皇带问也不问,王爷只知道‘大概’,嘿嘿,你们心里还有我们杜家人吗?” 赵光美连忙跪倒,赵匡胤也觉得紧张。刚才听说宝国公负伤,自己确实问也没问,难怪母亲挑理。于是陪笑说道:“皇太后息怒,刚才都怪儿子疏忽。我立刻派人前往宝国公府,探视舅父的病情。” “杜家不敢当!”这个老太太受她生母的影响,从小就拔扈专横。如今当了皇太后,比年轻的时侯更甚。在她看来,哥哥去祭典祖坟,追封杜家先人,这是私事,虽然负伤,皇上也不重视。如果排兵布阵,为国家负伤,皇上能这样吗?由此可见,皇上的心日中只有江山,并无杜家。她身为皇太后,要保护娘家的利益。于是向内监吩咐: “来呀,给我准备风辇!当初领着大的、抱着小的,一走几千里,如今人家成气候了,心里还有谁呀?哼,皇上和王爷可以不管不问,我得去看望年迈的胞兄!” 事闲大了!皇太后年近古稀,平常素日从不出宫。今日亲往宝国公府,势必引起朝野注目。这样一来,皇族内部的矛盾就会暴露,这是赵匡胤最忌讳的事情。为此,他一面安慰母亲,一面向三弟吩咐。“你快去宝国公府,请舅父带着呼延赞养心殿见驾。” “遵旨。”赵光美急忙离去。 皇太后见两个儿子都被自己镇住了,也就感到满足了。她也不想让皇族丢面子,于是在皇帝的陪同下,一齐来到养心殿。 再说宝国公杜天松闻讯之后,一刻不敢停留,立即带着呼延赞,跟随赵光美来到养心殿。施罢君臣大礼,站在一旁。皇太后说道:“公爷伤势才愈,坐下讲话。” “臣不敢。” “坐下吧。”赵匡胤笑道:“舅父这次远行,为朕分忧。外公,外婆的坟墓还好吧?” “承蒙圣恩,修缮完毕。” “听光美讲述,舅父黄河遇险,受惊了。” “臣不敢当。这次多亏呼延赞搭救……” “那个呼延赞在哪里?传他见驾。” 呼延赞早在宫外等候,此时跟随内监,来到养心殿。赵光美笑道:“太后,万岁,臣曾说过,这个呼延赞是员福将。刚刚出世,就结识了一王一公。今日看来,他的福分更大了,不但能结识王爷、国公爷,连太后、皇上都认识了。由此可见,他家祖上动德不浅。”三王说这番话,为的是缓和气氛。众人果然大笑起来。 皇太后点了点头:“我看呼延赞满聆忠厚相。他能在黄河御贼,估计武艺不错。国公爷啊,他是咱们杜家的恩人,你准备怎样报答他呢?” “回禀皇太后,根据呼延赞的武艺和品德,应该封他官职。可是老臣没有这个权力,如果赠他金银珍宝,救命之恩,又显得太轻。臣与老妻商量,想收呼延赞为义子干儿,让他永远居住在宝国公府。尽我家所有,凭他花用……” “瞎,你怎幺能这样想!”皇太后似乎封谁都不满意。“我看呼延赞身强体壮,应该为国家效力。你把他养起来,那就养成废物了!得了,你收干儿子不如我收。呼延赞,过来给我磕个头,从今日起,你就是御儿干殿下!” 一番话,说得众人目瞪口呆! 赵匡胤微微一皱眉头,心中埋怨:母亲年事已高,心理变态,过于自以为是了。你收干儿子,就是我的御弟,这得了吗?有心反驳,第一,母亲刚刚发完脾气.不能再惹她恼怒,第二,身为皇太后,金口玉言,那有说了不算的道理。唉,收就收吧,这个职位怎么加封?封低了不合适,封高了,呼延赞寸功未立,文武大臣能服吗?得了,我只封他个荣誉头衔,将来再量才使用吧。想到此处,扶案问道:“呼延赞,你读过书吗?会什幺武艺?” “启禀万岁,草民识字不多,武艺嘛,会使一条金鞭。对了,襄理王爷进我个外号叫金鞭将。” “嗯。呼延赞,你既是太后的御儿干殿下,就得位列朝班。朕将金鞭将改封金鞭公,暂无衙署。将来根据功劳大小,另加任用。” “多谢万岁,多谢皇太后。” 呼延赞平步青云,从一个老百姓,直跳到公爵。这个爵位仅低于王,普通大臣熬白头发熬到死,也难轮得上。圣旨传出,大伙干眼红,人家救的是杜家人,人家认了个好干妈! 别人暗憋暗气,不说什么,唯独潘仁美十分不服。他心中暗骂:从哪里冒出个呼延赞?一下子就当上公爷!听说他是杨继业的表弟,将来能有我好吗?哼,你有干妈,我也有干妈。我干妈虽然不如你干妈,我也得让她替我说句话。你当公爷。我弄个侯爷也行!主意拿定,带上几种礼物,直奔康平庵。 书中交代:潘仁美进京一年多了,最初担任殿前司武功指挥使,官居正四品。由于他能溜善拍,又有点真才实学,再加上是康平公主的干儿子,所以提升得很快。两个月前,已经荣任兵部右侍郎,当上二品大员。怎奈是人心不足,他见呼延赞比他跳得更高,便来找康平公主诉苦。 这时,康平公主赵京娘正在午睡,潘仁美不敢惊扰,退到西配殿等侯。殿中的众人都知道他的身份,围前围后,热情款待。殿头是个老尼,五十多岁丁。她派徒儿静贞为潘仁美送茶。潘仁美接茶时大吃一惊,这个静贞生得太美了。淡淡梨花面,款款杨柳腰。齿白唇红,眉清曰秀,漂亮之中还透着典雅。潘仁美看呆了,一动不动。静贞微微一愣:“将军,请吃茶。”说着,腮边添了层淡淡的红晕。 “是,是……”潘仁美脸上发烧。“你叫什幺名字,几时来的,今年多大?” “小尼静贞,来了半个月,今年十七岁。” “你,你什幺出身.怎么会落发为尼?” “唉,玉树后座花,花开不长久。丽宇芳林倾,尘世无所有!将军吃茶吧。” “你读过书?”潘仁美更加惊奇。 “只认得几个字,让将军见笑。” 潘仁美更入迷了。这小尼的模样、气质、才华,绝非普通人家的女儿。他将手一挥,让众人退下。然后问道: “姑娘,你把身世告诉我,我会帮你寻一条出路。” “落发为尼,就是我的出路。将军何苦逼问,不说也罢。” “我要你说!” “唉,说起来话长。”女尼眼圈发红。“我父亲名叫白若春,生前曾任翰林院侍读学士。有一次替当今万岁起草祭文,不慎用错了一个典故。圣上大怒要怪罪先父。多亏了二王千岁赵光义讲情,才将先父免职不究。谁知先父加气伤寒,一命归西了,小女无依无靠,经人介绍,人庵为尼……” “原来是官宦之女,书本网,真是委屈你了。”潘仁美见她容颜凄惨,更是惜玉怜香。“姑娘,你叫什么名字?” “小尼俗名慧娟……” “人美,名字更美!”潘仁美有点下道。他心猿意马,再也按接不住了。“你刚才念得那首诗,很有品味,我要你重读一遍。” “玉树后庭花,花开不长儿。丽宇芳林倾,尘吐无所有……” “好,只是太颓废了。我给你改几个字吧;玉树后庭花,花开最长久。丽宇芳林茂,姻缘你我有!”说罢,他轻轻起身,去扯慧娟的素手。 慧娟忙躲:“将军,请放尊重些,这里可是佛堂!” “你就是佛!那些泥胎怎比佳人。”潘仁美性急,一把搂住慧娟,死死不放。慧娟终究是个蛄娘,只急得香汗淋漓,又不敢喊叫。配殿东边有一溜蒲团,平时为尼姑们打坐用奇QīsuU.сom书。潘仁美把姑娘推到蒲团上,不管不顾,强拉硬扯。其实,慧娟也很有心计,她年纪轻轻,怎肯终身守青灯?能嫁潘仁美这样的少年将军,她自然求之不得。可是,既奈于少女情面,又担心潘仁美逢场作戏。于是,正颜厉色,面色矫嗔: “潘将军,你想怎么样?” “我,我,你要我怎幺样?” “我要你怎样,你能答应吗?” “答应,你要怎样我都答应。” “你听着。第一,我是官宦小姐出身,要你明媒正娶;第二,过门之后,我要当正式的夫人,不当婢妾;第三,你得容我蓄发养颜。” “都行!”潘仁美此时是什幺心情?别说这三条,就是让他摘星星、取月亮,他也万死不辞。 慧娟仍不放心,指着桌案上抄经卷的纸笔:“潘将军,空口无凭,我要你立字为证。” “我写,马上就写!” 慧娟看罢字据,含羞带媚地一笑,得,潘仁美的魂都丢了。他上前动手,她半推半就,草蒲团上成就鸳鸯。 花残月缺,殿上的佛胎是笑是哭? 二人刚刚事毕,正在抚爱,忽听殿门外有人骂道:“小畜生,清静禅林被你们毁了!” 第010回 赵光义视察三关口 杨继业结交七弟兄 来者正是康平公主赵京娘。 原来,这对少男少女在佛堂欢乐,早被门外的殿头尼察觉。鉴于潘仁美的身份,殿头尼又不敢阻止。只得去报告康平公主。怎奈公主正在午睡,一觉醒来,这边已经生米做成熟饭,气得公主连连叹息:“仁美,你怎么在佛堂净地干出这种下流之事!” “母亲,孩儿一时性急,现在知错了。” “光是知错就行吗?那慧娟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,书本网。依我原先的打算,准备慢慢提拔她,待我百年之后,让她做康平庵之主。现在不行了,我只好另做安排。静贞,你上前回话。” “参拜公主。”小尼含羞带愧,更显得楚楚动人。“公主,这事不怪潘将军,都是我的过错。凭公主处罚,绝无怨言。” “你倒很有些胆识。”公主点了点头。“就凭你选番话,我也不能让你受委屈。静贞,你与仁美做出这种事来,为一时欢乐,还是在长期打算?” “这……”小尼实难开口。 潘仁美被慧娟的诚意感动了,他上前答道:“母亲,儿与慧娟有约法三章,第一,明蝶正娶;第二,由她来做正式夫人;第三,待她蓄发还俗。这三件事都是儿子的愿望,并立下了字据,绝不食言,只求母亲恩准。” “真的吗?”公主笑了起来。 这真叫一度春风,百年好合。三个月后,慧娟长出秀发,果然成了潘仁美的夫人。这个女子比丈夫更有心计,她在佛堂受胎,生下一女,取名潘佛儿。佛儿的姿容胜过其母,在慧娟的调教下,琴棋书画无所不精。长到十七岁,被父母进入皇宫,成了太宗皇帝赵光义的西宫贵妃。老潘家从此步步登高,位列极品。这些书目后文还有交代,这里不必细说了。 再说赵匡胤乃一代英主,对国家的安全、领土的完整,时刻挂在心头。他一面加强军事训练,另一面派出大批间谍,随时侦察东辽、西夏、北蒙、南苗诸家列强的行动。据间谍报告,西夏、北蒙、南苗还算稳定,唯有东辽不怀善意。辽景宗耶律贤雄心勃勃,招兵买马、聚草圃粮。同时开办招贤馆,广揽能人。更有景宗皇后萧氏,常常为丈夫出谋划策,很多主张比丈夫高出一头。这些情报集中到赵匡胤的龙案,使这位大宋皇帝警惕起来。他最担心的是外三关和内三关。外三关如同门户,内三关如同咽喉。如果敲开门户,越过咽喉,再想抗敌势比登天还难!为了这件事,他把大丞相赵普传到养心殿。赵普听罢圣意,奏道:“万岁,近几年来,朝廷年年招兵,并强化训练,这是陛下的先见之明。但俗话说得好,千军易得,一将难求。若想御辽,内、外三关的六位元帅才是关建性人物。依臣之见,应该根据他们的才干,或撤或留、或升或降,只有尽早考察、调整,才能做到有备无患。” “有理,有理。”赵匡胤连连点头。“朕也有这个打算。老爱卿,依你之见,应该撤谁留谁、升谁降谁呢?” “万岁运筹帷幄,全凭圣意裁决。”赵普为相多年,什么不明白?凡是边关元帅,都属下封疆大吏。每人手中都握有兵权,这些人谁也碰不得,自己虽然是大丞相,也不能妄加评论,还是躲着点好。 赵匡胤也明白赵普的心理。轻轻摇头:“老爱卿,那些封疆大吏久在帘外,朕对他们知道得也不多。我想派你为钦差大臣,到内、外三关进行考察,最后再拿出个方案,不知爱卿意下如何?” “这……万岁,老臣年迈,难负重任。如今,襄理王爷正在各边关劳军。根据他的身份和眼力,定可胜任。万岁何不再传密旨,派襄理王爷重点击考察内、外三关……” 赵匡胤心说:赵普越老越猾。派他考察边关诸帅,他却推给襄理王,看来,这种胆小怕事的丞相得挪挪位了。想到此处,不由紧皱双眉,过了半晌才说:“依老爱卿。那幺,谁为传旨官呢?” “金鞭公呼延赞最合适了。” “嘿嘿,有关别人的差事,老爱卿推举得都很痛快!”赵匡胤话中带刺,捅了赵普一刀。 赵普反应得更快:“万岁,还真有一件我自己的事,早想奏明,未得时机,今日恰好面胨。老臣年迈,思路迟钝。再为相国,恐误朝廷大事。今日禀奏陛下,愿辞官不做,回归田园,请陛下恩准。” 赵匡胤心说:得,我还没辞他呢,他先辞我了。不由暗中埋怨自己:老丞相执政多年,功劳很大。早在陈桥兵变时,他就为我效力。今天为这点小事,我太冷淡他了,不该愠怒于色,话中带刺,让为大臣者过于寒心。想到这步,略惜歉意地说道;“老爱卿,你乃国家重臣,岂能随意辞官?朕不准。” “陛下……”赵普心中很感动。当今圣上不愧是位英主。若换个昏君,绝无这个态度。“老臣辞官,确为大局着想,毫无义气用事。万岁还是准了吧。另外起用新人,会胜过老臣。” 赵匡胤见他态度诚恳,只得问道:“老爱卿,依你之见,由谁继任相位,” “内举不避嫌,我的得意门生、现任抠密使王苞王廷龄足能胜任!”赵普这回没客气。 王苞王延龄乃前朝榜眼,才高八斗,学富五乍。为人刚直不阿,清净如水。今年刚刚四十二岁,堪称年富力强,赵匡胤点了点头:“老爱卿举荐贤相,国家之幸也!” 第二天早朝,皇帝传下三道圣旨。第一,委派金鞭公呼延赞为传旨官,立即起身,去向襄理王赵光义传送密旨。第二,免去丞相赵普之职,原俸禄不减,恩赐德国公,另赠穿朝马,可以随时入宫见驾。第三,晋封枢密使王苞王延龄为大丞相,位列当朝!旨下,众人谢恩。 散朝之话,议论纷纷:赵丞相干的不话,怎么说撤就撤呀?就连王苞自己也很惊疑。他向恩师请教,赵普笑而不答。只告诉他:好自为之,莫负皇恩。 单说金鞭公呼延赞,将圣旨包了又包,裹了又裹,背在身后。辞别了宝国公杜天松,登程上路。按说,他这次的职务仍是信使,由于背的是圣旨,身份就高贵多了。虽无明确头街,也等于钦差大臣。一路上,各州城府县热情迎送,不必细说。这天近午时刻,来到佘塘关。依他的想法,襄理王各地劳军,可能早就走了,自己先去见见表哥杨继业,再打听一下王爷的去向,然后去追送密旨。谁知来到帅虎堂看,襄理王赵光义正落坐在中间。表哥杨继业以及佘家父子两边奉陪,几个人谈笑风生,场面十分融洽。 原来,赵光义巡边本意是为自己收罗人材,他第一个就发现了杨继业,心中格外喜爱。选些日子,他在近处走了走,所见诸将都是庸庸碌碌之辈,论才干、论武功,都不如继业万一。赵光义叹息之余,也就没心思再转了,于是久住佘塘关,两个目的:第一,深入考察杨继业;第二.拢络感情,让杨继业感到知遇之恩。果然,他这种手段很快见效,杨继业和佘家父子都把他视为恩主。尤其是老元帅佘洪洲,心地坦诚,愿于表露:“王爷千岁,老臣有件不明之事,想向王爷请教。继业是我的门婿,不是自夸,敢说文武奇才。一年多以前,他曾火烧辽营、智退敌兵,为国家立了大功,除此而外,他父亲杨衮和当今圣上还有过‘铜锤换玉带’的盟约,论公论私,这个人应不应重用?” “当然应该重用。”赵光义十分肯定。 “唉,老臣为国选才,并无私心。我曾上奏皇帝,让继业担任佘塘关元帅。谁料皇帝只封他个六品守备。臣不敢怨君,可是这样做,未免埋没人才呀。王爷千岁,您是朝廷重臣,一定知道皇上的用意吧?” 赵光义将手一摆:“我不但不知皇上的用意,就连你那份举荐奏折的事都一概不知。按理说,皇上是个有心人,他不能背弃前约,更何况杨继业有功于国。也许,也许是有人进了谗言吧。”赵光义心说:皇上让收缴玉带,我还没告诉你们呢。说了这事,你们就更难过了。 三公子佘赛豹心直口快:“如果是进谗言,那一定是潘仁美,哼,势利小人呀!” 王爷摇头:“未必。根据潘仁美的资历和地位,他在皇帝面前,说不上话呀。” “他说不上话,他干妈可能说上。那位康平公主心慈面软,对干儿子又言听计从……” “不准胡说!”佘洪洲拦住赛豹。因为康平公主不是普通人,怎能随便议论。 正在这时,呼延赞来到帅虎堂。众人相见,分外喜悦。有关他晋封公爵的事,早存官报传来,大家向他贺喜。呼延赞连连摇头:“这全是碰运气,不是靠本事,值不得这么祝贺。”说着,先去参拜王爷,又向人们问好。 赵光义笑道:“论公事,你是公,我是王,你比我还差一等;论私事,你是皇太后的御儿干殿下,咱俩得兄弟相称了。不知你今年多大岁数,是哥哥还是弟弟呀?” “王爷,您千万别这幺说,我怎敢和王爷称兄道弟?”说着话,他从背后解下包囊,“这是万岁给王爷的圣旨,我一直担惊害怕,丢了、坏了、拨雨淋了、被火烧了,我都担当不起。如今总算把圣旨交培您了,选传旨官的差事真不好当啊!”一番话,说得众人大笑起来。 赳光义连忙站起,命人焚香,自己跪接圣旨,这是皇家礼节,谁也马虎不得。他接过圣旨一看,见封得很严,还压着三条红杠,便知是道密旨,连忙回到公馆,关门拜读。圣旨上说.辽国形势不稳,迟早会有战争,为此,对内、外三关的前哨元帅们要着重考察,合格者留任,不合格者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立刻撤换,以免引起兵变。为处理得及叫,大权归卿执掌,不必上报胡廷。另附空白圣旨一道,凡新任元帅,大员,由卿代朕添写姓名,当即宣渎。这件事要办得稳妥、机密…… 赵光义看罢密旨,又喜又忧。喜得是皇上信任自己,终究是亲兄弟,才能委此重任;忧得是风险太大,那些元帅各拥重兵,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,无论撤到谁的名下,万一引起哗变,后果不堪设想!怎么办呢?得了,我不能去冒风险,还是以佘塘关为大本营,把那些元帅传来聚会吧。主意拿定,便令佘洪洲派出信使,请那些元帅们尽快来见.谁料信使回报:元帅们说了,边关军务要紧,寸步难离,请王爷去他们那里指教吧。赵光义长叹一声:“好厉害!” 佘洪洲不解:“王爷,您既然奉旨劳军,亲自到边陲去一趟,也未必不可呀。” “这……佘元帅,你与内、外三关的元帅们很熟悉吗?” “我这佘塘关距边陲六百余里,平常素日与那些元帅们很少往来。只有年节时,相互送些礼物。对他们的详情,知道的不多。” “也罢,本王只得前往了。”赵光义心里明白:皇上既有圣旨,不见那些元帅是不行的。“杨继业,你在佘塘关并非主帅,我想让你与我同行,料你不会推辞吧?” “这……”扬继业看了看佘洪洲。“臣,谨遵王命。” “好,你立刻做准备,明日辰时,起驾边关!”赵光义心说有杨继业保驾,便不会出现太大的危险了。 次日清晨,襄理王赵光义乘上麒麟辇,杨继业跨上赤炭马,君臣二人押着几车皇上的赏物,出离佘塘关,北上边陲。按兼程行军,每天要走六十里,一连走了八天.离内三关已经不远了。这天,夜宿原平镇。吃罢晚饭,赵光义摆了摆手,让仆从回避,屋中只剩他和杨继业二人。他又亲自将房门插紧,然后从行囊中取出皇帝的密旨,说道:“此行重任,我不想瞒你。你看看这逋旨意吧。” “啊?”杨继业先是一愣,读罢圣旨,又是一惊。“王爷,边关诸帅各握重兵,撤谁留谁,都会引起骚动。不知王爷可有打算?” “只有你我通力台作,见机行事了。” “臣,万死不辞!”杨继业的肩头,又重了千斤。 北宋初年,内三关为:居庸关、紫荆关、倒马关;外三关为;雁门关、宁武关、偏头关。这内、外三关,均为边防要塞。另外还有北三关;独石口、古北口,喜峰口,这“三口”则是宋、辽交界了。由于内、外三关远在边塞,皇帝鞭长莫及,致使他们独自为政。除了讨要军饷,很少与朝廷往来。尽管如此,他们毕竟是来朝将领,要为国家效力。因而,这内、外三关的元帅们还是很团结的,常常互通有无,防卸辽兵。正所谓“一荣具荣,一辱具辱”。 却说前些天,元帅们同时接到待柬,襄理王赵光义邀请他们去佘塘关聚会。这些元帅都很有韬略,他们虽然不知道襄理王的真实用意,却深深懂得:龙行浅水遭虾戏,虎落平原被犬欺,离开自己的地盘,就会丧失主动权。因此,都以守关为由,一一谢绝。可是他们也估计到,襄理王既然要召见他们,就绝对不会善罢甘休。我们不去,他肯定要来。来干什幺呢?估计有两种可能,第一,代表皇上犒赏三军;第二,视察边防布署。不论是哪种行动,我们都得做好准备。襄理王是皇上的胞弟,万万不可轻视他。 其实,襄理王的真实来意是考察他们,这些元帅谁也没有想到。他们还以为:为国戍边,功昭日月呢! 再说赵光义带着杨继业,离开原平镇,第一站到达内三关之首的紫荆关。紫荆关元帅名叫陈伯年,刚刚四十岁,外号人称圣手书生。他把王爷请进帅虎堂,热情款待。赵光义又将杨继业做了介绍,陈元帅连连抱腕:“久仰,久仰。杨家将名震海内,今日相逢,三生有幸。” “不敢当。”继业客气了几句,又遵照王爷的指示,似有似无之中考察了陈元帅的本领。结果发现,这位陈伯年知兵书,晓战策,是个很称职的元帅,继业心中暗暗高兴,赵光义也很满意。他们在公馆住了一夜,第二天视察兵营。只见刀矛齐整,列队威严。虽有事先准备的痕迹,平素也不乏训练。继业低声说道:“王爷,如果内、外三关的元帅们都似陈伯年,我们就省事了。” “但愿如此。”赵光义也不想引起混乱。 书要简捷。君臣看罢紫荆关,又奔居庸关。居庸关元帅柴荣芳,外号长枪手;看罢居庸关,又奔倒马关,倒马关元帅郎吉平,外号黑虎将军。至此,内三关视察完毕,又到外三关。外三关旨关宁武关,元帅黄如忠,外号神刀;看罢宁武关,又奔雁门关,雁门关元帅苗化雨,外号春风得意;看罢雁门关又奔偏头关,偏头关元帅石符璧,外号金刚腿。这五关形势与紫荆关大同小异,五家元帅与陈伯年不下高低。赵光义马不停蹄,奔波了两个多月,最后长长地抒了一口气:“继业,咱们总算放心了,六家元帅,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!” “托王爷的洪福,有此六帅,边防无虞。” 八月中秋节,赵光义再发请柬,将六位元帅请到宁武关。帅虎堂排下酒宴,招待众人。席间,他举杯说道:“时至今日,本王也就不再相瞒了。由于辽国形势不稳,当今皇上对内、外三关极为惦念。皇帝认为,千军易得,一将难求。他派本王以劳军为出,实际上是考察你们六位元帅。对那些不称职者,立即罢免……” “啊!”六位元帅面面相觑,紧张起来。 “哈哈,元帅们放心吧。本王能够实话实说,这就证明你们全部称职。来,向六位元帅祝贺,共饮一杯!” “多谢王爷!”六位元帅这才放心。 恰在此时,旗牌官跑来,向本城元帅黄如忠禀报:“督巡元帅王仲汉驾到。” “请!”黄如忠急忙起身。走了几步,他又停下了。“王爷千岁,请您示下。” 赵光义心中纳闷:“噢?怎么还有个督巡元帅呀?” 黄如忠答道:“王爷有所不知。我们这内、外三关,相距远近不等。每道关口又都是要塞,时刻离不开主将。为此,皇带增派督巡元帅一名,他的职责是联络各关,将各关状况上奏。同时向朝廷领取粮饷,再分别为各关输送,起着督察,巡视的作用。这项差事责任重大,权威性也很强。他虽然布带兵马,没有固定的地盘,皇上也赐他元帅头衔,地位在我六人之上。” “原来如此。”赵光义笑道:“我在京都时,起初只是个闲散的皇族。后来虽被封王,也仅仅是个荣誉称号。再加上我天性懒散,不求上进,所以对国家政务、军事建制,一概不知。这次巡边,又是在佘塘关接到的圣旨,并来和皇上详谈,所以对‘督巡元帅’之事,竟然不晓得,看来,本王真是孤陋寡闻了!” “王爷过谦。” 六位元帅心说:赵光义真是位贤王。他心地坦诚,不掩己过。对将领们又是这样尊重和爱护。可惜他只是个王爷,若是皇帝,国家就有希望了。 赵光义确有手段。三言五语就拢络了一班高级将领。 杨继业紧挨着赵光义,他见六位元帅都站着,便提醒说:“王爷,督巡元帅来了,大家请您示下呢。” “嗯。”赵光义并不着急。“六关七帅,这是根独特的。本王还是实话实说,对于你们六位,经过实际考察,全部称职留用。可是那位督巡元帅究竟如何?本王一概不知呀。据黄元帅所说,他的地位还在六帅之上,既然是首帅.本王就更得慎重了。”说到这里,回头问道:“继业,咱们来了两个多月,你见过那位督巡元帅吗?” “臣没见过,今天也是初次听说。” 紫荆关元帅陈伯年与督巡元帅王仲汉交情最厚。他想:王爷来了两个多月,督巡元帅不来朝见,看来王爷挑理了,我得解释几句。于是禀道: “王爷,据臣所知,督巡元帅进京领取粮饷去了。同时还到河南、安徽等地采买些布匹和棉花,为兵士们缝制御寒衣。他出了四个多月,所以来来参拜贤王。” 赵光义微微一笑:“陈元帅,你一定是督巡元帅最好的朋友,所以才急着替他说话。其实,本王并没有怪罪他的意思,只想了解他的情况。你既然是他的好友,就做些介绍吧。” 陈伯年心想:好厉害的襄理王,他把人心都看透了。于是答道:“王爷,这位督巡元帅名叫王仲汉,令年刚刚二十八岁,人送外号银刀王无敌。论兵法、论武艺、论才干、论品德都属于上乘。只是,只是有一个致命的毛病,他恃才而傲,目空四海。我们六个人都苦苦劝过他,他却很难改正。” “嗯。”赵光义点了点头。“其他各位元帅还有什么看法?” “陈元帅所说极是。”众人连连附和。 “来呀,请督巡元帅王仲汉进见。” 王仲汉与那六位元帅都是好朋友,平常见面十分随便。今天来到宁武关,听说襄理王在这,才让人禀报,他以为很快就会传见,谁知等了这么半天才让他进去,他心里有点不太痛快,可是又不能发作。只得阴着脸、皱着眉上前施礼:“臣王仲汉参拜王爷千岁。” 王爷细看,见这人未满三十岁,剑眉朗目,面白如玉,很有一股英武气慨。不由点了点头:“王元帅,听话你进京领取粮饷,又去各地采买军装,一路还算顺利吧?” “回禀王爷,国家的军饷谁敢拦劫?即便有人拦劫,凭臣手中的银刀,也让他刀下做鬼。” 王爷心想:这个人是够狂的,我得敲敲他,不能任其发展:“王元帅,听你的口气,你那口银刀很英勇吗?” “嘿嘿,怎么说呢?当着王爷,臣不是夸海口,出世以来,还没碰上过对手。所以,武林贺号‘银刀王无敌’!” “哈哈,”王爷大笑。“依我看来,皇上很有眼力,只封你个督巡元帅,没让你镇守关口。就凭你这狂傲的心理,若镇守关口,肯定会出事故!” “这……”王仲汉不服。“王爷,凭臣胯下马、掌中刀,谁教进犯,让他有来无还!” “错了,错了。”赵光义态度和善。“王元帅,凡是有本事的人,如果居傲,那就差了一头。只有那些身藏奇才,又虚怀若谷的人,才称得起盖世英豪。本王与你初次见面,不便深说,你自己慢慢领会去吧。” 六位元帅都替王仲汉捏着把汗,深怕他不管不顾,顶撞王爷。尤其是陈伯年,更为紧张。他举杯在手,岔开话题:“王元帅,王爷的教诲情深如海,从今以后,你要三思呀。来,运送粮饷,筹集军衣,|Qī|shu|ωang|一路劳累,大家敬你一杯。” “不忙。”王仲汉的犟劲上来了。“王爷千岁,您说的那种盖世英豪,是古人还是今人呀?” 赵光义并不生气:“古今皆有!” “古人咱没见过,今人是谁?” 六位元帅心想:完啦,怕他顶撞王爷,他偏偏顶撞。王爷是皇上的胞弟。他一旦发怒,我们也没法救你。谁知王爷微微笑道:“你若问当代的盖世英豪吗?远在天边,近在眼前。”说若,用手一指杨继业,“就是他!” 杨继业愣了,暗中埋怨王爷:您怎幺这样说话?这不是成心给我树敌吗? 其实,赵光义自有打算。他表面上收服了六位元帅,人家心里服不服呢?用人之道,在于恩威并举。这两个多月,包括今日的酒席.都是施恩。光有恩情是不够的,还必须施展威严。让六位边关元帅既感恩、又惧威,才会死心踏地的为自己效劳。这个“威严”怎幺施展?只有靠杨继业了。所以他把杨继业端了出来。 这招果然见效,边关六帅心中不悦。王仲汉早已满面怒色:“请问这位盖世莫豪,家住哪里?尊姓大名?” “不敢当。小可杨继业,乃佘塘关六品守备。刚才,王爷说了儿句笑话,各位元帅千万不必介意……” “你算了吧!当代盖世英豪,我倒想多加请教呢!你若能胜我,这督巡元帅归你,我去当六品守备。”这话可挺难听,意思是。你那么有本事,怎么才捞个六品官? 紫荆关元帅陈伯年不愿把事情闹大,他上前劝阻:“王元帅,不得无理。这位英雄乃是杨家将!” “杨家将?”王仲汉狁豫起来。他久有耳闻,杨家将既是武林世家,又是忠厚传家。对这类名人,应该尊重。可是他的脾气又十分狂傲,刚才把弓拉圆了,箭搭上了,让他轻易收回,实在不甘心。不过,再说话却客气多了。“原来是杨将军,恕我多有冒犯。对于你家的武艺,在下万分敬仰,只是未曾亲眼目睹。今日有缘相会,尚望不吝赐教,不知将军肯否? 赵光义没等杨继业回话,便抢先说道:“武林人物,相互切磋艺业,乃是正当之举。本王读书之余,也练过几天骑射,争日要大开眼界了。黄元帅,你这宁武关可有教场吗?” “教场现成。”黄如忠等人也想看看杨家将的武艺。 杨继业明白了王爷的用意,也知道躲不过去了,只得跟随众人来到教军场。 你看:紫荆关元帅、圣手书生陈伯年,居庸关元帅、长枪手柴荣芳,倒马关元帅,黑虎将军郎吉平,宁武关元帅、神刀黄如忠,雁门关元帅、春风得意苗化雨,偏头关元帅、金刚腿石若壁,督巡元帅、银刀王无敌王仲汉,七家元帅各垮战马,一列排开,龙腾虎跃。 你再看:杨继业紧催赤炭马,鞍鞒斜挂紫金刀,虽无盔甲,却是少年英武、八面威风! 襄理王走上看台,面带微笑:“七家元帅,你们谁先出马,会战杨继业呀?” 六关元帅答道:“我等无心比武,武功也都不如王仲汉。还是请他独自上阵吧。” “好,刀枪无眼,切忌伤亡。” 王仲汉也不谦让,催开白龙马,摘下亮银刀。力劈华山,直取杨继业。继业手擎紫金刀.接架相还。马打盘旋,战到一处,金刀银刀,光辉闪闪。赵光义也是内行,心中赞道:不怪王仲汉狂傲,那口银刀确有功力。 六关元帅都是武林高手,他们的眼睛看直了。半辈子浴血生涯,还没见过这么快的金刀。突然,他们异口同声,喊叫起来:“哎呀,大事不好,王仲汉一命休矣!” 第011回 宁武关王爷封令公 昭阳院国母诞麟儿 杨继业的这口刀实在太快,一劈二扫三横推,眨眼之间.刀锋便接近王仲汉的脖项。边关六帅旁观者清:完了!距离太近,想收刀也收不住了!谁知杨继业的双腕微微一抬,刀头提起,越过脖项、越过耳朵、越过头皮,“唰”的一声,凌空扫去,王仲汉吓呆了,杨继业抽回刀头,稍微犹豫了一下,才从刀面上取下一缕头发 “王元帅,在下多有冒犯。” “嘿,我今天算是栽到家了!” 边关六帅默默不语,心说:你杨继业的刀法我们佩服,品德却不算高明。王仲汉是国家钦命的元帅,可杀不可辱。两军对垒,你杀死他,我们没说的,你削他一缕头发,还拿给他看,这是存心让人下不了台呀,未免过于霸道了,也不合你们杨家的忠厚传统! 赵光义却格外高兴: “众位元帅,你们觉得杨继业武艺如何?嗯?怎么都不说话吁?”, 陈伯年无奈:“好……好,只是……” “哈哈啥,”赵光义大笑起来。“我还得实话实说。咱们来教军场的路上,我曾密嘱杨继业,要给王仲汉点颇色。只有这样,才能打消他的狂傲。这不是伤害他,而是挽救他.省得他目中无人,免得他将来遭祸。继业起初不肯,觉得人家是元帅,不愿伤他自尊心。是本王下了死命令,必须让王仲汉见血,也只有这样,他才能吸取深刻教训。唉,继业终究是个仁人君子,他不忍王仲汉挂彩,这才金刀削发。你们都看见了,他送递头发时,神态犹豫。因为这是本王的死命令,他被迫而为。众位元帅,你们要怪就怪本王,千万不要错怪他人。” 一番话.云消雾散了。 王仲汉更受感动:“杨将军,刚才在帅虎堂上,我曾对你冷言净语,多有冒犯。教场比武,你却能背抗王命,手下留情,刀不见血。没说的,在下说话算话,你来当督巡元帅,我去做六品守备。” 赵光义哭笑不得:“王仲汉,国家元帅,就连本王也无权决定,你说换就换,权力太大了!” “这……臣知罪。”王仲汉的那股狂做劲,现在一扫而光。 众人高高兴兴,离开教军场,回归帅虎堂。天色渐晚,黄如忠以东道主的身分,又将酒宴摆在长廊。同时端来水果、月饼,君臣一面饮酒,一面观赏中秋月。此时的氛围.比白天热烈多了,也亲切多了。七位元帅对王爷敬重,对继业友好.说说笑笑,其乐无穷。 赵光义明白:眼前这八员大将,都是自己的心腹了。皇兄无子,将来自己一旦得天下,这八员大将就是左膀右臂。我还得进一步拢络他们,让他们把我当成恩主。想到这里,故意谈笑风生:“你们快看,天上的月亮有多圆。记得本王年幼时.皇太后总讲《嫦娥奔月》的故事。还说月亮里有个吴刚,常年用大斧砍桂术。可是桂木无比坚硬,他砍了千百年,仍砍不动。依本王看来.吴刚何必那样受累?他应该效仿唐明皇,月宫玩乐,人间弄权,那才算不虚此生!”话外暗示:只有当皇帝,才是最大的乐趣。可惜八员将领都是局外人,他们做梦也猜不着赵光义的心理。 这时,倒马关元帅、黑虎将军郎吉平起身笑道:“王爷.您刚才讲述吴剐砍桂木的故事,令臣想起一件往事。臣的祖上是个渔夫,臣年劫时,常年活动在船上。倒马关西北有条黄水河,河清水澈,鱼虾成群。有一年,臣随先祖先父河上捕鱼,撒下大网却拽不动.先祖认为碰上厚鱼群,便令先父请来几个帮手。他们七八个人费了很大力气,拽上鱼网一看,哪有鱼虾,原来是截树木。这截树木有三尺多长,半搂多粗,紫红颜色,分量板重。用手拍拍.发出铜铁之音。大家认为是块宝木,抬回渔村,放在我家院里,可是又没什幺用途。过了几年,南方来了个风水先生,他一见这截树木,十分惊讶。那时.臣的祖父已死,风水先生便对我父亲说:‘我愿出一百两银子买这截树木,你卖不卖?’我父亲留了个心眼,假装生气:‘你这人真会讨便宜,你知道这是什么树吗?’那位风水先生说:‘这是月中桂木,被吴刚砍断了一截,他却没接住,从而坠落人间。大概有三千年了。’我父亲一听是月中桂木,说什么也不卖了……” “哈哈,”赵光义大笑。“无稽之谈。据本王猜想,那位风水先生故弄玄虚,目的是想抬高自己的身价。你父亲若是真卖,他才不花那一百两银子呢!” “王爷高见。由于那位风水先生连月中桂木都认识,名声大震。请他看风水的人越来越多,他可发了大财。”郎吉平也笑了起来。 杨继业心地诚实:“郎元帅,那究竟是一截什么树木呢?” “我当了倒马美元帅之后,才请来几位高人。据他们辫认,那叫‘阴沉木’,重量与铜铁相等,所以才能沉入水底。这种树木十分稀少,价值是花梨、紫檀的百倍。可惜只有那么一小截,打不成家县,只好长期闲置了。” 赵光义点了点头:“这种‘阴沉木’确实罕见,皇宫内苑也只有一把‘阴沉术’打制的绣龙墩。当今圣上不敢自专,孝敬给皇太后了。” 几位元帅好奇心胜,七言八语:“郎元帅,既然‘阴沉木’这么尊贵,你能不能把它搬来.让我们大家也开开眼界。” “这有何难?”郎吉平立刻委派自己的旗牌官赶回家中,过了几天,果然将那截树木运到宁武关。 “阴沉木”三尺多长、半搂来粗,亮光闪闪、紫红颤色。用手一拍,真的发出铜铁之音。几位元帅连称出奇,就连见过大世面的赵光义也惊叹不止。连说这截木料比宫中的龙墩更有光彩。郎吉平很会来事:“王爷千岁,您若是喜欢,就把这截树木运回京城吧,找几个能上巧匠,打造一件小玩意儿,也算臣的一点敬意。” 赵光义先是摇了摇头,又看了看身边的八员大将。突然,他的眼睛一亮,含笑问道:“郎元帅,你真能忍痛割爱吗?” “王爷若是笑纳,臣将万幸。” “好,我收下了!”赵光义回头问道:“黄元帅,你这座宁武关可有能工巧匠?” “王爷想就地加工吗?”黄如忠答道:“这可太巧啦。宁武关城西有家四鲁木店,匠人上百。东家是祖孙四代,听说叫什幺鲁大辈,鲁二辈、鲁三辈,鲁四辈。他们口称是鲁班的后代,真假无人查考。不过,这‘四鲁’确实手艺高超,方圆几百里的达官显富都用重金聘请他们。王爷若不嫌弃,就让‘四鲁’试试。不知王爷想打造什么物件?” “黄元帅,明日清晨,你让‘四鲁’到我的公馆。”赵光义没做正面回答。“本王先见见他们,然后再做定夺。” “是。”黄如忠不便再问。 第二天一早,“四鲁”奉命来到公馆。他们听说王爷传见,吓得战战兢兢。赵光义细看,见鲁大辈八十多岁了,鲁四辈也就十八九。于是含笑说道:“免札。你们鲁家当木匠有多少代了?” 大辈回答:“王爷,我家十辈一翻头,叫到鲁十辈,再重新叫鲁大辈。小人叫鲁大辈,上边有几个十辈,我也说不清了。” 王爷大笑:“这种取名方式,倒也别具一格。鲁大辈,你知道‘阴沉木’的打造方法吗?” “回禀王爷,‘阴沉木’十分难得。它最硬、最脆。打造之前,必须用香油浸泡三天,只有这样,开锯开刨时才不易破裂。同时……” “行了。听你话音,是个内行。本王有一截‘阴沉木’,想让你打造八支令箭。昨夜晚间,本王亲自画了图纸,你要按图制造,绝不准走样。制好了,本王重赏;制错了嘛……” “小人不敢。请王爷吩咐期限。” “除了浸泡三天,我令你十日完工。” “这……紧了一点,小人遵命。” 赵光义命差人将‘阴沉木’和图纸一道送往四鲁木店。老鲁家爷四个一商量,这是皇差,又得快、又得好。不敢让匠人插手,事事亲躬。过了十二天,提前一日竣工。鲁大辈领着子孙,将八支令箭送到王爷公馆。赵光义细看,令箭和图纸一毫不差,手艺太漂亮了。令箭长有三尺,宽有六寸。朱红颜色,两面镌刘猛虎,张牙舞爪,栩栩如生。表皮涂有金色大漆,光亮照人。他看罢多时,心中喜悦。赏了鲁家八十两银子,又赏给鲁大辈一双白壁。老鲁家千恩万谢,退下不提。 单说襄理王赵光义,传下口谕,明日晨时,要在宁武关帅虎堂宣读圣旨。圣旨大如天子,黄如忠赶紧准备,摆香案、燃红烛,礼节十分隆重。届时,赵光义头戴三山帽,身穿王袍,神态庄严地步入首席。前文书说过,皇帝赐他一道空白圣旨,凭他填写委任表。赵光义昨夜填写完毕,夸日开读:“奉天承运,皇帝诏日。朕查陈伯年、柴荣芳、郎吉平、黄如忠、苗化雨、石若璧、王仲汉等七将,均德才兼备,尽忠守职。另有佘塘关守备杨继业者,亦为我朝良将。此八人者,前七人帅位不变,并同杨继业合封八令公。各赐金皮虎头令一支,凭此大令,有权调动边防各路兵马。望你等莫负皇恩,报效当朝。钦此!”读罢,他又将刚刚制好的虎头令分别交付八大令公。 八人惊呆了,他们万万没有想到,那截‘阴沉木’制了虎头令,更没想到自己会被封为“令公”。过了半响,才望诏谢恩,私下里却对襄理王百般感激。 赵光义笑道:“各位令公,今日封诰大典,本王想借花献佛,出我出钱,用黄令公的帅虎堂摆设洒宴,算是为大家祝贺了。” “岂敢叨扰王爷。”黄令公禀手,“臣当尽地主之沉。”说着,他又看了看杨继业。“杨令公,在下有个小小的请求,不知杨令公意下如何?” “请讲,请讲。”杨继业连忙还礼。 “我们这六关七帅,都是多年的老明友了。今日结识杨家将,也算三生有幸。这些天来,我们曾私下议论,你的品德、武艺、兵法、名声,都让我们望尘莫及。原先虽然有个愿望,却不敢高攀。此时此刻,承蒙圣恩将你我共列八大令公,那么,在下就不客气了,我们想与你冲北磕头,八拜结交.还望杨令公慨允。” “愧不敢当。各位都是国家的元帅,能这样看得起我,在下理当从命。” “好!”赵光义拍案叫绝。心说:你们八个人越是一条心,对我是越有利。“哈哈,可惜本王奈于身份,不能与你们结盟。那就让我来主盟吧,来呀,香案侍候!” 八大令公受封,八位英雄结盟,双喜临门,热闹起来。处处悬灯挂彩,鞭炮齐鸣。 共叙年齿,紫荆关元帅、圣手书生陈伯年四十一岁,当为长兄。再往下排:柴荣芳、郎吉平,黄如忠,苗化雨、石若璧、王仲汉,杨继业二十六岁,居第八位。他给七位盟兄磕头施礼,八大令公亲如一家。 酒宴摆上,推杯换盏。君臣同乐,一醉方休。 第二天清晨,赵光义辞别了黄如忠等人,带着杨继业回归佘塘关。 杨继业受封令公之事,佘塘关已经知道了。免不了庆贺一番。赵光义在佘塘关住了一夜,安慰杨继业说:“本王进京,定将你保举给万岁,用不了多久,咱们京师再会。”说罢,带着呼延赞奔往汴梁。 途中之事不必细表,这日进京,奉命后宫见驾。赵匡胤正陪着皇太后闲谈,一见二弟来了,含笑问道;“襄理王,途中辛苦。” “多谢万岁挂念。”赵光义将迎美诸事,简明上奏。“未经万岁许可,臣便封了八大令公,还请万岁恕罪。” “御弟何罪之有?朕赏你空白圣旨,就是让你委任官员。你为国选贤,功劳不小。”皇上嘴里称赞,心里可不痛快。好嘛,你一下子就任命了八大令公,除了杨继业,都握重兵。将来,他们只听你的不听我的,那还得了?不该给他那道空白圣旨,现在后悔也晚了。还有那个杨继业,康平公主说他狡诈。他从守备跳到令公,果然有些手段。对这个人,当年虽有盟约,今后也绝不能重用!“依朕之意,‘八大令公’改称‘八令工’,只管守令工作,不列公爵之位!” “是。”赵光义何等聪明,“公”与“工:”只一字之差,悬殊千里。他这是嫌我封重了,我得回敬他几句。“陛下,边关八将,文武全才,重封他们,为让他们拼死效力。尤其是那个杨继业,堪称一代名将,不能让他久困佘塘关,应该上调京师……”这话可是有软有硬。 “再说吧!”皇帝更加不悦。 皇太后也是个明白人。她一见两个儿子“玩心眼儿”,深恐造成误会,连忙笑道:“光义,你哥哥传你进宫,你知道为什么吗?” “儿臣不知。” “你皇嫂贺氏皇后就要临盆生产了。唉,我生了你们三个儿子,却不见一个孙子。头些天我在观音大士面前许了愿,皇后若产龙子,犬宋江山后继有人,那幺,我将带领全体皇族共同祭天,这里边当然不能少了你。你回来的很及时,再过三五天,就有消息了。” 赵光义表面高兴.连连称贺。心里却说:皇太后多此一举,如果真的诞生龙子,我还能有称帝的希望吗?但愿皇嫂生个公主,那才叫称心如意呢! 结果是贺皇后生下龙子,赵匡胤喜从天降,手舞足蹈。为太子取名赵德芳。又陪同皇太后,率领全体皇族共同祭天。你想,赵匡胤已经四十多岁。在位近十年,初得太子;怎能不惊天动地。他首先传旨大赦天下,又将四品以上的官品晋升一级,并开恩科取进士、免税赋减徭役。好,犯罪的,当官的、读书的、种地的无不高兴,苦只苦了赵光义一人。这位野心勃勃的襄理王愁眉不展。 赞理王赵光美倒没有什么大志:“二哥,何必自寻烦恼呢?皇上若无太子,将来咱俩轮流做庄。如今有了太子,咱争也没用。当叔叔的,总不能抢侄儿的江山。还是忍了吧。” “忍,忍,嘿嘿,我忍不下这口气。当今皇上就是从他侄儿手中夺下的江山,我们为什么不能?” “瞎,柴宗训是盟侄,德芳是亲侄,一笔写不出两个赵字来。” “你容我想想,以后见机行事吧。” 又过了几天,赵光义递上病折,从此不上朝了。他在家里可没闲着,找来一大堆古书,尤其是历代皇帝篡位的故事,篇篇细读,想从中问学习经验。这些经验真是五花八门,样样俱全。用得最多的是逼宫,可是得掌握势力。自己的势力在哪里?边关有八大令公,一来身份不够,二来也来必肯干这种事。除了他们,自己一无所有。难呀! 眨眼就是五年。太子赵德芳渐渐长成。这孩子聪明过人,心地善良。赵匡胤与贺皇后将他当成掌上明珠。老夫妻挑了又挑、选了又选,最后把恩科状元、翰林院大学士吕蒙正传入养心殿,加封太保衔,钦命太子师,让他教授德芳读书。古代的太子师可非同一般,光有学问不行,更重品德。将来太子即位后,他使是“帝师”,大多数“帝师”都能封侯拜相。为此,这个职位是令人羡慕的。吕蒙正祖籍洛阳,既为状元公,可见学识渊博。至于品德,那就更好了。他教太子读书,兢兢业业,半点不敢松懈。再加上太子聪明、刻苦,所以进步很快。 这天清晨,吕蒙正来到东宫学舍。他把文具、书本摆放整齐,又喝了一杯热茶。平常素日,太子该来了,今日却迟迟不见太子身影。直到近午时分,太子才怏怏不快地走进书房。吕蒙正连忙起身:“参拜殿下。”说拜,并不施礼,这是太子师的特殊地位。 “老师请坐。”太子仍是捕面愁容, “请问殿下,莫非身体不适吗?” “身体很好,绝无病症。” “那么………太子,为人君者,勤奋当头。既无病症,就该按时受课。下次不能再来晚了。” “是。不过,不过……” “殿下,你定有什么心事吧?’ “这……父皇本来不让声张。您既是尊师.我便实言奉告。近几天来,皇太后患病不起,今日尤为加重。从早到午,昏迷不醒。我是皇长孙,奉命守在祖母身边,所以读书来迟。” “这……请殿下练习大楷吧。”吕蒙正再不敢多问。 原来,杜皇太后与历朝皇太后不同,她出身名门,母亲又是丞相女,所以知书识礼,很有文墨。尤其在五代动乱时,她领着儿子千里寻夫,曾为赵宋江山做过很大贡献。儿子当了开国皇帝。感激母亲,自然又对她十分敬重。为此,杜皇太后恃才恃功,常常参预国政。皇帝的一些重大决策,甚至由她来制定。这些内幕,朝廷重臣是知道的。她的生死,会直接影响到国政.吕蒙正是个明白人,这么大的事体,自己还是少问为妙。 第二天,圣旨传下:皇太后殡夭,全国举哀。并要求王公大臣为皇太后参灵吊孝。 大臣自不必说,凡是一品以上的,多数聚集在京都。至于王爵,全国只有五位:东平王高怀德虽在抱病。仍来参加岳母的丧礼。汝南王郑印更没说的了,年轻力壮,几乎夜夜守灵。襄理王赵光义,赞理王赵光美是皇太后的亲儿子,再加金鞭公呼延赞,虽是公爵不是王,也算皇太后的干儿殿下,这三位理所当然的要尽人子之劳。至于皇太后的长兄、宝国公杜天松,虽说年过七旬,也挣扎着来吊孝。唯一缺席的只有云南王柴宗训了。据赵匡胤估计,他未必能来参灵。 其实,柴宗训已经接到了哀旨。他今年十八岁了,脾气暴躁.性情刚烈;“哼,江山本来是我们老柴家的。你们老赵家趁我年幼,谋权篡位,如今还让我去吊孝!做梦呢!孤王偏偏不去,看他赵匡胤敢把我如何?” 旗牌禀报:“王爷,侯爷求见。” “快请。”柴宗训起身相迎。 来者不是别人,正是柴宗训的亲叔父、摄政侯柴华。 前文书曾经交代过,赵匡胤陈桥兵变后,将先帝遗孤柴宗训贬为云南王。当时,宗训刚刚七岁,难理政务,皇帝又加封他的叔父柴华为摄政侯,同赴云南,辅佐侄儿。那时,柴华也刚满二十岁,虽然年轻,确深明大义。他曾经认为:侄儿年淤太小,如即皇位,天下势必又要大乱,百姓一定再陷水火。与其刀光血影,不如让赵匡胤称帝。他的这种观念,深受赵匡胤赞赏,所以才把云南的军政大权交付与他。柴华果然不负圣恩,来到昆明后,他一面教养侄儿宗训,另一面以摄政侯的身分颁布新令。团结了当地土著、兴修了水利工程、开发了荒山、拓殖了良田、减轻了徭赋、编建了军队,经过几年休养生息,使云南很快富足起来。他摄政十年,可以说立下汗马功劳。 柴宗训在这棵大树的荫凉下,渐渐长大成人。他对叔父的恩德万分感戴,同时又埋怨叔父太老实。唁们柴家本来应该当皇帝,如今当个云南王,你就知足了吗?柴华屡屡劝导侄儿,按当时的背景,你若七岁称帝,天下势必大乱,别说江山保不住,咱们的性命都很难保。柴宗训还是不服:“叔父,我年龄幼小,不懂事务,您当皇上还不行吗?终究是咱们柴家人呀!” “噜,”柴华摇头。“叔父还有自知之明,当个摄政侯,辅佐你治理一方还算勉强。如当皇帝,清理一国,叔父就无能为力了。” “还是那句话,叔父您太老实了!” 大宋皇帝赵匡胤远见卓识,他坐镇京都,却暗中派出大批亲信察访全国政情。因而对各省形势了如指掌。对云南王柴宗训、摄政侯柴华的政治态度更是一清二楚。去年秋天,他传下一道密旨,命令柴华废掉柴宗训,自立云南王。柴华读罢密旨,一声苦笑,立刻去见侄儿。柴宗训看了密旨,并不在意:“叔父,云南这块地盘,本来是您治理的。何必秘密废掉我,我立刻脱袍让位。” “宗训,大宋皇帝这是往火堆里推我呀,想把个不仁不义的名声扣在我的头上。唉,你七岁封王,眨眼就是十年。如今十七岁,长大成人,该亲自议政了。明日辰时,叔父决定攀行归政大典。从今以后,云南军政大事由你去掌管,叔父告老,回家颐养天年。” “那可不行。您才三十多岁,云南可以没有我,却离不开您,再者说,皇带还有这道密旨……” “宗训,你莫非起了疑心?” “叔父,您能把密旨拿给我看,我再起疑心,还算柴家人吗?” “既然这样,明日归政大典照常举行!” 大典开得十分隆重。柴宗训尊柴华为“王父”,赐黄金三千两。柴华将这些黄金转赠给河道,用来治理金沙江。云南百姓对摄政侯无限盛激,广建生祠,奉若神明。 柴华退隐之后,再不过问任何政事。甚至连王府都不去.他有三位夫人,却无子息。只有正室生了一女,取名柴眉春。现在刚刚四个半月。柴华每天逗女儿为乐,倒也悠然自得。今天,他突然来王府拜见,倒让云南王深感意外。 “叔父,快快请坐。近来身体可好?” “很好。请问王爷——”柴华为了树立侄儿的威信,连称呼也改了。“我看邸报上说,皇太后殡天了,京都可曾传下哀旨?” “哼,他让咱去参灵吊章,不必理他!” “我就知道你会这样.所以才来进见.王爷,还是应该去呀。” “我偏偏不去!” “那就大错特错了。你想:皇帝对咱们放心吗?他肯定是不放心的。可是,若想治裁咱们,又出师无名。咱们不去为皇太后吊孝,这就叫‘大不敬’,恰恰使他有了借口……” “有了借口,他又敢怎样?” “云南虽富,比起全国来,终是弹丸之地。硬打硬碰,咱们绝非对手。再者说,朝廷只有五位王爵,十分显眼。缺少咱们一位,会举国瞩目。运就等于把柴,赵矛盾公开了,舆论必然大哗。那样一来,会对我家万分不利。王爷,知足长乐,容忍自安。你还是听我一句良言吧。” “这……”柴宗训沉思良久。“叔父的教诲,侄儿不敢不听。但是,侄儿绝不去为他家吊孝。我想委派叔父为特使,替侄几辛苦一趟,不知叔父肯允否?” “唉,只得如此了。”柴华无可奈何。 云南至京,万里迢迢。虽说皇太后停灵百天,也得紧急上路。柴荣次日登程,只带四个仆从,每日飞马扬颧,不顾旅途疲劳,这日赶到汴梁城。赵匡胤闻讯,不能慢怠柴华。他钦派御弟赵光义代表自己出城迎接。赵光义来到城外与柴华相会,不由得喜上届梢:嘿嘿,迩才叫踏破铁鞋无觅处,得来全不费工夫! 第012回 未央宫烛光摇斧影 金銮殿庆典演骂朝 襄理王赵光义野心勃勃,虽说皇太子赵德芳已经诞生了五年,他那称帝之心仍是有增无减。怎奈手中权势不足,更缺少有分量的人物支持,所以他一直不敢轻举妄动。今日一见摄政侯柴华,似觉猛醒:我怎么把他忘了?如今朝**有五王,除我之外,赞理王赵光美会支持我。如果云南王柴宗训再能支持我,我就取得了多数。剩下的东平王、汝南王一老一少,不足为惧。更何况云南王坐镇南疆,拥有重兵,他家又与当今皇上不和,我若利用得法,他们便是一支不可低竹的力量。眼前这个柴华,名义上是摄政侯,据说云南的军致大权都操纵在他的手中。对于这个人我要加紧拢络,千万不能交臂失之!主意拿定,老远就跳下战马,急步上前,含笑禀手:“王兄,小弟赵光义,奉旨接驾,一步来迟,望王兄莫怪。” “啊?”柴毕一愣。“原来是襄理王爷千岁。臣, 大礼参拜。” “王兄快快请起,千万不要这样。” “对于王兄的称呼,臣万不敢当。” “何必客气。您已先主的御弟,当今皇上与先主结盟,小弟称您王兄,理所当然。王兄请,小弟陪您金殿面君。” 赵匡胤一见柴华,也很敬重:“唉,日月穿棱,贬眼分手十余年。柴爰卿,你在云南摄政期间,政绩突出,功昭日月,这些事情,朕早已听说了。据朕原先估计,云南不会有人来吊孝。一定是你劝说了云南王,所以才替他进京吧?来了就好,也不必日日参灵,暂在金亭驿馆住下,朕慢慢还有话说。” 柴华心想:好厉害的皇上,云南诸事,他似乎亲眼目睹。自己别解释了,省得越描越黑。只好依照皇命,暂住驿馆。 皇太后的丧事已到尾声。过了百期,举办大殡。铺天盖地一片白,将皇太后的灵柩葬人陵寝。这些细节,也就不必多说了。 且说丧事过后,柴华奉旨来到后宫。皇帝传他柴云轩相见。这甩是机密书房,很少接待大臣。柴华诚惶诚恐,拜见圣驾。赵匡胤摆了摆手.摒退太监。笑道:“此处是内宫,坐下讲话。” “臣不敢。”柴华谢坐。 “我来问你。去年秋天,朕传密旨让你自立云南王,你为何反其道而行之?” “臣……体弱多病,难肩重任。” “未必吧,我看你是效忠先主。” “臣亦效忠当今。” “嘿嘿,把朕的密旨出示给柴宗训,这也叫效忠当今?” “嗯……”柴华心说,他怎么都知道了?我原先只觉得他好厉害,现在看来,他还好凶险啊!“万岁,臣愿担罪。” “坐下,坐下。朕要想杀你,你在云南就没命了。柴爱卿,今天传你来,朕的意图不变。等你离京时,朕欲赐你金印一封,銮驾半朝。至于封诰嘛……” “臣愿死,不愿为云南王!” “好,不封云南王,朕改封你为‘滇王’。这可是一字并肩王啊,我朝尚无前例。回到云南之后,那位二字王就是你的属下了。对他如何处置,由卿裁决。哼,十年前我免他一死,今日看来,过于仁慈了。养狼养虎,后患无穷!” “万岁!”柴华二目起红线,满脸铁青色,“你,你,你……” “回驿馆去吧,休息七天,金殿听封!” 柴华回到驿馆,只觉得天昏地略,五内如焚。一面是亲情,一面是君命,难,难,难! 旗牌来见:“禀侯爷,襄理王告进。” “请。”柴华不敢拒见。 “王兄,您的气色不太好,莫非水土不服,要请御医吗?”赵光义满面带笑。 “多谢王爷,不必了。” 赵光义看看左右,差官们知趣地遢下。他这才又说:“王兄,听说皇上在紫云轩召见,好大的殊荣啊!” “这……皇恩浩荡。” “哈哈哈,是很浩荡。可惜风浪太猛,快要翻船了!” “臣……臣不懂王爷的意思。” “你懂!”赵光义压低声音:“皇上对你们叔侄的态度,本王早就摸清了。你若想扭转残局,只有一个办法……” “王爷教我。”柴华默认了。 “神不知、鬼不觉,让云南王发来五万奇兵。本王手下有八员大将,你我里应外和,围困京师。咱们逼着皇上……” “收回成命?” “不,逼着皇上脱袍让位!” “太子还小……” “有我!” “这是造反!”柴华浑身发抖。 “你呀,一辈子成不了大事!”赵光义想得江山快想疯了,他又摸准了柴华的老实脾气,所以才不管不顾,吐露心事。“王兄,成败在此一举,七天之后,听你回音!”说罢,转身而去。 柴华长叹:我不该来!天啊,怎么是是非非全落在我的头上。 第七天清晨,旗牌官发现侯爷死了! 御医检验,柴华吞金而亡。 赵光义害怕,唯恐死者留下片言只字。 皇帝后悔,逼得太紧了。 圣旨传到云南:摄政侯柴华水土不服,病故京师。念其生前功德,追封滇王。并令其嫡系子女及正宣王妃火速进京治丧。 赵匡胤的这道圣旨有点学问:第一,封柴华为一字王,这个“滇”字代表云南。不言而喻,柴华才是云南第一首领。无形中降低了二字王柴宗训的身份。第二,要求嫡系子女及正室王把进京治丧,意思很明显:当侄儿的就别来了。这又把柴亲训踹了一脚。 柴宗训接到圣旨大悲大恸,对赵匡胤更加痛恨。哭归哭,恨归恨,还得打点王妃及小妹柴眉春进京理丧。柴华进京时,眉春才四个多月,现在也刚刚半岁。孩子襁褓之中,随母亲同行。由于她们是“一字王”的妻女,贺皇后亲自接见。女人终究富有同情心,贺皇后一见这孤儿寡母,不由眼圈发红。心中埋怨丈夫:柴华是老实人,当初支持你称帝,治理云南又费尽心血,你何必苦苦逼他!唉,权势之争,残酷无情啊!她从王妃怀中按过眉春,孩子太小,不知悲戚,还冲皇后发笑。贺皇后更加难过了。她见眉春端庄秀丽,一派富舟相,不由暗中赞叹:真是天潢娇女,贵胄苗商,长大之后,福寿无穷。我倒要与皇帝商议,将她收为太子妃。这等大事,暂时不宜说破。 后来,贺皇后还真对皇帝说了。赵匡胤却坚决不允:江山是老柴家的,现在的儿媳妇、将来的皇后卫是老柴家的,柴华死了,现在最恨我的云南王还是老柴家的,赵家和柴家该断了,何必没事找事! “万岁,那孩子实在可怜、可爱,我收她为义女吧。” “不行,你的女儿就是公主了!” “那,那就让德芳收她为义抹。” “嘿嘿,那不是一样吗?” “不一样啊,太子的义妹,可以不封公主呀。” “随你,随你。”赵匡胤心烦意乱。 柴眉春果然当了德芳的义妹。按照规定,皇上的女儿是公主,王爷的女儿是郡主。由于她父亲被追封滇王,人们便称这个小姑娘为“柴郡主”。她长大之后,八贤王赐号“银屏”,并将她嫁给了杨继业的六朗杨廷昭。这些后话暂且不提。 看官会问:你编的这回书,离杨继业太远了吧?其实不然。第一,杨继业的主要作为,都是在宋太宗赵光义称帝时期。若不把赵光义的为人以及他和杨继业的关系交代清楚,往后的书目就不好编了。第二,编演《杨家将》者,大多都说柴郡主是柴荣的女儿、柴亲训的胞妹。那就错了。因为柴荣驾崩时,杨继业和佘赛花还未成婚。即便柴郡主是柴荣的遗腹子,那么杨六郎降生时,她也有十岁左右。女长男十岁,会成夫妻吗?说书说理,她只有是柴华的幼女,才会有将来那段姻缘。因为柴郡主是这部书的主要人物,编书人才详细交代了她的来历。 评书允许评论,评得太多,终究烦人,到此还是止笔吧。 再说襄理王赵光义,由于“柴华事件”,使他惶恐了很久。称帝之心虽未死,却不敢过于表露了。就这样平平淡淡,又过了三年。 开宝八年,赵匡胤五十整寿。他当了十六年皇帝,虽说年年劳累,却也日日威风。这五十整寿操办得惊天动地,差不多摆了一个月的酒席,才渐渐稍停下来。赵匡胤在精神上得到满足,身体却觉得格外劳累。御医认为:皇上长期不得休息,万寿期间又过于疲惫.精力消耗太大。必须面服药,一面卧床静养。他万般无奈.只得谨遵医嘱。皇宫的西南角有座清静的宅院,取名“未央宫”。他争太监打扫干净,移居于此。并传下圣旨:朕患病期间,由太子监国,襄理王、赞理王辅政。除特大军政要务,一律不准入未央宫干拢。 三个月过去.赵匡胤病态有增无减。 这日近午,圣旨传唤襄理王赵光义来央宫见驾。这是很罕见的事情。因为皇帝养病以来,从未召见过任何大臣。赵光义慌慌张张入宫拜见:“万岁,龙体大安了吧。”说着,他偷眼观看,见皇兄骨瘦如柴,似奄奄一息了。 “御弟,榻前讲话。”皇帝说话力气不足。 “遵旨。”赵光义凑到榻边。 “唉,朕要不行了。临终之际,想和你说几句心里话。” “圣上不必过虑,龙体很快就会康复。” “朕自己最清楚,这病不会好了。”皇帝停顿半刻。 “御弟,自古以来,国赖长君。年幼的人当皇上,往往会误大事。如争,太子德芳刚刚八岁,他若即位,恐江山不稳。你我弟兄三人。光美素无大志,为人又有几分糊涂。朕病榻静思,想把皇位传你,你,你一定会欣然接受吧?” 赵光义吓得面无人色,连忙跪倒:“万岁,臣不敢,臣不敢。江山父传子,天经地义。 “噢?”赵匡胤苍白的脸上,带着几分冷笑。“襄理王,你没有称帝之心吗?” “没有,绝对没有!”赵光义双腿发抖,因为篡位的罪名太大了!“皇上,万一真有差错,臣一定辅佐太子,效忠宋室……” “嘿嘿,有你这句话……你去吧。” 赵光义退出来央宫,早已吓出一身冷汗,皇上这是防备我了,也许他听到什么风声。如果真是这样,他死之前,会赐我先死!怎么办呀,我得尽快拿定主意。 来到朝房,文武大臣都在恭候。想听听皇上有什么指示。赵光义故做镇静:“皇上怕是不行了,他跟我谈些后事。”说着,微露喜悦。“大家散了吧,久而自明。” 众大臣不解:皇上快不行了,襄理王怎么还面带喜悦呀?说怪.大概不怪。莫非皇位由他继承?不对呀,还有太子呢!噢,一定是太子年幼,皇上不放心……。 各怀心腹事,尽在不言中。 天近二更,乌云遮月。秋风乍起,细雨飘零。未央宫总管太监轻轻走近病榻:“万岁,襄理王爷告进,言说边关急报,番兵入侵,事态万分火急,欲请圣上旨意……。”这个总管太监叫韩明,为人很机警,也很效忠皇帝。他见皇帝不语,又轻轻说道:“万岁,奴才见王爷神色不太好,还是请他明日再来吧?” “传他进来。”赵匡胤目光暗淡。 “遵旨。”韩明不敢违背圣意,忙将赵光义让进屋中。人家一帝一王、一兄一弟谈论国家大事,当太监的自然不敢旁听。他只好站在窗外,随时等候呼唤。屋中的烛光很亮,把赵光义的人影映在窗户纸上。突然,只见人影矮了下去,烛光只映出一只胳膊和一只手。那只手中好像攫着一把不太大的斧头。斧头渐渐落了下去,屋中轻轻叫了一声。紧接着,又传出赵光义的惊呼:“万岁驾崩了!” 总管太监韩明吓得目瞪口呆! 这段故事,历史上称作“烛光斧影,千古之谜!” 赵匡胤是病死的,还是意外身亡?事隔一千多年,连历史学家都讲不清楚,评书说部也就不必追究了。 次日早朝,赵光义宣布:大行皇帝已于昨夜三更殡天。 大丞相王苞王延龄开读遗诏:“奉天承运,皇帝诏曰:自古以来,国赖长君。朕察襄理王赵光义,英明智勇,仁义双兼,足可堪当国君大位。特此着其入统,延续宋宅。钦此!”遗诏下也盖有玉玺,还有龙飞凤舞的皇帝签名。 大臣们面面相觑,虽有惊疑,谁敢不信?忽持拉跪倒一大片,山呼万岁,朝贺新君! 赵光义假装谦让了几句,便在内侍太监的搀扶下,更换皇冠龙袍,坐上绣龙墩,心满意足嘿嘿,当皇上也挺容易呀。昨天中午在未央宫还吓得直出冷汗,今天一早就成“万岁爷”了。这才叫“胜者王侯败者贼!” 大臣们见他发愣,还以为他紧张。于是再次山呼万岁。 “众位爱卿,快快平身。” “谢主隆恩。”大臣们跪得膝盖发麻。 “来呀,传金鞭公呼延赞上殿。” 大臣们又是百般不解。 按照规矩:两代皇上交替时,要先办喜事,后办丧事。这叫“国家不可一日无君”。新皇上登台,千头万绪,要办很多事情。第一件事情,往往都是为先帝举办葬礼。如今,皇上传呼延赞上殿,原因何在?让他操办丧事吗?他的资历,地位都差远了。如果说他是皇太后的干儿子,那也不行,因为还有皇太后的亲儿子、赞理王赵光美呢!怪事,只好旁观动静吧。 呼延赞有爵位、无职位,不经传呼,很少上殿。今日上殿,威风凛凛,背后斜插金鞭。这又是怪事,因为在金銮殿上,不准带寸铁! 书中交代:当初,赵光义巡视边关时,曾和杨继业建立了深厚的友谊。杨继业深感知遇之恩,一直把他看作贤王。这八、九年来,两个人的交往,包括书信.礼物的传送,大多由呼廷赞承当。因为呼延赞是个“闲差”,京中没他事,他就甘愿两头跑。这位浑金朴玉的豪杰,深受其兄杨继业的影响,也把赵光义看得十分高尚。凡是赵光义的吩咐,他绝对万死不辞。 昨晚天黑以后,赵光义把他传到王府。告诉他说:“本王要夜入皇宫,向万岁禀奏一件太事。但是,皇官戒备森严,很可能引起卸林军的误会。你陪本王同去,在紫禁门等侯。万一宫中发生战乱,你就闯进去解救本王……” “王爷,根据您的身分,不会有事。再者说,您何必深夜入宫……” “你不懂,照办就是。” 呼延赞出于对王爷的信任和爱护,他在紫禁门外站了一宿,结果没事。今天一早,去见王爷。赵光义又告诉他:“我要当皇上了,也许会有人不服。今日早朝,你背着金鞭上殿,我让你打谁,打死勿论!” “王爷,这……”呼延赞心说:你们老赵家谁当皇上都行,怎幺让我打人呀?这有点不讲理。“我,我……” “你不用紧张。其实,不会有人反对我,我只让你装装样子。”赵光义知道呼延赞尊敬自己,同时又利用他的诚实,来为自己镇压反对者。 这些内幕,别人哪里知道。 赵光义一见呼延赞果然携鞭上殿,不由满心喜悦: “呼延爱卿,听封。” “万,万,万万岁。”呼延赞更糊涂了。我有什么功劳?怎么上殿就加封啊? “呼延爱卿,如今大行皇帝刚刚驾崩,某些反叛贼子,准免乘机作乱。原任九门提督冯昆,年老多病,已经很久不上朝了。靠他弹压京师.很难安垒。朕封你为新任九门提督,京师兵卒,从今由你管辖。凡违抗圣命者,格杀勿论!” “遵,遵旨。”呼延赞谢恩。 “还有,卿乃先皇太后御儿干殿下,曾被先皇加封金鞭公。新君登基,你守护京师,会立大功。因而,朕将金鞭公晋为金鞭镇殿王!” “谢主……隆恩。”呼延赞再次磕头。 有几个聪明的大臣都明白了:对于前朝老臣,新皇上信不着呀。呼延赞历来就是他的嫡系,今日携鞭上殿,又掌管京师兵权,目的都是镇压那些持不同政见者。他可能怕“公爵”身分不够!才把呼延赞晋升王爵。这手真厉害呀!由此可见,太子不能即位,而由他来即位,这里边一定大有文章! 更有几个糊涂官,除了羡慕、眼热,嫉妒,别的一概不懂。 登基庆典,继续举行。场面愈演愈烈。 这时,黄门太监跑来跪禀:“启奏万岁,先朝国母贺皇后带着太子爷金殿见驾。” “啊!”赵光义大惊失色。 文武百官暗道:这回可有戏看了! “快请!”赵光义不敢拒见,忙将贺皇后与太子赵德芳请上金銮殿。“皇嫂一向可好,请来上坐。” “不敢。有皇上在此,哪有我母子的座位。”贺皇后面色冷峻.话中带刺。 “皇嫂说话过、过谦了。大行皇帝尸骨未寒,是他打下的宋朝江山,才有咱们赵家的今日。皇嫂你就……” “嘿嘿,我就怎样?” “你就下殿去吧。” “撵我走吗?好,等我把话说明白,自然会主动退殿。赵光义,你既然承认宋朝江山是先皇夺得,那么,你对先皇如何呀?先皇死得好惨啊,临终之际,除了你赵光义他身边并无一人。直到今晨,我才见到遗容,先皇,先皇死不瞑目!除此而外,我身为一朝国母,还有年仅八岁的太子德芳,总算先皇的亲人吧尹你称帝也罢,临朝也罢,怎么对我母子连个招呼都不打?你口口声声还说什么大行皇帝尸骨未寒,既然先皇尸骨未寒,你就这样对待他的遗孤,你还有半点情义吗?有朝一日,九泉之下,我看你有何脸面去见胞兄!” “皇……嫂……,你.你……”赵光义被贺后骂得满脸通红,却又答不出半句话来。 有人会说:金鞭王呼廷赞携鞭上殿,为的就是镇压反对者。此时此刘,他怎么不出头?看官:呼延赞心眼再笨拙.他也不敢鞭打国母和太子。就连龙袍加身的赵光义,也不敢下这道命令,第一,贺皇后毕竟是他的亲皇嫂,德芳是他的亲侄,骨由之情,人皆有之。第二,那母子是什幺身份?如今满朝文武,甚至帘外大吏,多数还是先皇的忠臣。自己刚刚称帝,若把先朝皇后、年幼太子处决,朝野重臣肯定就反了!那么,大宋的江山社稷,还能归为己有吗?这第二条尤为重要,丝毫不能马虎大意呀。 贺皇后见赵光义张口结舌,以为他自知理亏,不由冷笑一声:“嘿嘿,我的话说完了,请问皇上,是放我们母子走呢,还是推出午门,斩首示众?” “皇嫂言重了。”赵光义冷静下来。“您是大宋朝开国皇后,又是万民敬重的国母。别说在金殿骂我几句,就是令朕脱袍让位,朕也不敢争辩。但是,朕有几句话。必须讲在明处,省得落下不白之冤。首先,大行皇帝在养病之前,曾传过圣旨:除了军政大事,一律不准进见。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。可是他在垂危之际,曾传我一人去过未央宫,这是为什么?勿须赘述,大行皇帝已经把我视为辅佐太子的首席摄政王,朝中军政大事,我这首席摄政王该不该管?若该我管,那么,夜入未央宫,将这些军政大事向皇帝及时禀奏,这又有罪没罪?如果说有罪,朕甘愿伏法!”赵光义说到这里,看了看贺皇后,他见贺皇后默默不语,又接着说道:“皇嫂既然不怪罪,朕就要直说了。昨夜晚间,朕去来央宫。当时,除朕之外,先皇身旁确无他人。偏偏在这个时候,先皇驾崩了。俗话说‘富贵由命,生死在天’,想必先皇的寿数到了,难道他之驾崩也让我负责任吗?我倒要请问皇嫂,世上最亲者莫过于夫妻,我皇兄性命垂危之际,皇嫂您到哪里去了?莫非守护病人者有罪,贪图安逸者反而有功吗?”他这话好厉害呀,问得贺皇后没法回答。“嘿嘿,皇嫂呀,您刚才曾经怪我,匆匆忙忙入统大位,为什么不向您及太子打招呼?是呀,朕确实粗心大意了。我只是以为,大宋朝江山得来不易,蒙先皇遗诏,传位于朕。朕要尽快办理国家大事.才不负先皇的期望。谁知皇嫂把向私人打‘招呼’看得这般重要。早知如此,朕就该把国家大事统统放下,先去拜见皇嫂。也省得您怒气冲冲、带着太子赶来骂殿呀!”这番话更厉害了。弦外之音:你这当皇后的沽名钓誉,只顾自己的尊严,不顾大宋江山!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,谁也不敢说话。有几位耿直的忠良忿忿不平:当今皇上欺人太甚,贺皇后孤儿寡母,哪里是他的对手?尤其是东平王高怀德,实在看不下去了。他依仗驸马的身分,上前奏道:“万岁,都是一家人,你不该这样讲话。大行皇帝新丧,贺皇后说几句过头的话,你也该忍让才是。又何必……” “嘿嘿,何必什么?说穿了吧,何必由我即位.还是让太子入主大统吧!”赵光义话中带刺,越说越难听。他以为:贺皇后必定翻脸,金銮宝殿会有一场唇剑舌枪。 谁料贺皇后却苦笑一声:“大行皇帝的圣意,谁敢违背?唉,你看看这个,就明白了。”说着,从太子德芳的怀中取出一个封套,令内侍呈上龙案。 赵光义十分纳闷,展书细看。开始发愣,接着发呆,最后眼圈发红,几乎落下泪来:“王丞相,这是大行皇帝的遗诏,你代朕宣读。” “遵旨”。王延龄双手接过遗诏,先看了一遍,心说:这才是先皇笔下的真迹。“诸位同僚,仔细听了:‘此病不起入膏肓,谁承大位费思量。我儿年幼难为主,当让贤哉襄理王!’诸位同僚若未听清,本相再读一遍.”王延龄又念了一遍。才将遗诏交还龙案。 金銮宝殿鸦雀无声,大臣们个个低头不语。过了半天,赵光义“鸣呜呀呀”大哭起来。 这可不是装的,是发自内心的悲痛。是惭愧?是内疚?是自责?是天良发现?就连编书人也说不清了。 “皇嫂,江山社稷,应该由皇侄德芳继承。您快去给他梳洗打扮,重开登基大典!” “皇上,你让我母子背叛先皇圣意吗?” “父传子,家天下,历朝如此。” “国赖长君.你哥哥说过不止一次!” “这……德芳听封。你今年八岁.朕封你一岁一王。即:天王、地王、山王、水王、福王、和王、星王、贤王,简称‘八贤王’!除了这八个‘一字王’,再赐你瓦面金锏一柄,上打君不正,下打臣不忠,连同皇亲国戚、三宫六院,不论有罪没罪,打死概勿论!再令工部在城南风水宝地为你敕建南清宫,房屋九百四十九问,离‘九五’之尊只差一等,还有……” 贺皇后连连摆手:“行了。行了!皇上不能再封了。他一个八岁的孩子,享有八个‘一字王’,再封下去,实在担当不起。” “那就再加个‘世袭罔替’,辈辈八贤王。此外,他也有封赏大臣的权力,与圣旨等同。” 赵匡胤确实高明,他早已看破二弟的野心,留下这首遗诗,等于给妻儿留下一条后路! 就在这时,忽听“扑通”一声,有人栽倒在金銮宝殿。众人望去,举座皆惊! 第013回 萧皇后传令联九部 杨令公奉旨抢三关 却说宝国公杜天松已经年愈古稀。自从他的胞妹杜皇太后殡天以来,老头的身体一直不好,最近几年,常常是足不出户,关门谢客。由于赵匡胤驾崩,他只好拖病参加丧礼。他与赵匡胤的感情是非常深厚的。两个人既是君臣,又是骨内至亲的甥舅。为此,赵匡胤之死,令他悲痛万分。今日朝贺新君,他见赵光义对贺皇后明枪暗剑,不由心中愤怒。及至贺皇后取出先帝遗诗,赵光义万分感动,重重加封了赵德芳,又让老头欢喜若狂。这一病、一悲、一怒、一喜,糟了,老人家栽倒在金銮殿,当场气绝身亡。 用现代医学观点分析,牡国公大概得了“脑溢血”。古人不懂科学,最讲迷信;哎呀,老公爷被先帝传去了。他们君臣共赴天庭,途中也算有个依靠! 赵光义传旨:“厚葬宝国公!” 一帝一公两台大殡,隆重场面,可想而知。 古代帝王均有“年号”和“庙号”。“年号”是生前使用的,“庙号”是死后追认。经过朝议,追认赵匡胤为“太祖皇帝”。后人俗称“宋太祖”。再过二十一年,赵光义驾崩时,“庙号”定为“宋太宗”。照理说,皇帝生前是不能使用“庙号”的。咱们为了说书方便,暂把“宋太宗”这三个字提前借用.后文书中如果出现活皇上“庙号”,看官也就不必挑理了。 闲话带过。宋太祖丧事完毕,宋太宗正式临朝。取年号“太平兴国”。他在大赦天下、举办恩科、减免税赋的同时,又传下圣旨,晋封百官。首先,杜天松病故,其子杜文居本该按例降为“侯爵”。念老国公与先帝同日归天,爵位不变,封杜文居为第二代宝国公。再有高、郑二王,历史上功勋卓著,又都是皇亲,因而对东平王高怀德、汝南王郑印同赐。世袭罔替”。这个封诰很尊贵,俗称“铁帽子”,也就是一辈一王,千秋万代地位不变。再晋赞理王赵光美为“理王”,免去那个“赞”字。由于没有军功,不加“世袭罔替”。表面看来,赵光美是“一字王”,地位最高了。其实不然,因为他是皇帝的近支,对社稷威胁最大,所以宋太宗只封他“一字王”,不加“铁帽子”。这样一来,赵光美的后代子孙会越降越低。由“一字王”降为二字王、三字王、公爵、侯爵、伯爵……过不了十代八代,就成白丁了。这是皇上留了个心眼。赵光美很纯厚,竟然不知不觉,还为“一字王”而高兴。到后来,他的儿子赵珏降为“襄阳王”,这个人雄心很大,为夺江山,竟在襄阳聚众造反,并摆下“铜网阵”对抗朝廷。那时,已是四帝仁宗在位了。皇上派兵围剿襄阳,又引出许多故事。后人根据这些故事,编出一部武侠评书——《三侠五义》。书情虽然热闹,此处不必赘述。 如今,朝廷仍是“五王”;理王、云南王、东平王、汝南王、金鞭镇殿王。其中,金鞭镇殿王呼延赞地位最低。历朝历代从来没有“四字王”,他是特殊环境产生的,可谓空前绝后,只算个“准王爷”而已。另旨:内、外三关的“八令工”恢复“八大令公”的封诰,并调金刀杨令公进京述职。再往下,各有封赏,不必一-交代。唯独兵部侍郎潘仁美职务不变,仍为朝中二品官。潘仁美心中忿忿不平,却也不敢争论。只得长叹一声: “唉,皇上看重杨继业,我便永无出头之日了!” 宣调杨继业进京的传旨官仍由呼延赞担任。由于他是王爷,特加“钦差”头衔。领下圣旨,带着从人,飞速奔往佘塘关去了。 再说杨继业,这十余年来,变化很大。尤其是他的家庭,变化更大。佘赛花已经由一个少女变成中年妇人了。由于她自幼练武,身体十分健壮,所以,生育能力极强。除了那对双胞胎:大郎杨廷平、二郎杨廷定之外,接着又生了五男二女:三郎杨延光、四郎杨延辉、五郎杨延德、六郎杨延昭、七郎杨延嗣;八姐杨琪、九妹杨瑛。由于这姐俩年龄最小,也就没人称她们大号。直到她们长大成人,还尽称她们杨八姐、杨九妹。这兄妹九人中,要属六郎杨延昭最聪明,七郎杨延嗣最勇猛。余下的众人,当然也非平常之辈。只是比起两个幼弟来,稍逊一头。 由于佘塘关距边塞较远,防御任务并不很重。再加上佘氏父子治理有方,所以杨继业显得很轻闲。于是,他除了研究兵法,把主要精力放在教育子女上了。武林世家,当然以武为先。遵照杨衮的遗嘱,他向子女传授杨家枪法。前文书中多次交代过,杨家枪法威震天下,兄妹九人照谱练枪,再加上父亲的精心指导,技艺日有所增。 谁知,这个消息传到内、外三关,六关七帅都把自己的儿子送来了,请盟弟杨继业一道传授武功。这些孩子长动不一,最大的十二岁,最小的才四岁。他们是:紫荆关元帅陈伯年之子陈林,居庸关元帅柴荣芳之子柴干,倒马关元帅郎吉平之子郎千、郎万,宁武关元帅黄如忠之子黄龙、黄虎,雁门关元帅苗化雨之子苗刚,偏头关元帅石若璧之子石青,督巡元帅王仲汉之子王顺。这小弟兄合在一起,恰恰也是九人。其中王顺最小,比杨七郎还小三个多月。他天真括泼,五官俊俏,深受杨令公喜爱。这后九人的天资虽然不如前九人,却也个个踊跃,虎跳龙腾。 看官会问:对这一群孩子,你何必交代得这样详细?众位有所不知,这后九人中的前八位,即:陈林、柴千、郎千、郎万、黄龙、黄虎、苗刚、石青均非平常之辈。他们长大成人后,位列边关十二大总兵中的前八位,曾屡立战功,而且还协助金鞭镇殿王呼延赞之子呼延丕显活捉过潘仁美。算是后文书中的几个重要人物。这里先把他们的身世交代清楚,也为后文书省下许多笔墨。至于年龄最小的王顺,则比那八大总兵更为重要。有关他的书情,此处暂不说破,看官耐心读下去,自然会见分晓。 再说金鞭镇殿王呼延赞,身背圣旨,兼程倍道,这天来到佘塘关。由于他是王爷,又是钦差大臣,老元帅佘洪洲不敢慢怠,急忙率领儿子、女婿出关恭迎。呼延赞一见,立刻飞身下马,连连施礼: “佘老伯父,您拿我真当钦差呀?哈哈,我这钦差是吓唬别人的,就连那个什么王爷也当得稀里糊涂。您千万别把我当回事,咱们还是上帅虎堂慢慢唠吧。” 佘洪洲也就不再谦让了。陪同呼延赞,来到帅虎堂:“王爷千岁,不知几时宣读圣旨?” “读什幺?我连字都认不全。表哥,拿去你自个看吧。” 圣旨大如天子,佘洪洲、杨继业可不敢轻视。连忙让人摆下香案,参拜之后,启封开读。这道圣旨写的很长,先是怀念旧情,回忆了内、外三关的那段交往。再往下是一段安慰之词,什幺“爱卿身怀文武奇才,只在帘外当个‘令工’,实在委屈你了。用人不当,朝廷之过,爱卿莫怪……”。最后宣布决定:“恢复爱卿令公封诰,立刻进京,荣升兵部尚书,官居正一品。”圣旨结尾还写了几句想念之词,无非要求杨令公火速入都。佘老元帅读罢圣旨,满心喜悦:“贤婿,谁能想到,太祖皇爷那件‘铜锤换玉带,的盟约,被当今皇上落实了。我早就估计,像你这样的人物,岂能久翻池中?这回好了,既是公爵,又是尚书,总算有了出头之日。” “岳父大人,小婿已是年近不惑,什么功名、利禄,在我心中早已淡薄了。这次奉旨进京,无非为国效力,报答皇恩而已。”说到此处,又向呼延赞问道:“表弟,我们这里消息闭塞,不知朝中近况如何?” “朝中倒是挺安稳。尤其是先朝太子被封为八贤主以后,大臣们都夸皇上英明,对他很是忠心耿耿。” “这件事情我们也听说了。不过,八贤王还是个少年,暂时不能发挥作用。只有文武大臣齐心协力,国家才有希望。表弟,文武大臣中,有对皇上不满的吗?” “表面上谁敢?”呼延赞突然大笑,“哈哈,表哥,我告诉你件有意思的事。满朝文武都有封赏,唯独潘仁美那小子原封不动,还是个什么正二品。要说对皇上不满,大概只有他一个人。这小子窝老火啦,活该!” “噢?潘仁美因何不加封赏?” “谁知道?有那么一回,理王赵光美对我说:十几年前,当今皇上曾把潘仁美当作心腹。自从边关视察回来,就不理潘仁美了。理王还问过我,潘仁美和表哥你俩之间,是不是有什么冤仇?” “唉,”杨令公长叹一声,“看来,我和潘仁美的误会,将越结越深。” 二公子佘赛虎面带冷笑:“妹夫,管他呢!潘仁美算个什么东西?十几年前,他追求过赛花,爹把赛花给你了,他能不恨吗?” “二哥,这是私事……” “公事也有。他从康平公主手里骗来五凤冠.准备献给辽将韩贵。让你识破阴谋,用火药包换下来了,差点把那小子炸死,他就更恨你了。据我猜想,他在康平公土跟前不定说了你多少坏话呢,所以你一直不受重用。十来年前.我把这些事都告诉了襄理王,哈哈,歪打正着,谁知襄理王当了皇上。他不加封潘仁美,好!如果宰了潘仁美,更好!” 佘洪洲一摆手:“赛虎,潘仁美毕竟还是朝中二品大员。十几年前的恩怨,不提也罢。来人呀,为钦差大人摆酒接风。” 酒宴吃到深夜,众人一醉方休。 遵照圣命,杨继业赶紧把佘塘关的后事做了交代。又请赛豹套好车辆,准备将六关七帅的九位公子分别送还。诸事就绪,已过七天。佘老元帅大摆家宴,为女儿、女婿、外孙们饯行。团聚十余载,冷丁手,彼此之间难割难舍。尤其那大小十八个孩子,朝夕相处,切磋文武艺。眼看就要各奔东西,全都流泪满面。 三更时节,佘老元帅叹道:“千里搭长棚,没有不散的席。天色已经不早了,明日清晨,你们还得分头上路,争晚就此为止吧。继业进京后,好自为之,千万莫损你杨家将的声望。” “岳父大人,您也要多多保重。” 赛花早已哭成泪人,说不出半句话来。 “报!”城门官跪到后堂。“启禀元帅,关外来了几个人,自称是京都的钦差。他们口口声声要见扬令公,言说有紧急旨意。夜深人静,下差不敢开城,请元帅定夺。” “噢?”佘洪洲一惊,“莫非朝廷又出了什么大事?来呀,速速准备灯球火把,本帅要亲临城头。” 杨继业、呼延赞、佘家三兄弟跟随老元帅来到南门,借着灯球火把往下观看。呼廷赞先是一惊:“哎呀,原来是高王千岁,失敬,失敬。请王爷稍候,立即开城。” 来者正是东平王、皇上的妹夫高怀德。后边跟的是他的几个从人、奴仆。 佘老元帅知道高王的身份,急忙命人敞开城门,亲自将高王迎入帅虎堂:“王爷千岁,恕下官未曾远迎,王爷莫怪。” “佘元帅.本王突然到达,惊扰了。” 呼延赞忙将众人做了介绍,大家一一见过。杨令公问道:“王爷千岁,听城门官说您要见我,不知王爷有何吩咐?” “杨令公,久闻你的大名,一直来能见面。今日相见,果然气字非凡。本王奉了万岁的圣旨,日夜兼程.特来向你宣布命令。” “臣接旨。”杨继业连忙跪倒。 香案摆下,东平王高怀德传达圣意。 书中交代:宋太祖赵匡胤称帝十六年,他灭荆南,剿湖广,平西蜀,吞北汉,威震天下,才渐渐换来四海升平。外番们慑于他的尊严,谁也不敢轻举妄动。如夸,先皇驾崩,新君即位(奇*书*网^.^整*理*提*供),有人就不那么老实了。首先行动的是塞外大辽国。 大辽是契丹民族,建国于唐朝末年。辽太祖耶律阿保机雄才大略,他改革旧俗、重用汉人,制造文字、扩建城郭,使这个游牧民族逐渐走向正轨。可惜好最不长,他仅仅活到五十四岁,在攻打渤海国时,病逝军中。他的儿子耶律德光也很有率领,曾自称“父皇帝”,让后晋高祖石敬瑭称“儿皇帝”,并以强大的兵力夺取了中原的“燕云十六州”。那时候的辽国,称霸一方。谁知耶律德光的寿命比他父亲更短,只活了四十五岁就一命归天。临终之际,嘱托他的儿子耶律阮、孙子耶律景,无论如何也要强占中原,不称“大帝”,莫见列祖列宗.俗话说“一辈能、一辈熊”,半点不假。耶律阮当了世宗皇帝、耶律景当了穆亲皇帝,这两代君主虽存野心,却致绩平平,只得安分守己。到了第五代皇帝、景宗耶律贤即位之后,辽国才大见起色。 前文书说过,辽景宗耶律贤雄心很大,他的皇后萧绰比他的雄心更大。这个女人整天对丈夫说教:“我太祖、太宗创业艰难,他们临终之际,不忘称帝中原。我们这些当儿孙的,不能辜负先帝的期望。万岁,该动手时快动手,时机错过后悔迟呀!” “皇后,这些道理,朕也明白。可是大宋朝坚如磐石,赵匡胤治国有方,此时动手,冉找灭亡呀。” “那都是传言。我就不信,他大宋朝能胜我辽国!” “嘿嘿,”景宗皇帝轻轻摇头。“皇后,难道你忘了,那年加冕大典时,你只想得到一顶五凤冠,结果如何?费尽心机,损兵折将。你想啊,中原大地比五凤冠要重多少?” “这……”萧皇后柳眉双锁.“陛下,即便你说的有理,我们也不能静等啊。静等一万年,大宋朝也不会恭让江山。依妾妃之见,我们应该积极做好准备,只要大宋朝出现空隙,辽国就能长驱直入。只有这样,才能实现我们的愿望。” “皇后,说起来容易,办起来难呀。准备什么,怎样准备?还要有一套完整的方案。你容朕想想,以免欲速则不达。” “皇上!”萧皇后心中实在不满。“无论什么样的方案,总离不开兵力、物力。离开这两样,哪怕是姜子牙重生、诸葛亮再世,他们也无能为力!” “对,对。可是兵力、物力又从何来!” “这要靠你去争取,你是皇上,手中有至高无尚的权力!” “权力?皇后啊,你说的轻松,朕若把皇权给你,你能扩大兵力和物力吗?” 萧皇后在火头上,她明知皇帝这是戏谈,却把心一横: “好,半年为期。若不能扩大兵力、物力,妾妃甘愿打入冷官!” “你……爱妃,言重了。”辽景宗耶律贤是个老谋深算的君主。他表面不动生色,心里却有章程。今天见皇后这般急躁,便有意给她出点难题,以此打打她身上的锐气。“爱妃,一言为定,从明天开始,朕将皇权归你。” 萧皇后一愣,她没想到皇上真会这样做。可是根据她那争强好胜的性格,又难推辞。 第二天朝见群臣,景宗皇帝当众宣布:“诸位爱卿,近几个月来,朕一直觉得身体不爽。经御医检看,患了一种无名病。为此,朕准备击凤凰山鸡冠岭双鹿寺休养半年。这段时期,由萧皇后暂时代理国政。玉玺和圣旨由她掌管,望诸卿齐心协力,替皇后共担喜忧。” 大臣们彼此观望,只得遵旨. 景宗皇帝真的休养去了,萧皇后只好亲临朝政。平常素日,她见丈夫遣遥自在,自己接手之后,才觉出千头万绪,为君不易。好在这个女人十分聪明,办事又十分果断,不消两三个月,她就对朝政运用自如了。 这天,萧皇后传旨,专门召见北院大王亚典黑跋都。所谓北院大王,就是皇帝与各部落酋长之间的联络官。虽为正二品,却是皇帝的亲信。亚典黑跋都三十多岁,论辈分,该称皇后舅母。他双膝跪倒,日称拜见:“不知皇后有何圣谕!” “我来问你,对我辽国各部落的状况,你都清楚吗?” “启奏皇后,臣为北院大王,掌握各部落状况,乃臣份内之责。” “好,详细奏来。” “七十年前,契丹曾有九大部落、九小部落。除了这十八家部落,还有些零散的寨门,就不值一提了。当时,在九大部落中,属我耶律部落最为强盛。太祖皇爷经六年浴血奋战,终于将万丹、大河、伏佛、羽陵、日连、匹姐、黎白、吐流等八大部落全部征服,又经年筹划,最后建立了大辽帝国。如今,九大部落早已溶为一体,只有九小部落还各自为政。不过,他们都很臣服,年年进贡,岁岁朝拜,我主对他们也不必过虑。” “嗯,你很有知识。我再问你,那九小部落都是怎么称呼?” “旦利、实乙、独活、纳尾、集结、南烈、审秘、悦里、古石。每个部落,多者三十万人,少者只有万把人。他们都以狩猎为生,除了本部酋长,大都行踪不定。” “谁的实力最强?” “旦利、古石两家,各有二、三十万人,马匹、牛羊不尽其数。” “好,你去传他两家的酋长,一个月内,必须来见我。” “这………遵旨。不过……” “有话明说。” “启奏皇后,根据我朝惯例,没有特大的事情,轻易不传各部酋长。” “我偏要传,立刻执行!” “是。”亚典黑跋都不敢违命。 再说旦利部落酋长红模翰、古石部落酋长野旺沙闻听皇后传唤,立刻慌了手脚。这是历来少有的事情,不知是凶是吉。他们急忙带上礼物,来到大辽国都巴林府。谁料北院大王通知他们:皇后偶染风寒,你们且在行宫住下,几时召见,等待天命。 两位酋长无奈,又不敢轻易离去,只得在行宫之内苦受煎熬。 眨眼就是十天。旦利部落酋长红模翰长吁短叹,喝了几杯老酒,准备上床休息。渐渐地,他觉得浑身发燥,坐卧不宁。一阵阵心猿意马,脸上添了几分春意。不由暗叫一声:不好,这是国都。不是我的部落,我怎么敢产生这种意念?赶快往下压,千万别闹出事来。谁知,他越想往下压,欲火越旺,简直就要按捺不住了。就在这时,屋门轻轻一开,从外面走来一个红粉佳人。这女子千娇百媚,万种风流。她向红模翰把小嘴一撅:“你是什么人?我才出门几天,你就敢在我屋中居住?” “这……北院大王安排的……” “哟,”女子杏脸娇红。“我去找他算帐。一说着,轻移莲步,慢转香躯。 “回来!”红模翰心里翻腾,他顾不得多想,一把拉过女子,抱在怀中。急急忙忙.扯衣上床。 女子半娇半嗔、半推半就:“好粗鲁,嘻嘻,你是谁呀?” “别管我是谁,事后.赏你一锭黄金。你们当宫娥、彩女的……” “小瞧人!谁是宫娥、彩女?我乃当今皇上的南苑贵妃!” “啊?”红模翰大惊失色。 “哐当”一声,房门被撞开丁。北院大王亚典黑跋都带着几个官差出现在眼前:“皇后圣谕,传旦利部落酋长红模翰立即晋见!” 红模翰只觉得天昏地暗,几乎栽倒。 萧皇后在大稳宫升堂,怒色满面:“红模翰,你胆大包天!竟敢在帝宫之内强*贵妃,哼,这可要户灭九族呀!” “皇后,开……开恩。” “唉,你能率领一个大部落,足见是位豪杰。若杀了你,真有些可惜。红模翰,你的部落有多少人马、多少兵力?” “全部落二十七万多人,马匹四十余万。兵力九万,能冲锋陷阵的有,有六万左右。” “也罢,我看你是个英雄,想让你带罪立功。你立刻启程,去联络实乙、独活、纳尾、集结四个部落,由你们五家组成十万兵马,再调出一万领帐篷及粮草,牛羊。这些事情,你能办到吗?” “能,一定办到。”红模翰诚惶诚恐。 “好,这批人马,就定名‘永安军,,由你充任大将军。平常素日,加紧训练。国家一旦有事,立刻开往前沿。你记住了吗?” “记住了。”红模翰因祸得福,不但无罪。反而当上了大将军,实在出他意外。至于向那四个小部落征派兵马、物资之事,则十分容易。因为四小部落很软弱,历来都服从旦利部落的指挥。更何况有了皇家圣旨,谁还敢说半个不字?唯一使他不放心的是那位“贵妃”,因为皇上休养去了,回宫查问此事,后患无穷。“皇后恩重如山,臣愿以死相报。只是………” “唉,”萧皇后摇了摇头。“你们男人呀,当时都是天不怕,地不怕,事后都是胆小鬼!也罢,救人救到底。你把那位南苑贵妃带走吧。圣上回宫查问,我就说她病死了。一切后果,我来承担。” “皇后!”红模翰感动得热泪满脸。立刻带着“南苑贵妃”为萧氏卖命去了。 其实,看官比红模翰聪明得多,人人知道这是个骗局。怎奈旁观者清、当局者迷,红模翰久居游牧部落,很少与外界接触。他哪里会知道“大千世界,无奇不有”! 萧皇后头招得手,又用同样的办法,制服了古石部落酋长野旺沙。野旺沙奉命去联络南烈、审秘、悦里三个小部落,同样组建十万兵马,成立“永宁军”。 就这样,萧皇后没费吹灰之力,凭空得到二十万大兵,并且不必负担一草一木。她自然洋洋得意,心满意足。 景宗皇帝回宫之后,对这事有点不信: “皇后,你用的什么手段,他们会那样诚服?” “嘻嘻,对那些呆头呆脑的酋长,还用费事吗?两包春药放在酒里,两名宫女送上门去,足啦了,足啦了!” “瞎,你真是不择手段。虽然得到二十万兵马,作法未免过于拙劣!” @奇@萧氏柳眉一耸: “皇上,你若觉得不妥,我可以对他们挑明真象!” @书@“你呀,锋芒过露了!”景宗无可奈何。 @网@萧氏虽然专横,却也不敢惹恼皇帝.她起身笑道:“万岁刚刚回来.旅途劳累。把孩子们叫来吧,吃顿团圆饭,以享天伦之乐。” 景宗果然高兴起米:“对,对。朕一去半年,真有点想念他们。” 萧皇后为景宗皇帝共生了六个孩子。头产是双胞胎,一对女孩。可惜她在临产之前,争强好胜地陪同皇上去打猎。马上颠簸,回宫流产了,对女孩双双死去。最宗十分惋惜,根据皇家惯例,追封长女为金镜公主、次女为银镜公主。紧接着,萧后又生了三个女孩,分别受封为铜镜公主、铁镜公主、锡镜公主。直到四年之前,她才生了个男孩,取名耶律隆绪,小名文殊奴。这孩子模样英俊,讨人喜欢。周岁时立为太子,哺养在东宫。如今,长女铜镜公主已经十五岁了,才貌平平。由皇上做主,将她许配给大将韩贵之子、韩昌韩延寿。这个韩昌比铜镜公主还小两岁,别看年轻,却星文武双全。景宗爱他的才华,才将他招为驸马。现在,铜镜公主还没过门,她得知父母召唤,便领着弟弟、妹妹们一同来拜见。居家欢聚,其乐无穷,倒也不必细表。 且说宋太祖赵匡胤驾崩的消息传到辽国,景宗和萧后喜从天降。他们认为时机到了,大宋朝新旧交替,肯定处于混乱之中。现在若不动手,势必悔恨无穷。于是传下圣旨:钦命大将韩贵为元帅、古石部落酋长野旺沙为先锋,率“永宁军”十万,飞夺“北三关”。 前文书说过,所谓“北三关”即:独石口、古北口,喜峰口。这里是宋、辽交界处,由宋兵占领。由于是“口”不是“关”,主将级别低了一等,只设总兵,不设元帅,军政事物隶属内、外三关管辖。独石口总兵吴镇北、古北口总兵刘大兴、喜峰口总兵马天成,另外也设督巡总兵一员,名叫郭维海。这四位总兵是结盟兄弟。他们各有一子,名叫吴凯、刘奇、马巨、郭虚。四个孩子现在还小,将来长大成人,他们与陈林,柴干、郎千,郎万、黄龙、黄虎、苗刚、石青共列边关十二大总兵,办了许多惊天动地之事。行了,将来的十二大总兵,这里总算凑齐了。故事还得回到现实。 却说吴镇北等人见辽国兴兵,来者不善。便一面积极防御,一面请督巡总兵郭维海向内、外三关的元帅们求救。郭维海不敢怠慢,立刻奔向外三关。说来也巧,他在半路途中恰恰遇上了督巡元帅王仲汉。王元帅带着一千名兵卒,押着几百车粮草、给养,正往各关输送。他是郭维海的顶头上司,闻讯之后,气冲牛斗:“这点小事,你不必去内,外三关报告了,有本帅在此,一口银刀,杀退辽兵!” 郭总兵不敢与王元帅争辩,只得说道:“辽兵来势凶猛,单凭元帅一口刀,怕,怕……” “怕什么?本帅银刀王无敌,一切后果由我承担!”说罢,他令副将押造粮草给养,送往备关。井再三吩咐,北三关战事,不准告诉各关元帅。然后自己一人跟随郭维海奔赴前线。这件事办得太鲁莽,大错特错了! 独石口总兵吴镇北见王元帅来了,十分高兴。问明底细,又无限担忧。王仲汉历来狂傲,他见众人信不过他,微微冷笑:“吴总兵,拿酒来。” “回禀元帅,大敌当前,兵临城下,北三关一律严令戒酒……” “我是元帅!”王仲汉怒目圆睁。 “这……遵令。”吴镇北只得照办。 王仲汉连饮三大斗,跨马提刀,杀向天外. 天昏了,地暗了,杀到最后,银刀王无敌被古石部落酋长、永宁将军野旺沙挑死在军前。 野旺沙初次上阵就挑死个大宋元帅,不由趾高气扬:“什么银刀王无敌,徒有虚名。来呀,随同本将军攻城破寨!” 辽兵势如破竹,宋军一溃千里。书要简捷,仅仅打了十九天,北三关尽落敌手。 吴镇北等四员总兵节节败退,最后退到柴荆关。紫荆关元帅陈伯年闻讯大惊。一面防御,一面写好奏折,派快马送往京都。 太宗皇帝看罢奏折,双眉紧皱。自己刚刚称帝,辽兵就来了,这是轻视自己呀,不由又急又恼。急的是江山不稳,恼的是王仲汉隐瞒军情,酒醉失三关。于是连传圣旨:第一,削去王仲汉令公封诰,男丁充军黑龙江,女眷官卖为奴。第二,钦命兵部尚书、令公杨继业为北、内、外九关兵马大帅,限期三个月,收复失地!这真是新君即位三把火! 这道圣旨很重要,又很急迫。皇上便命身份高贵的东平王高怀德为钦差,星夜赶赴佘塘关。 一段大倒笔,至此结束。 杨令公接到圣旨,叹惜王仲汉,愤恨辽国兵:“王爷千岁,承蒙皇上信任,杨某万死不辞。哪怕是浴血沙场,搬掉头颅,也要为国为民抢回北三关!” 高王大悦: “预祝你旗开得胜,马到成功!” 次日清晨,杨令公点调人马,发布军令:“出征北三关!” 第014回 三岔口挥刀斩酋长 六叠峰跃马遇王爷 五代的时候,佘塘关有一万铁骑。赵匡胤称帝以后,老元帅佘洪洲便将这批兵马上缴国家了。如今,关中兵马不多,只有三千左右。这些兵马是杨令公亲自训练的,可说以一当十,以十当百。以佘洪洲本意,这些兵马,让女婿全部带走。杨令公却说,自己是九关大帅,可以调动当地兵力,只带一千人为近卫军,其余的留下,把守佘塘关。至于将领,只令三公子佘赛豹为前部先锋官,余者一律不动。 呼延赞叫道:“表哥,我跟你去吧,也能长长见识,开开眼界,多少立点军功。” “表弟.你现在是国家的王爷了,哪能随便行动?还是跟随东平王一道回京吧。” “瞎,这个王爷越当越没劲,连自由都没有了!”呼延赞无可奈何。 杨令公点齐一千兵马,由佘赛豹为前部,自己督队,出离佘塘关,奔赴前沿。 途中无书,不必赘述。这天近午来到宁武关。宁武关元帅黄如忠列队相迎:“贤弟,我们已经接到命令了,皇上有眼力,派你来当九关大帅。这可好了,从今以后,我等便能高枕无忧。” “哥哥过奖。靠我一人,能碾几颗钉?只有大家齐心协力,才能不负圣恩。” 弟兄高高兴兴,走入城中。第二天,黄如忠调兵一万,随同扬令公又到雁门关。书要简捷,雁门关、偏头关、紫荆关、倒马关的四位元帅也都各自调兵一万,共是五万人马,最后在居庸关聚齐,因为这里距北三关最近。居庸关元帅柴荣芳正在排兵布阵,紧张万分。他一见杨令公并五家元帅来了,这才放心:“好,可把你们盼来了。我也出一万大兵,统统划归杨贤弟指挥。下一步怎幺办?保证有令则行。” “众位兄长,既然皇上封我九关大帅,小弟也就不谦让了。如今,我们只有六万一千人,敌军却是十万。以少胜多,全靠战略。咱们还是共同制定作战方针吧。” “家有千口,主事一人。全凭贤弟安排,我等绝对服从。”六位元帅,异口同声。 据探马禀报:敌人的十万大兵,古北口驻有九万,独石口和喜峰口各驻五千人。换句话说,古北口是重要据点,只要抢下古北口,独石口和喜峰口则不攻自破。杨令公心中有数,决定攻打古北口。主意拿定,却不动声色。 居庸关休兵三天,第四天一早,扬令公升帐:“陈伯年,你率领一千人马去攻打喜峰口,要走大路,每匹战马挂三串威武铃。同时要多带锣鼓、鞭炮。边走边敲,边走边放。声势越大越好……” “这……大帅,喜蜂口有五千敌兵,未将带一千人去打,本来就很艰难。若是再走大路,大造声势,古北口援兵追来,我这一千人马,未免太少……” “好,再从居庸关挑两千名民夫,与你的道队同行。” “瞎,民夫没受过训练,岂能打仗?” “执行军令!” “是。”陈伯年不敢再说。 杨令公又传柴荣芳,命他去打独石口。也是一千兵丁,两千民夫。行军状况与陈伯年等同。柴荣芳不想再碰钉子,样样照办。 送走陈、柴二将,杨令公三传郎吉平。令下:“你带上一万人马,今夜出发。人衔枚、马摘铃,绕走小路,奔往下坡镇。那里的地形,本帅已派人察看过了,是两山夹一沟。你的人马在东、西两山头各埋伏五千。多多准备灰瓶、炮火、滚本、擂石。只要辽兵从沟中经过,你就狠狠往下打。先发制人,我保你稳操胜券。取胜之后,沿西南有条近路.你抄此近路,急赴喜峰口,增援陈伯年夺下城池。军令在先,陈伯年兵败无罪,郎吉平兵败则斩!” “大帅放心吧。我现在才明白,你是个活神仙!”郎吉平高高兴兴,准备去了。 杨令公再传四道令:“黄如忠,你也带上一万人马,今夜急赴上岩镇。那里的地形与下坡镇恰恰相反,乃两沟夹一山。沟中怪石遍地,山上草木茏葱。沟中无路,山上有路,辽兵势必山上行。你要多多准备硫磺焰硝,撒在草木间。辽兵出现时,你的人马在沟中放火,火往上腾,必将辽兵全部焚毁。取胜之后,沿西北也有条近路,你抄此近路,增援柴荣芳。还是那句话,取不下独石口,拿你试问!” “遵令。”黄如忠不如郎吉平机灵。他稍有犹豫, “大帅,我若将人马布置好了,辽兵辽将肯定会出现吗?” “嘿嘿,陈伯年、柴荣芳敲锣打鼓地去干什么?不就是替你们引蛇出洞吗?” “大帅英明!”黄如忠心悦诚服。 五令传下:“由此往东九十里,有一带丘陵,名谓‘三岔口’。那里共有三条大道,一条通往辽国、一条通往古北口、一条通往太行山。苗化雨.本帅命你带领一万人马,堵住北路口,不准辽兵回国;石若壁,你接第六条令箭,也带领一万人马堵住东路口,不准辽兵进入太行山。至于南路口,由本帅亲自带兵堵截。到那时,三面大包抄,嘿嘿,三岔口就是敌兵敌将葬身之地!” 二将一愣:“大帅,兵书上说‘穷寇勿追’,你这六道大令,可是绝户计呀!” “正是。两国初次交兵,不用绝户计,镇不住强大的番邦!” 杨令公这句话真说对了。凭此绝户计,宋,辽边界整整安定了十五年! 不提后话。单说辽国元帅韩贵和先锋官野旺沙,自从夺下北三关,趾高气扬,目空一切。尤其是那位部落酋长,更觉得自己天下第一:“哼,咱们辽国的皇上、皇后就是胆小。总说什幺大宋朝厉害呀、强大呀、有能人呀,嘿,不过如此。王仲汉怎么样?号称元帅、银刀王无敌,在我马前走了三趟,死啦!就照这个打法,不用半年,开封府就是咱们辽国的啦!” 韩贵终究是员大将,他比野旺沙显得成熟。摇头笑道:“先锋,夺下北三关,这才是第一步,往后还有许多艰难,我们不能过于大意。这几天,我也觉得很轻松,休息过后,咱们也该练练兵马了。” 探马来报:“启禀元帅、先锋。今天一早,居庸关内发出两批人马,他们敲锣打鼓,鞭炮齐鸣,一批奔往独石口,一批奔往喜峰口……” “噢?”韩贵一愣。“反扑的好快呀!我来问你.他们各有多少人马?” “这……”探马有点为难。“元帅,我们当探马的讲究远处观察,不能靠的太近。为此,只能计算方队,不能清点人数。可是宋兵不列方队,松松散散,前后左右都是人。大概、估计、可能,也许有一两万人吧。” 其实,宋兵的队伍中有许多老百姓,他们根本没受过训练,懂得什么叫方队?这些情况,辽军探马哪里知晓? 野旺沙把大嘴一撇:“元帅,我曾对您说过,不能把兵力都集中在古北口。这样,独石口和喜峰口就显得太弱了。可是您不听劝,还说什么集中练兵,以利再战。这回怎幺样?我不敢埋怨您,来兵拣软的欺,那两座关口,咱们白夺了!”野旺沙俄仗军功很大,对元帅说话,也毫不客气。 韩贵微微一皱眉头,心说:他们当酋长的可真野蛮,竞对上司这样无理。有心怪罪吧,不行。一来,十万永宁军是人家组建的,实权由他掌握。二来,他的话也很有道理,独石口和喜峰口各放五千人,确实少了一点。怎幺办呢?亡羊补牢,赶快增援吧。主意拿定,抽出两支金皮大令:“参将王非、游击将军燕寒星,我命你二人各带两万人马,立即分赴独石口、喜峰口,要不惜代价,抗击宋兵!” “道令。”这两员将领,一是汉人,一是契丹人,武艺都很勇猛。领下帅令,分头行动。 先说王非,调兵两万,连夜出发。天将破晓时,来到下坡镇。这里的地形是两山夹一沟,宋将郎吉平早把口袋撑开了。他不紧不急,等辽兵全部走进了沟口,这才一声令下:“打!” 但见:灰瓶如雨,炮火震天。一排排滚术推下,一片片擂石狂击。站在高处的连连叫好,走在沟中的哭爹喊妈。好热闹、好凄惨,眨眼之间,辽兵死伤一万八九!参将王非,当场阵亡! 宋兵欢呼,从两山绕到沟中。幸存的辽兵尽成俘虏,还有些没死的战马以及大批军械,都成了宋兵的战利品。 郎吉平兴奋万状,却不敢耽搁。他一声令下:“来呀,沿着西南近路,兵发喜峰口!” 这时,喜峰口已经开战了。守城的辽将名叫脱达,官居守备。他见陈伯年带兵不多,大部分人没穿军装,神态上又畏畏缩缩,不由心中觉得好笑:这样的队伍,也能打仗吗?得了,既然进上门来,你们就别想再回去了! 看官你想:陈伯年虽勇,怎奈只有一千兵马,两千多名老百姓,这样的战斗力,岂是辽兵的对手?他不由心中埋怨:杨大帅呀,咱们是八大令公、又是结盟兄弟,你为什么偏偏让我来送死! 恰在这时,郎吉平率领部队赶到喜蜂日。他的部队刚刚打了大胜仕,士气很高。再加上一万兵马,人多势众。辽兵一见,早巳吓破苦胆。不必赘述了,只用了半天的工夫,宋兵宋将就登上了喜峰口的城头! 陈怕年大喜:“郎贤弟,你这是从哪里来呀?太及时了。” “陈大哥,让你受惊了。”郎吉平讲述了自己的来历。 陈伯年叹道:“杨令公不愧荣任九关大帅,人家这才叫运筹帷幄,决胜千里!” 两位边关元帅共进帅虎堂.急忙把战斗结果写成折报,派快马禀告杨令公。第二天一早,快马带回军令:“陈伯年留下五千兵卒,把守喜峰口。其余的人马由郎吉平带领,立刻赶回居庸关。” 花开两朵,各表一枝。不说陈伯年、郎吉平执行军令,再说大将黄如忠。他带领一万人马,星夜启程,三更时节,来到上岩镇。这里果然是两沟夹一山,沟中怪石交错,寸草不长,山上却是花木茏葱,藤萝吊挂。黄如忠心想:杨令公也是初来乍到,他竟然这样熟悉地形,看来,人家才够一个真正的元帅呀!令下:“立刻将硫磺焰硝搬满山间,不得有误。与此同时,军卒埋伏在两沟中间,备好火弩、火箭,只要辽兵登上山头,有令则行,放火烧山!” “是!”各哨人马,分头行动。 天色微明,辽国游山将军燕寒星果然带着两万辽兵送死来了。但见这场大火:无干物燥,怒卷狂风。风助火势,火借风威。忽拉拉金蛇狂舞,乒乓乓火球乱撞。红光直冲霄汉,烈焰难辨四方!这场火战,比郎吉平那场滚术战更厉害十倍,只烧得辽兵辽将片甲不存! 黄如忠一声叹息:“好惨!”再传军令:“立刻登程,兵发独石口!” 独石口之战与喜峰口之战大同小异,咱们也就不必再重复了。杨令公令下: “柴荣芳留下五千人守关,余者由黄如忠带回大本营。” 两战两胜,宋兵军威大振。辽国元帅韩贵却无限惶恐。凭空损失四万人马,两道关口得而复失,吓的他连忙询问:“各家探马,你们可知道大宋元帅姓字名准?” “回禀元帅,我们早巳向您报告了,大宋朝新近委派了九关大帅,他乃朝中兵部尚书、令公杨继业。” “噢……”韩贵想起来了。前些日子,探马们确实禀报过。那时,自己稳坐北三关,正在趾高气扬,没把这个情报当回事,直到今天才引起重视,杨继业?好耳熟啊。对了,十余年前,我奉皇后命令,曾击佘塘关劫取“五岚冠”,结果大败而归。后来听说,佘塘关之战就是杨继业指挥的,这个人是天朝著名的杨家将。可是过了这十几年,杨继业并未腾达,我们估计他才干平平,所以不受重用。如今,他怎么一下子跳到九关大帅、兵部尚书?嘿嘿,就冲他吞我四万兵,夺我二关口,对于这个人,绝对不能小瞧呀! “报!”城门官跑进帅虎堂。“启禀韩元帅,宋朝大队人马,兵临城下!” “啊?来得好快!” 先锋官野旺沙而带冷笑:“元帅,兵来将挡,何必惊慌。待本先锋出马临敌,活捉杨继业,为死去的四万弟兄报仇!” 韩贵心想:活捉杨继业,恐怕不那么容易。可是人家来了,又不能不战:“来呀,敞开城门,阵前会敌。” 原来,郎吉平夺下喜峰口、黄如忠夺下独石口,他们二人遵照帅令,备带自己的人马,回师居庸关。杨令公一见人马聚齐,本着兵贵神速的原则,这才发兵古北口。 两军对垒,各自排开旗门,压住阵角。黄如忠禀手:“大帅,末将不才,愿出马会敌。” “黄元帅,你刚刚火烧辽兵,夺下独石口,今日出马,祝你再树军功。” “多谢大帅。”黄如忠马至军前。 辽国先锋野旺沙早已急不可待,一拍铁青马,抖动长枪,大战黄如忠。这个部落酋长确实勇猛,只用了二十多个回合,就杀得黄如忠手忙脚乱。后队的郎吉平看得清楚:“大帅,黄元帅很难取胜,我去助他。” “且慢。”杨令公心里明白:你去了也是白染一水。如今,宋兵正在兴头上,气可鼓而不可泄,还是出我亲自出马吧。主意拿定,摘下紫金刀,又向郎吉平低声吩咐:“我上阵之后,你和黄元帅如此这般,这般如此!” “是!”郎吉平心情振奋。“谨遵帅令。” “千万小心。”说罢,催马上前。 野旺沙得知他就是杨继业,不由怒从心头起,恶向胆边生:“好贼子,还我四万人马、两道关口!”说着,抖枪便刺。别看他胜黄如忠容易,碰上杨继业.算他倒了大霉。只战过三十回合.便枪花发乱、马蹄不稳。后队的元帅韩贵一见此景,便知不妙。急忙抖动三股托天叉,拍马上前,双战杨继业。 三匹战马,如同三股旋风,一口大刀、一杆长枪、一把钢叉,三种兵器搅在一起,只杀得天昏地暗,难解难分! 突然,古北口城门乱成一团,杀声、喊声连成一片,那里又出现了另一场鏖战! 原来,这就是杨令公的锦囊妙计。据他观测,辽国先锋野旺沙武艺虽高,却绝非自己的对手。开仗之后,只要自己跟野旺沙“恋战”,他们的元帅韩贵肯定会上来助阵。如果是这样,辽兵群龙无首,后阵空虚。为此,杨令公上阵之前,低声吩咐过郎吉平,让他与黄如忠各带人马,分成左右两路,绕过中军,奇袭古北口城门。这个预测太准了,中军果然出现“俩掐一”的局面。郎吉平、黄如忠不敢怠慢,连忙各带一万人马,分左右两路攻向城门。辽兵万万没想到会与这种打法,沙场热热闹闹呢,两侧又来人了。人家来的突然,来的灵活,自己手足无措。再加上两位指挥官都在疆场,人无头不走,鸟无翅不飞,于是一场混乱。边关二帅传令:“冲入古北口!” 韩贵忙里抽闲,向城门望去。只见城头宋旗飘扬,便知大势已去。为了保存兵马少受损失,他只得传下军令: “立刻撤退!” 再看辽兵,刀矛不整、队伍松散,慌慌如丧家之犬、忙忙似漏网之鱼,沿着关外大路,向北方逃击。 杨令公一挥金刀:“追!” 韩贵、野旺沙带领溃军,一直逃出六十里。眼前闪出一带丘陵,正是“三岔口”。韩贵吩咐:“向北走,只有回国才能解脱。” 探马禀报:“元帅,北路口已由宋兵把守,那里遍地鹿角广设丫叉,并无我军出路!” “啊!”韩贵大惊。“立即转向东方,那里是太行山,峰险岭峻,也是我军藏身之地。” “东路口与北路口一样,早被宋兵死死封锁。” “天灭我也!”韩贵大叫一声,口吐鲜血。 野旺沙二目通红:“不是天灭,而是杨继业要灭我等。当初,我曾藐视什么银刀王无敌,如今看来,银刀王无敌是假,金刀杨无敌是真。有此一人,大宋太平!” 辽兵乱叫:“金刀杨无敌追来了!” 从此开始,“金刀杨无敌”的称号便叫响了,辽兵辽将闻风丧胆,望影而逃! 看官,评书说部并非都是胡编滥造。您若翻开《宋史》第二百七十二卷,上面便有“契丹望见业旌旗,即引去”。还有大臣王先曾说:“君侯素号‘无敌’。”由此可见.杨继业在当时的声望,绝非寻常。 闲话表过。“三岔口”共有三条路,已被宋兵封锁两条。唯一的那条来路上,杨令公又在后面带兵堵住。野旺沙见主帅吐血,只得匹马单枪,拼以死战。继业见他患勇,本想留他性命。又一想,银刀令公王仲汉死在他手,我该替盟兄报此大仇。主意拿定,手起刀落,可叹大辽先锋、古石部落酋长,怪叫一声,尸首两异! 韩贵明白:现在全完了。自己吐血以后.浑身松散。别说打仗啊,连举叉都困难了。此时此刻,只等一死吧。 杨令公问道:“韩元帅,你不想再战吗?” “败军之将,听候处罚。” “好.请你转告贵国皇帝,两国百姓,都盼望安定。黎民最怕的是流血。我大宋虽说富饶,却不准任何番邦进犯。咱们这是头一仗,我不想再有第二仗。贵国若是不眼,嗯嘿,杨某甘愿奉陪到底!”说罢,扭头传令:“苗化雨,拆除鹿角丫叉,放韩元帅及残存的大辽将士回国。” “遵令。”苗化雨立刻行动。 韩贵不信:“杨令公,你真放我走?” “后会有期,但愿不是在沙场之上!” 韩贵走了,辽兵辽将走了。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,就这么快的结束了! 书要简捷:吴镇北仍回独石口、刘大兴仍回古北口、马天成仍回真峰口、郭维海照旧督巡,四位总兵各就各位,还是前沿将领。杨令公带领陈伯年、柴荣芳、郎吉平、黄如忠、苗化雨、石若璧六位边关元帅,同回居庸关。庆功完毕.又将战况写好奏折,派快马送递京师。过了一个月,金鞭镇殿王呼延赞来了:“表哥,我是专管跑道送信的,又来向你传达圣旨。” 边关六帅参拜王爷,呼延赞一摆手:“都是老哥们儿,这套免啦。你们看旨吧。” 圣旨表彰了杨继业的功劳,赏黄金一千两,紫袍一领。余者六帅,备赏黄金五百两,红袍一领。最后还说:十余年前.朕封边关八令公,如今,七人立功,一人有罪。王仲汉历来狂傲,隐匪军情,醉失北三关,朕本欲严惩,株连三族。念其已死,与朕又有旧情,特赦三族无罪。唯其嫡子王顺,不可轻恕。钦命王顺更名改姓为杨延顺,划归杨继业膝下为儿,永远不准认祖归宗。此外,边陲战乱,杨继业暂守九关,不必回都,铁此! 边关六帅且喜且叹,喜的是杨令公有了七郎八虎;叹的是王令公身后绝嗣。怎奈这是圣命,谁敢不遵? 杨继业既然当上九关大帅,就不能再回佘塘关了。他请三公子佘赛豹回去送信,并将夫人赛花、七个儿子、两个女儿以及边关七帅的九名小公子一道接来居庸关,令他们在这里习文练武。谁知那十八个少年还没来,北三关的总兵们却先把四个儿子进来了,还说什么:杨令公别偏别向,王顺改名杨延顺,算你的八郎儿了,其余的十二个孩子,清一色收为徒弟吧。这样一来可热闹了:杨延平、杨延定、杨延光、扬延辉,杨延德,杨延昭、杨延嗣、杨延顺、扬八姐、杨九妹、陈林,柴干,郎千,郎万、黄龙,黄虎、苗刚、石青、吴凯、刘奇、马巨、郭虚,连男带女,二十二个孩子同堂学艺,九关大帅府简直成了“幼儿园”! 杨令公喜欢孩子,佘赛花更喜欢孩子。夫妻常常一起传艺,确实不偏不向。但是他们心里清楚:将来出类拔萃者,只有杨六郎、杨七郎!余下的二十个孩子,天资不高,才智相差无几。即便不受任何挫折,前途也很有限。 日月穿梭,光阴似箭。眨眼之间又过了十年。孩子们渐渐长大了,男的英武、女的俊美。好像是一堂银娃娃,一个比一个水灵。可是,岁月又很无情。那些老将们却一个接着一个登上了黄泉之路。如今,边关六帅只剩下了居庸关的柴荣芳,塞外四总兵只剩下了独石口的吴镇北。杨令公对着两位老友,常常无限唏嘘:“唉,人生如梦,转眼就是百年呀!” 这十年间,宋太宗曾几次想调杨令公进京述职,可是九关大帅又无人敢接。这个位置关系到国家安危,责任重大。皇帝无奈,只好让杨继业仍留任上。每逢年节,都派钦差来犒赏。君臣之间,感情十分密切。 这十年间,杨府本身也起了很大变化。已经有五位公子先后婚配。杨大郎娶妻张金定,杨二郎娶妻李翠屏,杨三郎娶妻宋月梅,扬四郎娶妻林月英,杨五郎娶妻马赛花。这五房少夫人都是世家出身,或多或少都会些武艺,经常陪着婆婆和八姐、九妹演练骑射。这些天伦之乐,也就不必细说了。 这日清晨,老总管杨洪来到后堂。有人若问:这个杨洪是不是杨继业刚出世时,身边随从的那个小家将啊?对了,正是他。如今已经年过四十,当上了九关大帅府总管。他手中拿着一封书信,近前禀报:“令公、夫人,这是云府派人送来的请帖,他们在门房等着回信。” “嗯。”杨令公点了点头。“夫人,由你处理。” 原来,五代年间,居庸关元帅名叫云昌武。大宋立国之后,这个人便当起了隐士。他的儿子云钟飞,武功很高,兵法也不错。杨令公曾经多次请他出仕,却被他父亲、百岁老人云昌武婉言谢绝:“我们云家永不为宋家官。” 云钟飞与居庸关现任元帅柴荣芳是结盟兄弟。他有个女儿叫云秀英,今年十六岁,五官清俊,刀马娴熟。为此,想许配柴荣芳之子柴干,谁料柴荣芳连连摆手:“人贵有自知之明。我那儿子配不上你那姑娘。干脆,我当个媒人,把侄女介绍给杨家将吧。” “人家那种地位,能瞧得起咱们吗?” “杨令公绝非势利小人。”柴荣芳果然提媒。 杨家将只剩下小哥仨还未娶亲。论年龄,都差不多。令公夫妻却想:六郎、七郎将来必是国家的栋梁,对他们的婚事,应慎之又慎。为此,愿把云秀英收为八郎之妻。杨八郎虽是义子,却是当今皇上钦定,地位也相当高,云家岂有不愿之理?这门婚事就算定妥了。今天,云家进来请帖,算是女方请男方会亲。相看没过门的儿媳妇,杨令公不便出头,所以才让夫人处理。佘夫人当即回信:明天辰时,自己带着八姐、九妹去云府拜望。 第二天,娘三个准备妥当。她们是武将,不愿坐轿,一律骑马。带上几名从人,离开帅府。由于云家是隐士,不住城里,而住西郊。她们出了西城门,策马而行。走出不远,便踏上一片山地。这里是五台山的余脉,名叫太白山。山势虽说不险,却也是峻岭奇峰。正往前走,忽听对面山头传来喊声:“哼,我跟你拼了,看看咱俩谁怕谁!”娘三个顺着声音抬头观望,只见那座山形状很怪,好似层层宝塔,共有六截。书中交代:这山名唤“六叠峰”。就在第三叠上,站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,她手中拎着一把板斧,身后背着一捆干柴。离她不远处,对峙着一头又高又大的金钱豹。这豹子也许是信心十足,也许是被小姑娘的神威震住了,反正它站着没动,只是狂吼。佘夫人暗叫:不好,得赶快搭救小姑娘的性命。幸喜为武将者,常备弓箭在身。此时不及多想,连忙摘弓搭箭。谁料,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,山后又跑来一匹逍遥马。马上端坐一人,年纪在四十多岁,头戴软纱王帽,身穿杏黄袍,上绣金龙。从服饰看来,定是一位王爷。这位王爷手中也拿着弓箭,他看见金钱豹,先是一惊,然后又一箭射去。这支箭射的挺准,正中金钱豹的后屁股。豹子疼痛,连忙转身。心说:你好狠呀。得了,那个小姑娘油水不大,你连人带马,足够我一顿美餐。想罢,后腿一躬,就要向王爷猛扑。这时,佘夫人顾不得多想了,右脚紧挂镫,镫带崩镫绳。这匹枣红马也真做脸,一声长嘶,如同腾云驾雾,跃上山坡。金钱豹惊,又向佘夫人张开血盆大口,说时迟,那时快,佘夫人压把松弦,一连射出三箭。这叫“连珠箭”,乃杨令公亲传。力度极大,箭箭射入豹子口中。疼得豹子满山乱液,顷刻身亡。 那位王爷脸色煞白。擦了擦头上的冷汗:“这位夫人救驾有功,本王定要封赏!” 第015回 地藏寺皇帝参佛祖 天波溪令公救太宗 你当那位王爷是谁?他正是当今皇上的御弟、理王千岁赵光美。 原来,人不能做亏心事,做了亏心事,就怕鬼叫门。不论是什么身份、什么地位,一概如此。当今皇上赵匡义即位以来,总觉得亏心。头几年,先朝太子赵德芳年龄还小,他倒不觉得怎么样。如今,赵德芳渐渐成年,出息得龙行虎步、舜目尧眉,赵光义每次见到他,内心都觉得惭愧。心思重了就爱做梦,近二年来,他几乎夜夜做梦,只要闭上眼睛,先帝宋太祖就来找他吵架。闹得赵光义心慌意乱,坐卧不宁。古代人讲迷信,皇上更迷信,万般无奈,他便到京师大相国寺去求签,请佛爷替他指条出路。佛爷还真“灵”,字签上写着四局“北上三千里,赤诚拜如来。凶险化吉祥,彩轿五方抬。” 大相国寺住持僧了然长老察言观色:“陛下,您一定有心事,只有佛前还愿,才能化解。” “这……朕到哪里去还愿?” “签上写得明白:必须往北走三千里,那里肯定会有佛教圣地。您诚心诚意去拜佛组,便会逢凶化吉了……” “最后一句怎么解释?”太宗半信半疑。 “最后……一句……嘛……”了然头脑灵活,“彩轿象征您的江山,东、南、西、北、中并列五方。五方都来抬彩轿,岂不是大吉大利?哈哈,拜佛祖的圣地也有了,‘五方抬’暗喻‘五台山’。那里佛院连片,寺寺金身,距离京都又恰恰三千里!”老和尚话说得活灵活现,谁敢不信? 太宗传旨:“来年三月十八,五台山地藏寺进香还愿!” 大臣上柬:“五台山远在边陲,离辽国太近,皇上还是不去的好。” “龙行一步,草木沾恩。抚慰边民,乃百年盛典。朕有何惧哉?也罢,你们既然担忧,就传杨继业上山保驾。他号称‘金刀杨无敌’,有了他,辽国就会退避三舍。” 大臣们再也不敢多说。 皇帝出巡,惊天动地,就连打前站的人,也得是位显贵。这个差事,自然就落到理王赵光美的头上。赵光美领下圣旨。先到五台山,安排了皇上的食宿。基本就绪后,就奔居庸关。这位王爷很少出京,塞外风光,使他非常兴奋。于是,抛开了差官,飞马狩猎。谁知碰上金钱豹,若不是佘夫人三箭,几乎断送了他的性命! 佘夫人拜见王爷。国家事大,不能去云府相亲了。只好让老管家杨洪去加以解释,约定改日再会。然后请王爷下山,并令八姐、九妹过来施礼。这是八姐、九妹正和那个砍柴的小姑娘唠的亲热:“嘻嘻,你年龄不大,胆量可不小,怎么敢和金钱豹叫号呀?” 小姑娘十分豪爽:“二位小姐,我跟它叫号,它也吃我,我给它磕头,它也吃我。反正得让它吃,何不硬气点儿!” “好!你叫什么名字?上山做什么来了?” “我姓李,没大名。因为跑得最快,乡亲们说我好像一阵风,所以小名叫‘阵风’。爹死的早,娘又没啦,全靠邻居们给安葬的。我没法报答,所以每天给大伙砍一捆柴禾,算是点心意。”小姑娘毕竟天真,她见二位小姐愿意听,话就越说越多,“我不但跑得快,劲头还足。你们看看,我专砍粗树根,不砍柴禾苗。粗树根虽然砍着费劲,可是禁烧,几根就能做熟饭……” “哈哈。”八姐、九妹忍俊不住,“小姑娘,这些树根虽然禁烧,它却太湿了,不爱起火呀。” “小姐们不懂,要说烧火,我可是内行。因为我气力足。我家有根烧火棍,不知道传了几辈子,净重四十斤,听说是什么娃娃铁的,挺值钱呢。不论多湿的柴禾,只要我这根烧火棍一吹,保证火苗旺……” 八姐、九妹对她十分喜爱:“小姑娘,你既然无依无靠,就到我家去烧火吧。也省得你满山乱跑。你愿意吗?” “愿意倒是愿意,可是乡亲们的恩情我还没报答完呢。” “帮你埋葬父母的,一共有几家?” “九家。” “每家给他们十两银子,你看行吗?” “十两银子?”小姑娘眼睛睁的老大。“哎呀,那得买多少柴禾呀。二位小姐真是大好人,我愿意给你家烧火去。”小姑娘也不问主人姓名,跪下就磕头。 八姐、九妹令人拿着银子,跟小姑娘一道回家。一来向邻居辞行,二来去取那根四是斤重的烧火棍。从此,小姑娘盛了杨府烧火丫头。她原名“阵风”终究不雅,如今奴随主姓,改名杨排风。她确实力大无穷,又十分伶俐。烧火之余,也跟主人学上几招。真是天生的练武材料,没过几年,功夫竟超过了八姐、九妹。到后来,大帅杨延昭挂印扫北时,杨排风曾用烧火棍击败了大将军焦赞,被皇上加封为前部大先锋。总算替那些当丫鬟的扬眉吐气了。据说,各行各业都供“祖师爷”;唯有天下当丫鬟的却供“祖师奶奶”。这位“祖师奶奶”就是杨排风。这事究竟真假?还让专家去考证吧。 笑话少讲,故事多说。在表理光王赵光美,他在佘氏等人的陪同下,来到居庸关。杨继业闻讯,连忙出城接驾。众人来到帅虎堂,赵光美宣读圣旨。然后笑道:“杨令公,五台山护驾,非你莫属。本王原先以为,只有你才是大英雄。谁知你夫人也是一位巾帼豪杰。唉,若不是她来救驾,本王性命休矣。” “王爷过奖了。” “绝非过奖。待来日见到天子,本王如实上奏,一定替夫人请下封诰。” “臣,愧不敢当。”杨继业又传来居庸关元帅柴荣芳以及诸家小将,一同参拜理王。理王大喜,当即要调两员小将协助自己工作。杨令公便委派五郎杨延德与柴干跟随王爷。当夜无话,次日清晨,理王带着众人回归五台山去了。送走理王,杨令公对柴荣芳说道:“老哥哥,今天是二月二龙抬头。距离皇上朝圣,还有一个多月。这段时间,咱们得做好准备。九关兵马,还要强化训练,各营各哨的头目,也需做些调整。依我之见,陈琳、柴干他们十几个小弟兄已经长大成人了,理该委以重任。先让他们做中军吧,待我禀明皇帝后,另行加封。” “大帅想得很周到,我完全赞同。” 所谓“中军”,并不是官职,而是公差。用现代化来说,等于勤务兵、私人秘书一类。因为杨继业并没有封官的权力,只好让他们做中军。可是中军与中军不同,九关大帅的中军,地位相当高了。别说那些伍长、哨长,就算千总、把总、游击、守备,对他们也得毕恭毕敬。“宰相门前七品官”,正是这个道理。 杨令公又道:“老哥哥,皇上让我去五台山护驾,我走之后,九关重任就落在你的肩上了。你要多多操劳,切莫轻心呀。” “嗐!”柴荣芳一声苦笑,“大帅,像我这把年纪,还能担什么重任?只盼你快去快回,九关离不开你呀。” “老哥哥过谦了。” 二人谈罢军情,天已傍晚。柴荣芳告辞,回归自己的帅府。刚一进门,差人禀告:“帅爷,城西云老爷等您半天了,看样好像有事。” “知道了。”柴荣芳奔往书房。 果然,他结盟拜弟云钟飞正等的着急:“大哥,你怎么才回来?” “杨令公与我商量军务。贤弟,让你久等了。莫非有什么急事吗?” 云钟飞面色挺难看:“大哥,命中只有八升米,千万别求一抖粮。我早就跟你说过,我那丫头云秀英给你儿子柴干。可是你,你偏偏把她介绍给杨家将。人家是什么身份、什么名望?能瞧得起咱们吗?这回可倒好,会亲酒准备了好几天,我那一百岁的老爹腰都站疼了,结果如何?人家派去个总管杨洪,说什么主人有事不来了,得,我们白忙活了。老云家也是有头有脸的,姑娘给不出去了,丢人不?” “哈哈,贤弟呀,你千万别上火,这事可怪不得杨家将。” “怪我?”云钟飞气头更大了。 “这……”柴荣芳沉思了一会儿,“贤弟,国家重大机密,我本来不该告诉你。可是,话不说透,误会难消。那天,佘夫人却是带着两个女儿去提亲,谁知途中碰上理王千岁。理王传旨:皇帝要在三月十八朝拜五台山地藏寺,命令杨继业上山护驾。这是天大的事情,比相亲重要百倍。贤弟是个明白人,你说杨家得先顾哪头啊?” “原来如此。那,那杨洪怎么不讲明白?” 柴荣芳哭笑不得:“由于五台山与辽国近在咫尺,所以皇帝驾临,是万分机密的事情。就连杨令公离开九关上山护驾的事,也决对不准外传。这两条消息若被辽国得去一条,他们就有可能采取行动。贤弟呀,杨洪只是一个小小的总管,别说他不知道内情,即便知道,吓死他,他也不敢吐露半句!” “嘿嘿,怪我性子太急了。”云钟飞满脸傻笑,“我说呢,杨家将不是那种势利小人。” “贤弟,刚才那番话,你可要守口如瓶啊。” “大哥放心,我哪敢外传。”云钟飞在柴府住了一夜,第二天一早返回西郊。 云家住的这座山庄叫“野鹤堡”,暗喻“野鹤闲云”之意。庄头有个茶棚,既卖茶点,又卖些小酒菜。由于仅靠南北大路,生意还算兴隆。这时,店伙计正在门前照料。他一见云钟飞,,连忙上前:“云大爷,您快进去看看吧。您家老太爷大概喝醉了,骂骂咧咧,谁也劝不住。一百多岁的人了,万一有个好歹,我们可承担不起。” “多谢。”云钟飞走进茶棚,果然见他老爹坐在中间,红头涨脸,说三道四,“爹,您怎么自己出来喝酒呀?快跟我回家吧。” “我偏不回家,我要在这等着杨家将接媳妇呢!”老爷子说醉话,,也是抒发内心的怨气。 云钟飞无奈,只得凑到老爹耳朵边说:“这事不怪杨家将,因为……” 老头耳朵聋,说话大嗓门:“什么?你说什么?朝廷要来……” 云钟飞吓坏了,连忙伸手去堵住他爹的嘴。这下子更坏了。老头一百多岁,又喝了几口酒,本来气就不够用的,这一堵嘴,当时就昏死过去。云钟飞大惊:“爹,爹,快醒醒!” 这时,茶座里站起一人。这个人二十多岁,五官清俊,文质彬彬。穿着一件蓝衫,身后背着一个包裹,看样是个读书人。他上前摸了摸老头的脉搏,说道:“不要紧,缓一会儿就会苏醒。但是,得吃几天顺气汤,冲冲淤血。” 先生,我们这山村荒野哪有名医,还得求您救命。脉金一定重谢。 “严重了。”读书人并不推辞。他让伙计找了几个闲汉,将老头抬回家中。果然是妙手回春,三推四拿,老头渐渐醒来。 云钟飞万分感激:“先生真是高手。请问尊姓大名,在下何处恭喜?” “在下姓王,读书人,略通医道。今日路过此地,准备进京赶考……” “可得好好谢谢您。您说得顺气汤……” “我马上开药方,请你派人去抓药。” 几副药下去,老头果然康复了。云钟飞把王举子当成神仙。七八天后,二人竟成了好友。 “云庄主,”王举人轻轻摇头,“你以后可得切忌急躁呀!为什么要堵老人家的嘴呀?” “这……嗐,你是我家救命恩人,又是一走一过的赶考举子,我对你实话实说也不要紧。不过,你可不能外传呀。”云钟飞是个诚实人,他把柴荣芳的那些话,都转告了王举子。 王举子听了并不在意,好像此时与己无关。又过了两天,他告辞而去。 看官,你当这个王举子是谁?他正是辽国名将王伯仁之子、萧皇后的御儿干殿下,姓王名强字钦若,别名赫黑律。当年,他的生父王伯仁曾奉命劫夺五凤冠,后来一怒之下,带着夫人吴玉苹远走他乡。王强在辽宫长大,喜文不喜武,如今已是著名才子。他向萧后毛遂自荐,深入到宋地刺探军情。也是天缘凑巧,果然被他摸到了重要机密。 却说辽景宗和萧皇后,听罢王强的禀报,喜从天降。立即传下圣旨,委派旦利部落酋长红模翰率领两千轻骑兵,日夜加紧操练,并要求他们务必在三月十八之前绕进五台山。作战目标只有一个,那就是劫杀宋太宗,致使天朝举国混乱!天朝混乱,辽邦就有机可乘了。 话分两头,不说红模翰训练兵马,单表大宋太宗皇帝。他在京都开封府过罢新年,正月初九御驾启程。朝中留下来东平王高怀德、汝南王郑印辅佐太子赵恒执政,并令八贤王赵德芳与自己同行。要说天子出朝,本该地动山摇。可是此行机密,什么净水泼街、黄土垫道全免了。各州城府县也免参免见。执事道队不算很多,一律驾驭快马,直奔五台山。这样一来,途中很少耽搁,形成也很快。三月上旬便到达了目的地。 五台山果然壮观,山峦起伏,五峰高耸。哪五峰?东台望海峰、西台挂月峰、南台锦绣峰、北台叶斗峰、中台翠岩峰。五峰之外称为“台外”,五峰之内称为“台内”。台内有座小城名叫台怀镇,青山绿水,景色如画。现在正是初春季节,嫩柳吐绿,百草萌芽,好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。 皇帝行宫安排在龙泉寺内。这座大寺内。这座大寺修在九龙港南坡,寺旁有一眼山泉,清冽甘美,唤作“龙泉”。大寺门前有“达山门”,汉白玉台阶一百单八蹬。寺内楼台殿阁,雕梁画栋,处处玲珑剔透,一尘不染。太宗皇帝越看越高兴,扭头对赵光美笑道:“理王,你这个前部钦差当得很好,朕要为你记一大功。” “万岁过奖了。”赵光美连忙谦让,“臣办事无能,不过指手画脚。具体事宜,全靠我请来的两个帮手。这二位小将,确实出类拔萃呀。” “噢!你从哪里请来的帮手?” “一个是杨继业的五郎杨延德,一个是柴荣芳的公子柴干。这二人办事稳重,井井有条。尤其是那个杨五郎,忠朴憨厚,人才难得呀。” “他们现在哪里?” “外臣无职,不敢见架。” “传他们罗汉堂进见。”太宗在理王的陪同下,步向罗汉堂。老哥俩边走边唠,理王把深山遇豹、佘夫人救驾、边关所见、诸小将神威,一一禀明皇帝。皇帝大喜:“理王,照你所述,杨令公的妻儿皆尽英雄。尤其是那位佘夫人,竟能三箭射死金钱豹,救你性命,她的功劳不小呀。” “万岁,臣愿替佘夫人讨封。” “当然要封。不仅对她,就连那些小将,也该有职有官,为国报效呀。这才叫长江后浪推前浪,一代新人换故人呀。” 五郎杨延德和柴干奉旨进见:“参拜万岁,万万岁。” “平身。”太宗打量着二员小将。柴干虽然英武,却不如杨五郎。只见杨五郎浓眉阔目,虎背熊腰。一团慈善像,却又透着煞气。皇帝连连点头,笑着往旁边一指:“理王,你看这个杨五郎像不像伏虎罗汉?” 原来,罗汉堂中十八罗汉各有金身,伏虎罗汉离杨五郎最近。理王仔细观察,发现他俩确实酷似。于是灵机一动:“杨延德,万岁金口玉言,封你为伏虎罗汉,你还不谢恩?” “这,多谢万岁。”杨五郎再次跪拜。 皇帝大笑:“哈哈,理王呀理王,佘夫人救你一条性命,你用朕的封诰送人情了。” “臣不敢。”理王也笑了起来,“万岁,这罗汉是几品官呀?将来吏部好放发饷银。” “就按男爵待遇吧。杨延德,你要好自为之,报效国家。你父亲几时上山呀?” “臣父未接到圣旨,不敢擅离职守。” “嗯,朕就派你为传旨官,令杨继业立刻上山护驾。” “遵旨。”杨五郎领命而去。 宋太宗在龙泉寺休息了几天,眨眼就是三月十八。清晨,他在八贤王赵德芳、理王赵光美等人的陪同下,更换衣巾,准备香烛,启驾地藏寺。地藏寺在台怀镇北侧,距龙泉寺三十余里。君臣们缓缰而行,卫队后面跟随。由于是秘密行动,场面并不是很壮观。他们走出二十余里,眼前闪出一条小河。这条河起源于山泉水,,由上而下,清澈见底。理王赵光美早来了几天,自然充作向导:“万岁,八千岁,你们看这条河多美呀,它的名字更美。听说叫‘天波溪’,天上的波浪洒向人间。过了天波溪,就能看见地藏寺了,那里的起居,臣也早有安排。”说着,他率先提马向东,那里搭着一道便桥。过了便桥,地藏寺果然展现。 这里是另一番世界。论气魄、论精巧都比龙泉寺更高一一筹。它是五台山五大禅处之首,寺内共有大殿六百余间,巍峨林立,佛光笼罩。尤其是那三间正殿,,俗称“铜殿”,屋顶是用黄铜铸造,在日光的照耀下,显得金碧辉煌!太宗看罢,不由叹道:“真是巧夺天工,人间罕见也!” 寺中主持是为得道高僧,法名拂尘。他乃京师大相国寺主持了然的师叔。皇帝进香还愿之事,当然不能瞒着他。长老已将佛堂打扫干净,自己换上新袈裟,寺外接驾:“弥陀佛,老僧拂尘,参见陛下。” “高僧免礼。”太宗摆了摆手,跟随长老步入正殿。殿内很清静,闲杂的香客,早在三天前就撵走了。只见大殿正面,供的是西天佛祖如来的金身。栩栩如生,高有丈余。皇帝亲手将香烛摆上条案,然后跪上蒲团,嘴里念念有词,一阵祷告。由于声音极低,左右都听不清楚。编书人替他声明:佛爷保佑我永做江山,子子孙孙万年不断。千万别再让我做梦了,多活了几十年,我捐献五千两黄金……这番祷告,无非是解心疑。皇上既然迷信,咱也就不必劝他了。反正国库里有的是钱,五千两黄金,他愿掏就掏吧。 拜佛完毕,天已过午。拂尘长老准备了素饭,请皇上和王公们进餐。饭后,太宗传旨,各有封赏。直闹腾到傍晚时节,才起驾回龙泉寺。 常言说“心到佛知”,太宗降香之后,可能是精神上解脱了,便觉得轻松愉快。他在途中有说有笑,不知不觉又到了天波溪。突然,丛林中人喊马叫,窜出一支队伍。为首者四十多岁,穿青挂皂,好像半截黑塔。他大喝一声:“宋国昏君,哪里走!”说着,手握狼牙棒,飞马扑来。书中交代,这人正是旦利部落酋长红模翰。他已经上山两天了,却摸不准宋皇的行踪。直到今天中午,他听见几个香客抱怨:“真是不讲理,地藏寺佛爷也势利眼,什么大官呀,让他拜佛,却撵咱们走!”说者无心,听者有意。红模翰早已料到八九。于是,他才把人马埋伏在天波溪附近的丛林中,准备阻劫宋皇的归路。其实,他并不认识宋太宗,可是从这几个人的气质、言谈中分析,决不会有错。为此,他才手举狼牙棒,跃马上前。 跟在后边的侍卫们早就吓傻了,有两个忠君的上前护驾,红模翰大棒一扫,便结果了他们的性命。看官若问,皇上会死吗?放心,皇上死了,这部书就没法往下编了。恰在此时,小河南岸飞来一支狼牙箭,这箭可真叫准,正中红模翰肩头。随着利剑,飞来一哨人马,前边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将领,为首者正是杨令公。你看他一提丝缰,带动赤炭宝马,马跃天波溪,不偏不斜,恰恰立在红模翰的对面:“番贼,死期已到,拿命来!” 第016回 赵京娘仙逝黄泉路 潘佛儿才选金华宫 杨令公名不虚传,确实马快刀更快。还没等红模翰清醒,紫金刀反臂一挥,早将敌人首级斩落马下。皇帝看得惊呆:“好一个‘金刀杨无敌’!” 辽国的两千轻骑兵无头自乱,早被河南岸的宋兵宋将包围。眨眼之间,死伤无数。 杨令公见驾:“万岁,臣来迟一步,我主受惊了。” “来得正是时候。快快见过八王千岁。” “是。”杨令公久闻八贤王之名,今日初次相见。看他慈眉善目,满脸福相,不由心中肃然起敬。 太宗传旨,留下自己的侍卫清理战场,其余人等,一律前往龙泉寺。来到行宫,杨继业再次见驾。皇帝笑道:“杨爱卿,当年边关一别,岁月蹉跎,你也快要老了。真没想到会在危难中相见。天波溪旁,若不是爱卿救驾,朕命休矣。” “陛下洪福齐天,百灵相助。非臣之功也。” “爱卿过谦,救驾有功。你镇守边塞十余年,也早该提升了,快快听封。”皇帝思虑片刻,又道:“既在天波溪救驾,朕就封你为天波大将军。来日进京述职时,朕再为你敕建天波府。” “谢主隆恩。” “刚才两军对垒时,你手下那群战将都是些什么人呀?” “启禀圣上,他们是老臣的拙荆及八个儿子、两个女儿、十二个徒弟。因无官职,不敢见驾。” “速传。”太宗早想见见那群小将。 好热闹:佘夫人、八姐、九妹在前,后跟大郎杨延平、二郎杨延定、三郎杨延光、四郎杨延辉、五郎杨延德、六郎杨延昭、七郎杨延嗣、八郎杨延顺;陈琳、柴干、郎千、郎万、黄龙、黄虎、石青、苗刚、吴凯、刘奇、马巨、郭虚,一个个威风凛凛,相貌堂堂。来到大殿,忽拉拉跪倒一片:“万岁,万万岁。” 太宗眉开眼笑:“有了这些虎狼儿,大宋江山无虞矣!” 赵光美就站在皇上的旁边,他轻声说道:“万岁,不光是虎狼儿,还有佘夫人呢。她曾经箭射金钱豹,救过……” “知道,知道。”皇上点了点头。“佘赛花听封。你箭射金钱豹,搭救理王千岁,功劳确实不小。可是依朕看来,你的主要功劳却不在这里。”说到此处,皇上看了看左右,“众位爱卿,佘赛花在边关二十年,协夫御敌,他要耗费多少心血?为国家造就这么多栋梁之材,她要付出多少精力?表面看来,她没有大马金刀的业绩,仔细品味,她的贡献谁人敢比?为此,朕封佘赛花为无佞侯,但愿你的子女、你的门生中,不出一个奸臣佞党。除此之外,另加‘太君’封诰。钦此” 赵光美心说:不怪他当皇上,我当王爷。他确实比我看得远。我只想报答救命之恩,他却注重国家利益。嘿嘿,我服啦! 佘太君热泪盈眶,激动得说不出话来。 杨令公代表全家谢恩:“陛下,我家若出一个佞党臣,臣,臣甘愿一头碰死!” “爱卿严重了。”皇上很会用人,“谁是大郎杨延平啊?记得你满月那天,朕曾将你收为义子,二十余年,你怎么不去看朕?” 延平急忙上跪:“臣子不敢当。” “是了。那时,朕还是王不是帝。可是说出的话,也不能收回。从现在开始,你就是御儿干殿下。” “万岁洪恩浩荡,让臣子如何报答?有朝一日,臣愿替万岁一死!” “你也严重了。诸家小爱卿,学会文武艺,货卖帝王家。朕封你们一律为三品总兵,协助杨令公镇守内、外、北九关。” “谢主隆恩。”男女二十二员小将,一下子都当三品官了,这真是盛况空前。 这时的天色已经很晚了,皇帝需要休息,众人也都散去。 次日东方破晓,杨令公就早早地起床了。因为保护皇上转了转,又奔向后院。后院是塔林,安息着龙泉寺历代高僧。突然,他听到大塔后侧有人谈话,根据声音判断,肯定是五郎和六郎。五郎叹了一口气说:“六弟,不知道为什么,我好像有个预感,昨天晚上那个场面,似乎不大吉利。” “五哥,”杨六郎笑了笑,“皇上才封你伏虎罗汉,你怎么立地成佛了?” “我可不是说笑话。第一,咱爹谢恩时,说什么不行?怎么偏说‘一头碰死’;第二,咱大哥说的更准确,要替皇上一死!从古自今,没有这么许愿的。我当时心里一动,觉得不太对劲。今天一早把你拉来了,因为咱们哥八个属你有出息。老七的大枪挺猛,心计不如你。从今以后,你对咱爹和咱大哥得关照点。” “五哥说得对,咱爹老了,大哥本领平常,不管有事没事,咱也得关照他们。” 杨五郎又叹了一口气:“唉,皇上也挺怪,封我个什么‘伏虎罗汉’。得,成和尚啦。也挺好,将来咱爹万一有个好歹,我就在这座塔林给他老人家也造个宝塔,自个再把头发一剃,真当个和尚,永远在这陪伴他老人家……” “五哥,我见你昨天晚饭喝了不少酒,是不是醉过头了?” “嘿嘿,谁知道呢?” 杨令公在塔前听了这番话,本想过去训斥五郎。又一想:身为大将者,难免阵前亡。五郎说的也许有理,还是算了吧。 历史上的许多巧合,数十年后,宋、辽两个握手言和时,大辽皇帝将杨令公的骨灰交还宋国。杨五郎果然在五台山龙泉寺为父亲造了一座三层宝塔。直到今天,您若去五台山龙泉寺旅游,还能见到这座塔。这塔高有十米,门脸上镌刻“令公塔”三个大字。 闲话带过。杨令公不想再听下去,刚要转身离开,忽听那边有人笑道:“杨令公,你起得好早啊。” “啊?八王千岁,臣这厢有礼。” 原来,八贤王赵德芳勤奋好学,他虽然已经参政了,仍旧刻苦读书。他的启蒙老师吕蒙正现已升任户部尚书,八贤王最重师生之谊,不论走到哪,都请老师跟随在身边,以便时时求教。奇QīsuU.сom书今日清晨,八贤王读书时又遇见几条疑难,便拿着书本请吕尚书讲解。吕尚书笑道:“读书固然重要。王爷的龙体更重要。您总闷在屋里可不行。这样吧,咱们君臣边走边谈,既能讲书,又逛逛山景。” “老师言之有理。” 君臣二人信步闲游,也来到塔林。恰好遇上杨令公。八贤王笑道:“杨令公,本王给你们介绍一下,这位是前科状元,现任户部尚书,本王的恩师吕蒙正先生。” “噢,”令公赶紧相见,“当代大才子,久仰,久仰。” “不敢当。”吕尚书对杨令公十分敬佩,“令公爷,您为国为民立下了汗马功劳啊!” 他们这一说话,五郎、六郎也过来了。小哥俩先看了看父亲,见父亲神态正常,便以为他刚来,没听到那番私房话,于是双双拜见王爷和吕尚书。 八贤王笑道:“这位杨五郎被当今万岁加封为‘伏虎罗汉’,本王已经认识他了。这位少年英雄,你是谁呀?” “臣杨延昭,排行居六。” “你就是杨六郎?好英俊威武。本王在京时,常听金鞭镇殿王呼延赞讲述,杨家七郎八虎,六郎为冠。”说到这,又冲五郎一笑,“你这当哥哥的,可别生气呀。” “哪里。”杨五郎心地纯朴,“论文、论武、论才干、论相貌,六弟都大大超过我等。不瞒千岁,我弟兄八人,早把六弟当为核心了。” “好,打虎亲兄弟,上阵父子兵。你弟兄起的这么早,一定是练习武功吧。” “正是。”兄弟齐声回答。 “本王也练过几天拳脚,耍过几回宝剑。你们兄弟和不对走几招,让本王开开眼界。” “遵旨。”五郎、六郎对打了一套八卦拳,又对扎了一套六合枪,“王爷,献丑了。” “杨家将名不虚传。”八贤王似乎对六郎有些厚爱。又问他读过哪些书,学过什么兵法,最后问他可曾娶亲,得知他未娶时,微微一笑,“杨令公,本王想为六公子介绍一门亲事,不知贵父子能否肯允?” “这……”杨令公心想:这是不好办。我那六郎儿是顶天立地的英雄,对于他的婚事,半点不能将就。出身、门弟、品德、言行、容貌、才华,必须样样俱全。缺少一样,也对不起六郎儿。如今八贤王提亲,他是不坐龙墩的天子、二号皇上,无论女方好坏,我们也不敢拒绝。这,这,这真难死我也! 八贤王早已看出令公的心事,不由微微笑道:“杨令公,你把我只当普通人,别当王爷。愿意就成,不愿意就罢。又何必为难。” “王爷这样通情达理,老臣十分感激。” “其实,平平常常的姑娘,我也不会介绍。她是本王的御妹,先朝大周天子柴荣的侄女,本朝滇王柴荣的女儿,当今银屏郡主柴眉春。她从小在贺国母身边长大,知书识礼、聪明善良。至于容貌,更是千里挑一,俊美无双。朝中的许多王孙公子登门求亲,都被本王一一谢绝。我要为她选一个当代英雄、盖世豪杰,尽到做长兄的责任。杨令公,你们若是信不过我,可以问问吕尚书,眉春小的时候,也跟吕尚书读过几年书,哈哈,也算是吕尚书的女徒弟吧。” “老臣不敢当。”吕蒙正也想促成这门婚事,“王爷,您说郡主是我的女徒弟,我这当老师的就不便自夸了。依臣之见,可以请佘太君去南清宫亲自相看……” 令公惶恐:“吕大人,您这话折煞我也!像您和八贤王这样的身份,一言九鼎,我们岂能怀疑?六郎儿,快快谢亲!” “多谢王爷许亲。”杨六郎再拜。 “请起,请起。延昭啊,本王许亲,总得找个媒人。哈哈,老师,您就当这月下老吧。” “臣……哈哈,男方家长是令公爷,女方家长是八千岁,臣怕不够资格呀。” 令公再拜:“吕大人,且不说您是当朝尚书,贤王老师;单说您状元出身,就足够了!” “好,好,那我就当这媒人了。” 这段故事取名《状元媒》。后经京剧艺术表演大师张君秋先生丰富发展,又增加了许多情节,成了脍炙人口的一出京腔大戏。 八贤王十分高兴:“延昭,从今之后,你就是本王的御妹丈了,即使当朝郡马,就该更好为国效力,走,跟随本王去见皇帝。” “谨遵王命。” 八贤王领着六郎走进大殿,太宗皇帝刚起床,得知此事,也很高兴。圣旨传下:“杨令公暂回边关,随时听从调遣。郡马杨延昭保驾进京,由朕主婚,举办庆礼。”这可是最大的殊荣了。杨家将少不得再次谢恩,也就不必细表。 却说皇帝圣驾离开五台山龙泉寺,非止一日,回到汴梁城。太宗说话算话,一面命令工部大臣在城南修建天波府,另一面又为杨六郎、柴郡主操办了婚事。您想,八贤王许亲、状元为媒,当今皇上主婚;男方是九关大帅、天波大将军、令公之子,女方是前朝皇帝的侄女、本朝滇王的千金,这场婚事还得了吗?虽不是惊天动地,却也轰动当朝。 由于天波府尚未竣工,杨六郎夫妻只得暂居南清宫,柴郡主果然魅力、贤惠,并很有文采,只是不会武艺。六郎对爱妻笑谈:“我杨家的儿媳个个刀马娴熟,将来女将出兵时,你只好当个军师了。” 柴郡主信以为真:“夫君,趁着现在闲暇,你就教我些兵法、战策吧。” “哈哈,你真想当军师呀?好,每天上午,我教你孙武子十三篇。” 这本是小夫妻间的闺房佳话,谁知弄假成真。到后来,佘太君百岁挂帅,带着八个儿媳、三个孙媳妇,一共老老少少“十二寡妇征西”时,柴郡主还真当了“总参谋长”。 却说杨家得势,气坏了潘仁美。他如今也四十多岁了,仍是个不显眼的兵部侍郎,更何况兵部尚书由杨继业兼任。虽说他不列朝班,终是自己的顶头上司。生气归生气,又无可奈何。早在先皇赵匡胤称帝时,自己的义母赵京娘还能发挥作用。如今赵光义执政,京娘待遇虽说没变,兄妹情谊却无踪无影了。尤其是最近以来,京娘年事已高,几乎日日不理病榻,她一旦撒手而去,自己就更无依靠了。想到这些烦心事,真令潘仁美一筹莫展。 “报,”门丁进来,“老爷,康平庵差人送信,请您立刻去一趟。” “噢?莫非老公主病危了吗?” “他们没说。但是,来人神色挺慌张。” “备马!”潘仁美立刻敢来康平庵。 果然,康平公主赵京娘快要不行了。她一见潘仁美,回光返照:“你来啦,离我近些讲话。” “母亲,您觉得怎样?” “我还能怎样?离黄泉只差半步了。儿呀,你虽然是义子,也跟了我二十多年,算是我唯一的亲人了。我死以后,先皇赐给我私人的三千多两黄金,还有些珠宝玉器,归你所有。至于庙产、田亩、家具就归康平庵吧。这些年来,你没受重用、心里有怨气,我都明白。可是我又无能为力。今后,道路靠你自己走了,你要好自为之,报效国家。” “母亲,您想得太多了。谁能不得病?过些日子,您一定会康复。” “你不必安慰我,自己的病情自己知道。”老公主闭了一会儿眼睛,又道:“慧娟她们母子都好吗?我真想她们啊。” “孩儿立刻让他们来,她们也很想您。” “不必了。”老公主微微摇头,合目而终。 潘仁美大恸。自己的地位虽然不高,却都是老公主给的。老公主一死,自己也就到此为止了。更何况二十多年的母子关系,也确实感情深厚。他一面令人装点遗体,一面急回府中,准备以“孝子”的身份,上奏朝廷。 这里需要交代一笔:当时,潘仁美奉义母之命,与女尼白慧娟成亲。如今,他们已经有了四个孩子,女儿最长,由于是在佛堂里坐的胎,所以取名潘佛儿,今年十九岁了。大概是佛爷保佑,这个女孩把父母的优点集于一身,不但有闭月羞花、沉鱼落雁之容,并且才高八斗、学富五车。至于琴棋书画、诗词歌赋,甚至吹打弹拉、唱舞嬉笑皆是样样精通。为此,被潘氏夫妻视如掌上明珠,非要替她选一门贵婿。直到了十九岁,尚在闺中。除了这个女儿,还有三位公子。长子潘龙、次子潘虎、三子潘豹。潘龙、潘虎平平常常,唯有三公子潘豹力气过人,十分勇猛。别看他才十五岁,从小跟父亲练武,艺业已是格外出众,因此很受父亲的喜爱。潘仁美曾说:如果我这辈子不能腾达,那就全靠潘豹了。有朝一日,他肯定会出人头地。潘豹依仗父亲喜欢,小小年纪,竟口出狂言:二十年后,我要当大将军!潘仁美明白,当大将军,光靠武艺不行,还得靠门路。潘家唯一的门路就是老公主。为此,他常常带着潘豹去见赵京娘,希望这位干奶奶能在皇家面前替潘豹说几句好话。 谁知干奶奶死了,门路断绝。潘仁美回到府中,仍是嚎啕不止,他的夫人白慧娟出身于翰林家,比丈夫更有远见:“好,死得好。老爷,咱们潘家出头的机会到了!” 潘仁美大惑不解:“夫人,此话怎讲?” “老爷,即便你那干妈不死,她在当今皇上跟前,还能发挥什么作用?赵匡胤看重赵京娘,因为他俩有‘千里相送’那段旧情;而赵光义与赵京娘却无半点瓜葛。称她‘老公主’,无非是尊重前朝先皇而已。为此,我潘家早该另找门路了,这条门路,会胜过老公主百倍!” “噢!快说,这条新门路是谁?” “那就是咱那掌上明珠潘佛儿!” 潘仁美也是大奸大才,他立刻明白了夫人的用意:“依你之见,借着老公主的丧仪,让佛儿去接触皇上。好办法,只是……她会成功吗?” “放心吧,佛儿的本事我清楚。不出一年,保证让你当上皇亲国丈!” “这……唉,皇上比咱那佛儿大二十多岁,有点委屈女儿了。” “你还有点良心。可是,数尽历代宠妃,有一个年长的吗?嘿嘿,人家是皇上啊!” “对,对。一切事宜,全凭夫人做主。”潘仁美精神振作,用最动人、最感人、最吸引人的文字,给太宗皇帝写了一道奏折。内中先把赵京娘捧得多老高,又把赵匡胤捧得更高。说什么义兄义妹,亲胜手足。他们在黄泉相见,一定感谢当今皇上的恩德。因为当今皇上敬重先帝、敬重老公主,始终把老公主视为亲姐妹云云。这封奏折的目的只有一个:给太宗戴高帽,促使他亲自参加丧礼。 其实,潘仁美过费心机了,没有这封奏折,太宗皇帝也会参加丧礼,因为赵京娘与赵匡胤有着那种复杂的关系,举世皆知。太宗的皇位得的又不光明,为尊重先帝,表面上的事,必须要过得去。即便走形式,也要非走不可。于是,圣旨传下:老公主丧仪按皇贵妃规格举行,朕将率领二品以上的王宫大元亲自参灵吊孝! 潘仁美接到圣旨,可就忙不过来了。搭灵棚、制棺椁、扎纸活、点香烛,几乎事事亲躬。康平庵正殿改为灵堂,后配殿改为接待处,东配殿改为休息室,西配殿改为“贵宾休息室”,其实,这是专为皇上一个人准备的。他有他的想法:当年,自己与慧娟就是在西配殿干那种事的。佛爷关照,生了个如花似玉的女儿。如今女儿长大了,也要她在西配殿与皇上干那种事,佛爷一定会更关照。如果真能成全潘家两代人,我一定给他再塑金身。潘仁美在胡思乱想的同时,又把诸事安排妥当。应该说,他若把才敢用到正地方,还是个很有作为的人物。 这天,已是康平公主仙逝“三七”。万事俱备,只等圣驾光临。天至未时,内侍太监跑来传讯:“陛下架到!” “万万岁!”潘仁美既是臣子、又是孝子。连忙跑到庵门,以这双层身份,跪接皇帝。宋太宗走下龙辇,看了看潘仁美。见他头戴白,身穿孝。年龄已经不小了,却也满面泪痕。恻隐之心,人皆有之,太宗觉得他有点可怜:唉,朕在称帝之前,一度把这个潘仁美当成心腹。后来边关之行,听人说了他许多坏话,回到京都后,就对他疏远了。今日想来,这个人也有很多长处。第一,他当二品侍郎十几年了,许多比他官职低的人都超过他去,可是他并没有什么怨言。第二,老公主只是他的义母,他却能生养死葬,尽这么大的孝心,很难得呀。罢了,待丧失过后,我也该提升一下他的官职。省的让那些当老臣的寒心。由于皇上有了这种想法,说话的语气就和悦起来:“潘爱卿,生老病死,世人难免。你也该止痛节哀,以免哭坏身体。” “多谢万岁。”潘仁美多机灵啊,他一见皇上同情自己,便装的更加悲戚,“陛下,康平公主虽是皇亲,终是臣的义母。劳动陛下亲自吊唁,臣心内实在不安。请陛下点到为止,早早回宫休息。” “既来之,则安之。”宋太宗跟随潘仁美来到灵堂。他身后便是那班文武大臣。 吊唁仪式很简单,皇上既不能下跪,又不能痛哭,只是点燃一柱黄香,亲手插在灵前。吊唁完毕,潘仁美先把皇上请到西配殿,又把大臣们请到东配殿,说什么略备清茶,请大家赏光。出于礼节,谁也不能马上走,只好听从潘仁美安排。 但说太宗皇帝赵光义,来到西配殿,本想应应景,然后就告辞。谁知他刚刚坐下,便从屏风后面走出一名少女。这少女千娇百媚,万众风流,淡淡梨花面,款款杨柳腰,手中托着一个金添木盘,盘内摆着一个玉碗,说起话来娇滴滴,甜蜜蜜,胜过燕语莺声:“万岁爷,请用茶。” 就这一句,皇上的三魂走了二魂,七魄飞了六魄:“你,你,你是谁呀?” “臣女潘佛儿,奉了父亲潘仁美之命,特来伺候万岁爷。” “好,好!”皇上除了说“好”,不会说别的了,“你,你怎么取了这么个古怪的名字?” “据我娘说,她生我那天,半悬空中鼓乐作响。又像有个和尚在她耳边念经。父母觉得我有点来历,就叫我潘佛儿!”潘佛儿撒谎,比她爹能高十倍! 皇上大喜:“对,依朕看来,你确实有点来历。今日初次见面,朕不能不赏……”古代衣裳没有兜,东西都是装在袖子里。太宗是来吊唁的,贵重物品一样也没带,袖子里只有一把洒金素扇。有心把扇子赏给潘佛儿,档次又太低。恰好桌子上摆着文房四宝,太宗提笔在手,在扇面上写了一首唐诗。皇帝的墨迹,那就是宝贝了,比物品贵重百倍。潘佛儿磕头谢恩,展扇轻读:“云想衣裳花想容,春风抚槛露华浓。若非群玉山头见,会向瑶台月下逢!”读罢,摇头一笑,“皇上过奖了。臣女怎敢比杨贵妃?” 太宗一愣:“噢,你读过书?” “回禀皇上,我外公是前朝翰林,臣女随母学习,算是会写几个字吧。” “好,你在扇子的背面写给朕看。” “嘻嘻,皇上写四句,臣女只敢写两句。”说着,提起笔来,一挥而就。 皇上细看,不但书法好,内容更好:“在天愿作比翼鸟,在地愿为连理枝”!得,皇上剩下的这一魂一魄也飞了!他冲内侍太监一递眼色,太监是专门干这个的,立刻到门口“站岗”去了。 潘佛儿终究是个少女。她母亲为她制定了几套方案,并且一一进行过演习。可是到了现场,屋里就剩她和皇上俩人了,她又手足无措,紧张起来:“皇……上,我……我……”一边说着,一边往后退。 太宗的兴致更高了。他在宫中时,成千上百的女人主动伺候,似这类天真无邪的少女,他哪里见过?于是站起身来,紧走几步:“佛儿、佛儿,你真是一尊活佛呀,哈哈哈!”说着,一把将潘佛儿拉入怀中…… 这西配殿确实是块风水宝地。看来,潘仁美真得为佛爷“再造金身”了! 天至傍晚,太宗才起驾回宫。 第二天,圣旨传下:令兵部侍郎潘仁美之女潘佛儿入宫当差。潘仁美喜从天降,连连给夫人慧娟作揖:“妙计,妙计,夫人料事如神!” “哼!”慧娟故意把脸一沉,“你们男人呀,不论是皇上还是要饭花子,全一个味!” 宋朝初年,后宫建制仍旧承袭唐朝,嫔妃共分五等。第一等是皇后,六宫之主,被百官和黎民尊称“国母”;皇后之下设立四夫人,即:贵妃、淑妃、德妃、贤妃;第三等称为九缤:昭仪、昭容、昭媛、修仪、修容、修媛、充仪、充容、充媛;第四等为二十七世妇:婕妤、美人、才人各九名;最后一等为八十一御妻:宝林、御女、采女个二十七人。五等总合一百二十二人。这是有名份的。至于没有名份的宫娥、侍婢,那就不计其数了。 却说潘佛儿奉旨入宫,赐名月英,被封作才人。别看这是第四等,许多宫女熬白头发熬掉牙,也未必能熬到这个位置。这还不算,自从她入宫之后,便受到太宗的专宠。白天,她陪太宗下棋,为太宗抚琴,给太宗作画,替太宗写字;晚上,夜夜承受雨露之恩,就连中宫王皇后对她也无可奈何。只过了半年,潘佛儿便由才人升为昭容。又过了一年多,潘佛儿福星照命,为太宗生了一个小皇子,取名赵怡。根据皇上家的规矩,这算是为社稷立了大功,于是,她又名正言顺的升为淑妃。皇上家的理解最多,皇后居住正宫,皇太子居住东宫,四夫人居住西宫。俗称西宫娘娘。西宫又分四处,即玉宸宫、金华宫、永平宫、凤翔宫。潘佛儿为四夫人中的次席,居住在金华宫。一时,这座宫院盛了后宫的胜地。不仅皇上天天来,就连各宫嫔妃也常常到此欢聚。 俗话说“一人得道,鸡犬升天”。潘佛儿受到皇帝专宠,潘仁美立刻腾达起来。首先,皇帝传下圣旨:由于杨继业旧居塞外,不在朝廷,其兵部尚书一职,形同虚设。特免其职务,由兵部侍郎潘仁美接任。紧接着,再传圣旨:查金鞭镇殿王呼延赞,忠厚纯朴有余、练兵经验不足。为此,免去其九门提督之职,令潘仁美兼任。按说,一个二品侍郎、连兼两个一品武职,已经是空前绝后了。怎奈淑妃潘佛儿在枕头底下刮起十二级台风,吹得皇上晕头转向。不久,圣旨又下来了:查潘仁美练兵有功,特晋掌朝太师!这可不得了,太师、太傅、太保,俗称“三师”,乃武官首领,地位与丞相等同!据史料记载,北宋初年,被封“太师”的武官极少。即便封了,本人也不敢领受。潘仁美在这部评书里却领受了。历史上有否其事?且不必管他。 单说潘仁美,身居显位,心满意足。这天,他刚刚下朝回家,差人递上一封书信。他来到书房,拆信细读。不读则罢,读过此信,只吓得目瞪口呆! 第十七回 潘太师惶惶投递国 杨元帅匆匆回京都 这封信内容明确: 潘仁美贤弟: 别来无恙乎?悉闻:贤弟荣任大宋国掌朝太师、兵部尚书、京师九门提督等职,兄窃喜之余,并向贤弟恭贺升迁。 贤弟身兼文武要职,还记得故友之情否?二十余年以前,弟与愚兄曾在佘塘关下、大辽营中,义结金兰之好。当年,先帝亲手所书之盟谱,至今尚由愚兄珍存。 依愚兄本意,想把盟谱原璧奉还。怎奈,又恐误落宋皇手中。一旦闪失,贤弟叛国证据确凿,岂不户灭九族、锯树刨坟?为此,兄与我家皇帝商议,决定如下: 其一,一年之内,请贤弟设法将杨继业铲除。若无法铲除,必须将其调离边关。 其二,杨继业或除或调之后,辽、宋两国势必必有场大战。届时,请贤弟选派心腹充当大宋元帅。这一元帅,暗中要听我国调遣。 其三,贤弟既为大宋显僚,请把重要军政情报源源输送辽国,限每月一次,不得有误! 以上三条若能实现,将来,我国皇帝愿与贤弟评分疆土、南北而治。贤弟如若失信,只得将盟谱送交你国朝廷,望贤弟平衡利弊,三思而行!  辽国大将军 愚兄韩贵百拜 这哪里是书信,分明是“最后通牒”! 潘仁美连读了三遍,吓出三身冷汗! 完了,全完了!当上掌朝太师不过一年,刚刚心满意足,就发生了这件事,这可让我如何是好?韩贵那个人心黑手狠,他讲什么交情?大辽皇帝唯利是图,哪里会管我死活?我一旦拒绝他们的要求,那份该死的盟书肯定送交我国皇帝。到那时,佛儿再受宠、皇上再偏向,这也是叛国大罪。正如“通牒”所述:户灭九族、锯树刨坟!我半生的努力就全完了!如果答应他们的要求呢?我将来的名声会比王莽、曹操更惨,肯定是个千古罪人。唉,好难呀!潘仁美心事重重,一连数日忐忑不安。饭也吃不下了,觉也睡不稳了,橙天到晚唉声叹气。他那圆圆的胖脸变成“刀条子”了,那双还算清澈的眼睛布满了红丝。别人见了不敢多问,夫人慧娟却忍不住了:“太师爷,最近以来,你好像有什么心事吧?” “夫人,我历来敬佩你比我聪明。这件事早想对你说,还得请你替我拿个主意。”潘仁美摒去左右,才把始末原由细讲一遍。 夫人沉思良久,轻轻说道:“我只能告诉你一句话:胜者王侯败者寇!” “好,这句话价值千金!”潘仁美利令智昏。拒绝辽国,眼下就死;里通外国,还可能得到半壁江山。只管生前事,不问身后名。反了吧,古今反叛,非我一人。前晋石敬塘,当过大辽儿皇帝,他就是我潘仁美的榜样! 从此时开始,潘仁美才成了真正的奸雄。 说干就干。他立刻着手制定行动方案。第一件要办的事情就是铲除杨继业。但是,杨继业身为封疆大使,手中握有边关众兵,同时又是皇帝的“大红人”,想把他铲除,谈何容易?既然暂时还不能铲除,那就得将他调离边关。这件事也很难办,足足过了多半年,机会来了! 天高云淡,秋风飒飒。潘仁美早朝奏道:“万岁,依照我朝惯例,每年春秋两季都要演练兵马。依臣所见,今年九月九校场排兵,望圣驾光临,以鼓士气。” “准奏。”太宗对潘仁美已是言听计从。何况国家演兵,皇帝历来亲往,“届时,朕率文武百官,为兵部尚书站脚助威。” “臣愧不敢当,谢主隆恩。” 九月初九,眨眼就到。大校场早就准备妥当。但见旗幡如海,将士如云。这是“国家级”演兵,自然威武壮观。天至辰时,太宗皇帝率领百官登上中央看台。潘仁美既是兵部尚书,又是九门提督,理所当然的担任了总指挥。你看他手持令旗令箭,神态自若,演练数万人马,如同老叟戏婴儿。不但太宗高兴,就连高王、郑王、呼延王等著名武将也内心佩服:果然是为帅才,这样壮观的场面,除了潘仁美,谁敢指挥! 突然,只见潘仁美在马上摇了几摇、晃了几晃,“哎呦”一声,栽落马下。早有中军官抢上前去,扶起潘仁美。潘仁美面色苍白,嘴角带血,跌跌撞撞,参拜皇上:“万岁,老臣有失职之罪,甘愿受罚。” 潘爱卿,你这是怎么的了? “这……不瞒万岁,老臣为了演练人马,已经五天四夜没合眼。刚才一阵昏迷,竟落马下……” “潘爱卿为国操劳,辛苦了。”皇上心疼老丈人,立刻令呼延赞接替指挥。呼延赞的本领确实不如潘仁美,刚才那些精彩的场面,渐渐消失了。太宗没心再看,轻轻摇头:“唉,朝大空虚,缺少良将啊!” “万岁,”潘仁美战战兢兢,再次跪奏:“老臣有句真心话,久想上奏,又怕冒犯天颜。唉,臣自知老矣,身兼三职,实在力不从心。今欲将兵部尚书辞退,请陛下再选贤良,尚望恩准。” “噢?”太宗一愣,“潘爱卿,你这可难为朕了。朝中的武将虽然很多,胜任兵部尚书者,让朕到哪里去找?你看看眼前,金鞭王指挥三军,已经乱套了!” “臣想举荐一人,他若能到任,胜臣万倍。” “谁?” “金刀令公杨继业!” “这……潘爱卿,杨继业确实英武。可是他身为九关大帅,正在为国镇守边防啊。” “第一,如今边防安定,用不着这样的重臣了。第二,杨继业渐渐年迈,让人家久居帘外,会是天下的老臣寒心。第三,皇上御敕的天波府现已竣工,也该让老令公颐养自娱。第四,他的六郎是当朝郡马,既不能让他父子分离,又不能让郡主去塞外久居。第五,兵部尚书一职,杨令公曾兼任过多年,也该让人家实受了,以免徒有虚名。综述五条,陛下还是准走了吧。” 太宗心想:谁说潘仁美奸诈?当年边关之行,他们说了潘仁美许多坏话。如今,潘仁美却能这样力荐杨继业,由此可见知人难呀。想到这里点了点头:“潘爱卿,若把杨令公调回,谁能接任九关元帅呢?” “柴荣芳知人善任,又熟悉情况。由他镇守九关,则万事无虞。” “就依爱卿。”皇帝看罢演兵,回归后宫。第二天传下圣旨:钦命郡马杨延昭代表朝廷,速去边关,迎请全班杨家将入京述职。同时,认命柴荣芳为九关大帅,陈琳、柴干等十二大总兵尽在柴大元帅帐下效力。 再说杨六郎,奉旨完婚已经二三年了。他与柴郡主相敬如宾,一直居住南清宫。八贤王对他们夫妻另眼看待,处处照顾的十分周到。尽管如此,杨六郎仍是心急如焚:远离父母兄弟,全家镇守前沿,自己却在王宫享福,惭愧呀惭愧!为此,他曾经十次上书皇帝和王爷,请求重返边关。怎奈皇上家有规矩,郡主是不能远行的,郡马也得暂时留下。就这样,虽然生活安稳,娇妻奉陪,杨六郎仍是度日如年。如今好了,皇上派他去迎请全家,杨六郎即刻动身。此时,柴郡主正在身怀有孕,她千叮咛、万嘱托,盼望夫君早去早回。二人洒泪而别,不必细表。 却说六郎杨延昭,只乘一匹快马,仅带四名随从,离开京师,归心似箭。一路无话,这天来到居庸关。全家见面,又惊又喜。尤其是七郎杨延嗣,今天已经十八岁了,出息的豹头环眼,英武雄健。他大步向前,连连叫道:“六哥,你怎么才回来,大伙想死你了。我那郡主六嫂子可好吗?” “好,好。七弟又长高了。”杨六郎抚摸着七郎的头顶,无比疼爱,“这回就好了,咱们全家奉旨入京,天波府也竣工了,从此之后,再不分离。” 杨令公和佘太君传命,摆下家宴,为六郎洗尘。席间,又将八郎之妻云秀英叫来参见六哥。她是六郎进京之后才过门的,今日初次相见,要行大礼。六郎连忙拦住,问了几句家常话,又向父母笑道:“老七定亲了吗?” “他虽然比八郎大几个月,可是孩子气还挺重,慢慢再说吧。” “也对。”六郎明白,七弟最勇,父母疼爱,对于他的婚事,当然得慎之又慎。 佘太君问道:“六儿,咱们家镇守边关二十多年了,当今皇上怎么突然传咱们进京啊?” “据八仙王说,这是掌朝太师潘仁美的提议。”杨六郎尽自己所知,向父母禀明经过。 杨令公纯朴厚道:“我与潘仁美也算认识了二十多年。人非圣贤,孰能无过?他年轻的时候不太老实,如今上了岁数,人也变好了,他身居显位,能够不计前嫌,提议调我进京,可见这个人还有些度量。” 杨六郎轻轻摇头:“父亲大人,您远在帘外,消息有些闭塞。孩儿在京这几年,听到潘仁美的许多传说。这个人呀,唉,靠着女儿的色相当上掌朝太师。执政以来,独断专横,非亲不用。据说,往他家送礼买官的人常常排队,八贤王对此十分生气。碍着皇上的面子,又不便发作,只得背后骂他几句……” “噢?”令公纳闷,“既然如此,他为什么让我去当兵部尚书?” “这……他的心思,孩儿也猜不透。父亲进京之后,对他小心就是。”杨六郎足智多谋,在他看来,潘仁美可能是先解除杨家兵权,调到京师,再渐渐寻隙报复。至于那老贼里通外国之事,他是万万也想不到的。 杨七郎早已怒目圆睁:“怕他何来?潘仁美若敢碰到父亲的一根毫毛,我让他用命来偿!” “七儿不得无礼。”杨令公、佘太君微微叹息。他们对于进京述职、合家团聚,本来是很喜悦的。此时心中却添了一片愁云。 不论怎么想,圣旨是崇高无尚的,谁也不敢违背。按照圣旨的要求,杨令公要尽快交代军政事务。为此,他请来柴荣芳,详细述谈。柴荣芳晋升九关大帅,确无半点喜色。他苦笑一声:“嘿嘿,皇上这是怎么想的呀?愚兄已经年过花甲了,论武艺、论韬略、论声望,一律不够九关大帅。杨令公,我说句预言,你走之后,不出三年,九关必定发生危机!” “老哥哥,你过虑了。” “你既然称我‘老哥哥’,我就求你一件事。入都之后,请你禀奏皇上,让他尽快传旨,重新委派九关大帅。这件事若能办到,我这条老命还能多活几年。否则,唉,你我弟兄今日就算永别了!” “老哥哥,你过于悲观了。我走之后,还有陈林、柴干他们十二个大总兵……” “贤弟呀,我没有本领,却有年纪。说句让你不高兴的话,那十二大总兵虽然都是你的门徒,靠他们呀,嘿嘿,再有九关也得失守!” “老哥哥,你喝醉了。” “我今天滴酒未沾!圣旨调你进京,我不敢挽留。希望你切记我的嘱托。来人呀,摆设酒宴,我要替杨令公全家践行!”柴荣芳已经是新任九关大帅了,他以主人的资格,安排一切后事。又过了三天,杨令公辞行,全家上路。陈琳、柴干等十二大总兵送出六十里,众人依依惜别,情谊无限。 车辚辚,马萧萧。杨令公、佘太君带着七郎八虎、两个女儿、六房儿妻,并老总管杨洪、烧火丫头杨排风等二百多明奴仆,声势浩荡,登上古道。这天来到佘塘关,佘家三兄弟早奉父命迎出三十里。如今,老元帅佘洪州年届八旬了。太宗皇帝批准他养老,并加封佘家三兄弟皆为总兵,共同治理佘塘关。此时父女、兄妹见面,少不了又悲又喜。杨令公皇命在身,不敢久留。只住了一天,便又匆匆赶路。 由于他是国家的公爵,又是现职兵部尚书,沿途州城府县,谁敢不敬?由此而来,礼节就太多了。杨令公又是个厚道人,不便拒绝人家的好意,只得州州会见,县县应酬。哪怕是只说几句话,只喝一杯茶,也算给了人家面子。这样一来,行程自然减慢,却又无可奈何。 这天,来到陵川府。知府沈大人早已接出城外。杨令公赶忙下马,过去交谈。七郎杨延嗣岁数最小,没人注意他,他又是个急脾气,最不喜欢官场虚景。于是一拽杨八郎,轻声笑道:“八弟,这个府官得跟咱爹套一会儿呢,走,咱俩先去玩玩。” “对!”杨八郎也年轻贪玩,一催战马,跟着七哥穿城而过。陵川城南是一片山地,属于中条山余脉,奇峰峻岭,景色壮观。小哥俩跑出二十多里地,眼前闪出一片松林。杨八郎一带丝缰:“七哥,别再往前走了,咱们到树林里歇一会儿吧,等着父母的大队,也省的老人家惦念。” “依你。”兄弟二人走进松林。杨七郎猛然抬头一看,“哎呀,有人上吊了,八弟,快来救他。”说着,飞身下马,将那人摘了下来。小哥俩定睛细看,不由惊恐万状:啊!这不是六哥吗?六哥是当朝郡马,一直跟着父亲应酬,他怎么会在这里上吊?“六哥,六哥,快醒醒,你这是怎么的了?” 那人刚刚吊上不久,听耳旁有人呼唤,便睁开双眼。他似乎不认识七郎、八郎,说话是南方口音:“唔呀,是你们二位英雄救了吾吗?你们走吧,吾还得死呀。” 小哥俩有点发懵:六哥的口音怎么也变了?怪事!杨八郎一拽七哥:“这个人跟咱六哥长得一样,可是衣服不同。咱们弄错了吧?” “哪能呢!天下人相似的很多,这么像的谁见过?待我问问他。”七郎俯身问道:“这位英雄,你叫什么名字,为什么上吊呀?” “唔呀,跟你们说也没用呀。你们既是吾的救命恩人,吾也不瞒你们了。吾家住云南昭通府诸葛镇,姓任名炳字叫堂惠。从小练过几天武艺,平平常常。吾家祖祖辈辈都以贩卖牲畜为业,吾练武不成,只得继承祖业。吾们那里都是水牛,个头大,力气足,可是吃得太多,干活又笨,有些小户人家养不起,便争养黄牛。南方黄牛缺少,价格挺贵。吾见有利可图,又能方便穷人,便到北方草原购买了一千头,准备回南方贩卖。谁知路过前面的花王山时,碰上一伙响马,他们把牛夫赶跑了,把吾的两名助手董铁锤、宋铁棒以及一千头黄牛都带上山了。吾依仗有点功夫,只身逃出。可是身无分文,离家万里,让吾怎么回去?即便回家,财产都损失了,让吾怎么过活?没办法,吾只好上吊。二位英雄救了吾,吾谢你们,你们走吧,吾还得再吊一次。” 小哥俩这才明白:他不是六哥,而是牛贩子任堂惠。杨家将什么脾气?人人都讲匡扶正义、济困扶危。八郎双眉紧皱:“七哥,这件事被咱碰上了,管不管?” “管!别说这位任老客像咱六哥,就算普通人,咱也得管。八弟,你去迎候父母和兄嫂,我跟任老客去一趟花王山!” “七哥,我上山吧,你去接咱父母……” “你上山?”七郎性情豪爽,说话直来直去,“哈哈,就凭你那杆枪,再练几年吧。” 杨八郎虽是义弟,却与哥哥们亲密无间。哥哥们说什么,他都不往心里去。此时笑道:“我寻思,杀鸡何用宰牛刀。既然七哥要去,多加小心。把我的战马让给任老客吧。任老客,你会骑马吗?” “唔呀,吾是牲口贩子,骑马很内行呀。只是,只是,”他看了看杨七郎,“你一个人去闯花王山,能有把握吗?” “走吧,保证赔你一千头黄牛!”杨七郎说说笑笑,带着任堂惠,朝西走去。 单表杨八郎,送走了七哥,自己甩开大步来到官路旁边。过了大约半个时辰,但见尘土飞扬,车马声声,父母的大队走了过来。走在最前面的是六郎杨延昭,他一见杨八郎,有些纳闷:“八弟,你七哥到哪里去了,你的战马呢?” “六哥,我们碰上点闲事,七哥替人家帮忙去了。”杨八郎讲述了事情经过。 “嗐,你们真不懂事!”杨六郎一皱眉头,“即便是抱打不平,也得先禀明父母,哪能单人独骑闯贼山呢?万一有个差错,向父母怎么交代?” “六哥,你是没看见呀,那个任老客跟你长得一模一样,就冲着你的面子,我和七哥心急似火,顾不得多想了……” 杨六郎哭笑不得:“你们呀,嗐,往后办事得稳重些了。”说着,吩咐人马停下,自己领着八弟去见父母。 杨令公听罢微微摇头:“七郎儿过于鲁莽了。根据他手中那杆铁枪,不会有什么危险,只是他脾气暴躁,万一误伤人命,终究不好。夫人,待我和六郎、八郎去看看他。” 普天之下,只有当母亲的心最细。佘太君对七郎儿格外疼爱:“令公爷,我和你一道去吧,让大郎儿他们在此守候。否则,我心里也惦念呀。” “好吧。”杨令公带着六郎、八郎,佘太君带着八姐、九妹、杨排风,另有几个随从,离开大队,奔往花王山。向西走出十几里地,又问了几个砍柴的樵夫,穿过一片松林,花王山便展现在眼前。但见:山景秀丽,峻岭如画。半山坡上,开满了多姿多彩的牡丹花。牡丹乃百花之王,估计“花王山”由此得名。山前是一片小平川,方圆只有二三里。此时,小平川上征尘滚滚,战马嘶鸣。七郎杨延嗣正和一员女将杀得不可开交。你看那员女将,粉红色卷帕包头,身穿粉红色短靠,脚蹬香牛皮小战靴。红扑扑、娇滴滴的一张俊脸,五官清秀,楚楚动人,年级也就十六七岁。按说,这般柔弱的女孩,本应静坐深闺。可是她手擎绣绒刀,坐骑桃红马,勇猛非常。但见这口刀,好神威,蟒翻身,龙吸水,上砍头,下跺腿,指东西,劈南北,杀凶神,斩恶鬼,刀刀抽断长流水!杨七郎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,若想战胜这个少女,也得下一番功夫! 杨八郎有点看不下去了。一催战马,要上前助阵。佘太君连连摆手:“慢着,七郎八虎双战一个女孩,你们不怕丢脸吗?”说着,又微微一笑,“让他们再杀一会儿,我倒想看看谁胜谁负。” 杨令公却有些着急:“夫人,刀枪无眼,你怎么不让劝阻?若有一方伤亡……” “不会的。棋逢对手,绝无险情。好!好!唉,可惜呀!” “夫人,你怎么又是喊好,又喊可惜?” “第一声好,我赞这女子刀法好;第二声好,我赞这女子容颜好。只可惜她是个山大王!” 杨令公仍是不解,刀法、容颜、山大王之间,又有什么关系?杨六郎却明白了母亲的心意:“据孩儿所见,这个女子是有来历的,绝非一般的山大王。母亲若有那个打算,还是让他们住手吧。您看,姑娘的刀花有些乱了,再战下去,恐怕对她不利。”“好吧。”佘太君点头,“你去制止他们。” 杨六郎催马上前,大喊一声:“住手!” 姑娘一愣:“噢?你这偷牛贼真有本事,刚才被我捉上高山,什么时候又跑下来了?” “偷牛贼?”杨六郎自言自语,心中却十分不解,“这位姑娘,你叫什么名字?家住哪里?” “你管的着吗?”姑娘柳眉倒竖。 杨七郎大怒:“六哥,何必跟她废话,待我结果了她的性命吧!”说着,又要举枪再战。 就在此时,山寨中下来一哨人马。为首者是个五十多岁的老人。他大喊一声:“强徒不得无礼,本庄主来也!”话到马到,站立阵前,“女儿闪开,让为父会会他们。” 杨七郎哈哈大笑:“老山贼,你家七爷本是大英雄,正不愿意搭理那个丫头片子。你来的很是时候,休走,吃我一枪!” “且慢!”杨六郎抱腕禀手,“老英雄,您刚才称我们‘强徒’,不知有何根据?” “这……杜顺何在?” “伺候庄主。”喽罗群中走出一个头目,年龄在三十多岁,精明强干,“不知庄主有何吩咐?” “嘿嘿,他们既然明知故问,你就再为他们讲述一遍。” “是。”杜顺遵照吩咐,讲述起来。 原来,最近一个多月,山民们屡屡丢失黄牛,致使耕地荒废,无法翻种。为了这件事,老庄主十分着急,传下山令,派出喽罗,四下协助寻找。说来也凑巧,今天一早,任堂惠赶着一千头黄牛从山下经过,杜顺大怒,便说任堂惠是偷牛贼,不问青红皂白,就把黄牛抢回高山。后来,任堂惠上吊,引来杨七郎,杜顺哪是七郎的对手?正想回山送信,偏偏小姐采猎归来。她三招两式,先把任堂惠拿下,又与杨七郎展开博战。直至杨六郎他们到来,杜顺唯恐小姐吃亏,才给老庄主报信。 这时,杨令公、佘太君他们也过来了。听罢杜顺的讲述,令公微微一笑:“老英雄,这是容易解决。据那牛贩子任堂惠说,他是从北方大草原上买来的黄牛,那无疑是群生牛,肯定不会耕作。贵山丢失的都是熟牛,老庄主稍加验定,既知分晓。切切不能冤枉好人呀!” “这……”老庄主脸上发烧,“这么简单的事情,我怎么没想起来?快找几位有经验的山民,去牛群检验。” 山民们心地古朴,不贪不婪。他们向庄主禀报:“那是一群杂色生牛!” “嘿嘿!”老庄主十分尴尬,对杜顺骂道:“你这奴才,几乎坏了我的名声!” 杨七郎冷笑:“老头,你是真是假呀?如果有真心,快把牛贩子任堂惠放了吧。人家也不容易,被你们逼得都上吊了!” “当然要放,还得向任老客赔礼道歉,包赔损失。不过,老朽有个请求,看你们好似一家人,能不能留下尊姓大名?” “老庄主太客气了。”杨令公笑道:“我乃赤州火塘寨人氏,姓杨名继业。这是我的老妻和几个儿女。刚才多有冒犯,老庄主莫怪。” “什么?”老庄主大惊失色,“您就是九关大帅、当朝令公爷、金刀杨无敌吗?” “不敢当。” “哎呀,杨家将威震天下,却这样谦和。老朽不才,想请令公爷山中一述,不置肯赏光否?” “这……皇命在身,急于赶路。不去打扰也罢。” 佘太君看了看旁边的那个姑娘,微微笑道:“令公呀,赶路不在此一时,老庄主盛情难却,咱们就稍作片刻吧。” “佘夫人所言极是,请。”老庄主前头引路,传令打开寨门。 杨七郎说道:“六哥,咱娘有点怪。那些州城府县,她老人家总躲着。今天却要会见山大王,你说新鲜不新鲜?” 六郎笑道:“新鲜什么?七弟呀,这还不是为了你吗?” 七郎不解:“为我?我又怎么了?” 说话之间,众人来到待客大厅。老庄主请杨令公、佘太君上座,并命喽罗献上香茶。然后笑道:“请各位稍候,立即摆酒。” 杨令公连忙谦让:“老庄主,酒宴免了吧。我到要请问庄主大名?仙乡何处?” “唉,往事不堪回首!” 第018回 辽皇帝纵兵犯边界 宋天子选将摆擂台 早在宋太祖赵匡胤称帝之初,由于疑心过重,他曾经“酒醉斩了郑三弟,酒醒撵了苗先生”。其实都是装神弄鬼,故作玄虚。这段书前文述过,此处不必再重提。 却说护国军师府有位提调将军,名叫杜成。这人刚刚二十多岁,却足智多谋,敢作敢为。因而,深受大军师苗光义的赏识。经苗光义再三推荐,年纪轻轻的杜成便当上了二品大员。他即感谢大军师的恩情,又敬佩大军师的本领,自己能在大军师帐下任提调将军,觉得万分荣幸。不料大军师被皇上撵走了,杜成虽然改任站殿将军,心中却恍然若失。他哪里知道皇帝的用心,出于秉公,奏上一本,大概的意思是:苗军师功劳极大,人才难得,请万岁开恩,重新录用。赵匡胤看罢奏折,勃然大怒。本想斩他首级,但念他年轻无知,死罪绕过,贬职为民,并罚他永远不准进京。就这样,杜成回归了原籍花王山。当地的乡亲们很敬重他,知他当过二品大员,又知他会武艺,便推举他当了庄主。杜成心灰意懒,直到三十多岁,才娶亲完婚。又过了二年,妻子为他生了个女儿,取名杜金娥。这位小姐聪明伶俐,才貌双全。她长到五岁这年,山下来了位女道姑,神采奕奕,品貌超然。她对杜成说道:“贫道自幼出家,道号凌波仙子。本朝护国大法师苗光义是我的师兄。前些日子,师兄见到我了,他对我说,杜将军因为替他讲情,才自身遭祸,此恩当报。禄位上不能帮助了,只能在私情上尽力而为。贫道自幼练武,身上有些功夫。奉了师兄的命令,特来收你女儿为徒弟。从现在开始,我准备教他十年,定让杜金娥长成巾帼英雄!” 杜成无限感激:“苗大军师待我恩重如山。我替小女谢谢大军师和凌波仙子。” 从这天起,杜成为她们师徒开辟一个院落。凌波仙子教授金娥文武艺业。眨眼十年,杜金娥果然文武双全了。凌波仙子告辞而去,杜氏父女依依惜别。又过了二年,金娥十七岁了,出息的亭亭玉立,被父母视如掌上明珠。老庄主曾经扬言:我这女儿,除了名门豪杰,绝不轻嫁! 姻缘天定,亦有亦无。七郎杨延嗣,恰恰就是名门豪杰! 却说杨令公、佘太君听罢杜成的身世,唏嘘不已:“唉,那苗大军师何等身份?说撵也就撵了。杜将军堂堂二品大员,也落到这般光景。伴君如伴虎,果然不假。” “令公爷一向为国为民,前途无量。过去的事情,就不必重提了。来呀,摆酒。” 杨七郎说道:“老庄主,牛贩子任老客还在山上押着呢。人家可上过吊,您别忘了他。” 杜成心想:这位杨七郎貌似粗鲁,心地却这般善良。对于那个牛贩子,他已经提过好几次了,由此可见,他绝非势力小人。想到这里,便爱上杨七郎了。扭头吩咐:“来呀,请任老客大厅相聚。” 任堂惠一进大厅,众人全愣了。活脱脱又一个杨六郎。任堂惠也愣了:“唔呀,这位将军是谁呀?怎么跟吾生的一模一样?” 杨六郎赶紧拉住了任堂惠的双手,满面带笑:“你就是任老客?七弟、八弟说你像我,我起初还不信。此时相见,哈哈,简直不分你我了。” 佘太君最爱六郎儿,如今爱屋及乌,亲热地笑道:“哈哈哈,我好象有两个六郎儿了。任老客,你认我当干妈吧。”佘太君是什么身份?这话本不该轻易说出。由于一时兴奋,脱口而出,只当个笑话而已。谁料任堂惠是个诚实人,他也不问问对方是谁?跪下就磕头: “唔呀,母亲在上,儿子给您见礼了。没有别的孝敬,送给您老人家五十头黄牛吧。” 在座的人全傻了。威震天下的杨家将,收个牛贩子当干儿,说不过去呀!老庄主杜成连连摆手:“任老客,不得失礼。” “唔呀,吾已经给母亲磕头了,又孝敬五十头黄牛,怎么还失礼呀?” “嗐!”杜成苦笑不得,“任老客,你知道他们是谁吗?” “不管是谁呀?他们要收吾,不是吾要拜他们呀。” “这……实话告诉你吧,人家是大名鼎鼎的杨家将。中间坐的那位就是佘老太君。” “唔呀?”任堂惠也傻啦,“全怪吾太莽撞了。我见这位老夫人慈眉善目的,从心里愿意给她当干儿子。吾哪知道是佘太君呀?小人该死,干儿子不敢当了,求佘太君莫怪呀。” 众人笑了起来。 杨令公一皱眉头:“你们笑什么呀?任老客也是七尺汉子,人家一个头磕在地上了,一张嘴就孝敬五十头黄牛,这样诚实、憨厚的人,你们见过几个?我们杨家将就高贵吗?要说高贵,更应该说话算话。堂惠,过来给干爹也磕个头,再和那七郎八虎叙叙年齿。你这个干儿子,我们收定了。” 任堂惠站着不动,热泪夺眶而出。杨六郎一拉他,笑道:“快磕头呀,省的让咱爹生气。” “爹爹在上,受吾一拜。将来若有用吾之处,儿子万死不辞!” 任堂惠确实是条汉子。到后来,杨六郎充军云南,皇帝赐他自尽时,任堂惠为了保护国家栋梁,竟然李代桃僵,自刎剑下。从那以后,真正的杨六郎变成了任堂惠,仍以贩牛为业。直到“大摆牤牛阵”,杀退辽兵,才恢复了本来面目。这些热闹回目,不在本书,也就不必细说了。 封建社会看重身份,任堂惠当了杨令公、佘太君的义子,身份自然抬高了。经叙年齿,他小于六郎、长于七郎。从此便以兄弟相称。 酒席摆上,众人团团而坐。八姐、九妹把杜金娥夹在中间,小姐仨唠得十分亲热。八姐笑道:“金娥,你可真不得了。平常素日,我们和七哥练武时,谁也走不过十招。你却和他杀得难解难分。再战下去,七哥还兴许败阵呢。” 杜金娥粉面娇红:“我哪里是七将军的对手?让二位小姐见笑了。” 九妹说:“哼,七哥狂妄,平时最瞧不起咱们女孩。这回好了,他再要说大话,就让金娥给他点厉害!” 八姐说:“吃完这顿饭,咱么就要分手了。不定哪年才见面呢,怎么给他厉害呀?” 九妹一笑:“我有办法了,咱爹咱妈收任大哥当干儿子,喜事一块办,就让他们收金娥当干女儿。成了自家姐妹,就会常见面了。” 八姐大喜:“对,咱赶紧告诉爹妈去。” 小姐俩喜欢金娥,也不问人家乐意不乐意,就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佘太君。佘太君听罢,大笑起来:“哈哈,这个干女儿我可不能收呀。” 八姐、九妹急了:“妈,人家差到哪啦?” 杜成连连摆手:“二位小姐的心意,老朽领了。人贵有自知之明,我家终究是占山为王的,怎敢给杨家将添麻烦,这是就算罢论。” 佘太君笑道:“老庄主言之差矣。你占山为王,自种自吃,并不干犯法的事,有什么理亏?更何况是将军出身,门弟不俗。依我本意,你的小姐我很喜欢,不想收干女儿,她若没定人家,我想收她为七儿妻,不知老庄主能否肯允?” “啊?”杜成深感意外。自己的女儿能嫁给杨家将,他当然求之不得,“佘太君,您这话是真是假?” “嗐,婚姻大事,岂能笑谈?”佘太君扭头吩咐,“七郎儿,快快拜见你岳父大人。” “这……孩儿遵命。”杨七郎的脸蛋子也红了。他对金娥早有好感,紧走几步,堆金山、倒玉柱,双膝跪倒:“岳父在上,小婿大礼参拜。” “请起,请起。”杜成双手相搀,笑得脸上裂口了。他又令金娥拜见公婆,皆大欢喜。 杨令公皇命在身,不敢久留。宴罢,起身告辞。杨七郎留下佩剑,算是定亲信物。众人恋恋不舍,洒泪而别。 走上官道,杨大郎他们正等的着急。问明经过,得知七弟招亲,都很高兴。杨六郎又把任堂惠作了介绍,众人兄弟相称。任堂惠非要留下五十头黄牛不可,杨家将执意不收,只好作罢。六郎笑道:“任贤弟,这次贩卖一千头黄牛,估计会有些利润。来日闲暇时,可去京都天波府找我们,咱弟兄再做畅谈。” “唔呀,六哥放心吧,三年之内,吾肯定会去呀。” “你的牛群走得慢,我们皇命在身,只好先行一步了。任贤弟,改日再会。”六郎说罢,翻身上马,陪同父母奔往京都。 途中无事。这天来到开封府。八贤王赵德芳代表皇帝,亲自出城迎接。杨令公拜见王爷,连连称谢。八贤王笑道:“令公进京述职,合家团聚,这是一喜;天波府已经竣工,内部也修缮完毕,即日乔迁,这事二喜;更有一件大喜的事情,上个月初九,我那御妹柴郡主为你们杨家生了一个男孩,哈哈,那男孩好漂亮啊,本王未经你们同意,便给他起了个名字叫杨宗保。暗喻杨家的宗祧,衷心保国。” “王爷赐名,感恩不尽。”杨令公和佘太君满脸堆笑,老杨家有了个长孙,又是八贤王赐名,欢悦的心情,可想而知。 八贤王又道:“皇上说了,你们途中劳苦,又是新安家,休息半个月,再上殿面军。快回天波府看看吧,本王不陪你们了。过三天两日,让延昭去南清宫迎接妻儿。” “王爷恩重如山,来日拜谢。”杨令公全家辞别八贤王,在一位工部员外郎的指引下,来到天波府。嚯,这座府邸太宏伟了,雕梁画栋、富丽堂皇,共有房屋三百余间。尤其是后花园,矗立一座二层小独楼,楼口高悬金匾,由皇帝御笔亲书三个大字“无佞楼”。杨令公诚惶诚恐:“哎呀,愧不敢当!” 那位工部员外郎笑道:“令公爷,卑职听说,您的夫人佘太君曾经箭射金钱豹,救过理王千岁的性命。因而被当今万岁封为无佞侯。我们工部为您建府时,理王千岁为了报恩,特派人送来一千两黄金,指令给佘太君建一座独楼,以此表示他的心意。这件事被皇上知道了,皇上很高兴,夸奖理王有良心。还说,佘太君是无佞侯,既然专门给她建楼,朕就赐块金匾吧。于是,‘无佞楼’的金匾就挂上了。当然,这些故事都是听我说的,卑职区区五品官,上不了金銮殿。您若想知道详情,还是问问我们工部刘尚书吧。” “你说的够详细了。”杨令公吩咐,“来吗,给这位大人取二百两银子,买酒不醉,且充茶资。” “哪敢收令公爷的赏钱?”这位工部员外郎接过银子,笑眯眯地走了。 此时的佘太君,对什么无佞楼、有德居、四方亭、六角榭一律没有兴致,只是连连催促六郎儿去接柴郡主,急于见到长孙杨宗保。六郎很为难:“八贤王让咱们过几天去接,人家送妹妹,也得有个准备,咱不能太急呀” “是呀,是呀。”佘太君笑道:“老了,盼望隔辈人呀。” 直到第三天,杨六郎才把柴郡主母子接回天波府。郡主身份虽高,却极懂孝道。宗保刚刚一个多月,十分招人喜爱。乐得令公夫妻满脸堆笑,自不必说。至于八贤王的陪嫁装奁,更是无比丰厚,足足抬来一百零八箱。令公夫妻写折谢恩,又派六郎回拜。府中分配住房,安置仆从,一脸数日,忙得不可开交。 转眼就是半个月。杨令公遵照圣旨,上殿面君。太宗皇帝十分高兴:“老爱卿,当初,朕去边关视察时,你还不到三十岁。光阴似箭,如今已过半百了。依朕本意,早想调你进京述职,怎奈边关多事,非你不可,老爱卿辛苦了。” “为国尽忠,理所当然。陛下过奖了。” “这次进京,仍居兵部尚书之职。这个职位,原由潘太师兼任,你们二人交接一下。潘太师身体欠佳,老爱卿还得尽快赴任。” “臣遵旨。” 皇帝散朝,潘仁美领着杨继业同到兵部衙门。这个老奸雄很会装腔作势,表面上格外热情:“令公啊,咱们可是二三十年的老朋友了,当年佘塘官一别,再未见面。嘿嘿,如今都老了。赛花姑娘,不,佘太君还好吧?过几天再去看她。” “哪敢劳动太师爷的大驾。” “嘿嘿,我这个太师呀,纯粹是混饭吃的。论真才实学,怎敢比你呀?你能接替兵部尚书,这就好了,不但减轻了我的担子,国家的兵力会更加出色。哈哈,令公爷,今后全靠你了。” “太师爷还得多加指教。” 两个人客套了一阵,又接交手续。过了十几天,才把手续接交完毕。从此,杨令公兢兢业业,为国家操练兵马。他改造了部队建制、增添了军事设备、筹集了粮饷、配备了武器,眨眼三年,宋朝的国防力量渐渐强大起来。皇帝高兴,百官称赞,潘仁美却有些后悔,嗐,早知他这么精明,不该把兵部交给他。这对辽国十分不利。后悔也晚了,人家成绩显著,总不能轻易撤换吧。 这天早朝,宋太宗登殿问道:“众位爱卿,谁有折本,快快奏来。若无折本,今日八月中秋,卷帘散朝。” 大丞相王苞出班跪奏:“万岁,昨夜二更天,边关大帅柴荣芳发来八百里加急奏折。奏折中说,北三关已于八月初三失受了。” “啊!”太宗一愣。宋、辽边界,刚刚稳定了十几年,他们就来进犯,真是可恼可恨,“王丞相,奏折中还说了些什么?” “北三关失手以后,唯一的老总兵吴镇北已经阵亡。如今,外三关危在旦夕,内三关也难把守。柴大帅请求朝廷火派援兵。” “知道了。”太宗心想:幸亏杨令公操劳了三年,否则的话,我哪有精兵作战,“理王听旨。” “臣在。”赵光美参王拜驾。 “由你牵头,再加上汝南王郑印、东平王高怀德、金鞭镇殿王呼延赞、太师潘仁美、令公杨继业、丞相王苞,此七人组成廷议,后日早朝,拿出具体方案,由朕审定。据朕估计,辽国养兵十余年,这次是来者不善,善者不来。为此,你们的方案要周密、细致,任何一个小情节都不准疏漏,明白了吗?” “臣,遵旨。”赵光美连连应承。 卷帘散朝。七位重臣哪有心思再过中秋节,他们聚集在理王府,商定方针大计。 最紧张的还是潘仁美。因为辽国大将军韩贵对他曾有三条指示:第一,将杨继业调离边关,这条已经实现了;第三,每月送一次军政情报,基本也实现了,虽说有的情报不太重要,终究没有误过。唯独那第二条,辽、宋交兵时,要派心腹充当元帅,这元帅还得暗中听辽国调遣,这条可太难了。元帅的人选,要慎之又慎,最后得皇上拍板定局,能随自己的心愿吗?幸亏七重臣中有自己一个席位,否则的话,人家确定了元帅,我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! 除了潘仁美,其余的六位重臣个个忠心耿耿。他们一天一夜没休息,总算制定了一个初步方案。这个方案作得很细,对于兵力的分配、武器的使用、给养的筹划、将领的安排,都写得清清楚楚。唯一没能落实的,就是元帅人选。理王赵光美曾经提出让杨继业为帅,潘仁美头一个反对:“王爷千岁,杨令公多大年龄了?堪堪花甲,为国家受边半辈子,还让他去操劳,我们能忍心吗?依老臣之见,高王爷、郑王爷倒可以挂帅,二位王爷的身价……” 高怀德、郑印急了:“潘太师,你这是开玩笑吗?元帅不能光凭身价,得知兵书、晓战策,韬略过人。我们俩当元帅,战死不惧,国家损失怎么办?” 潘仁美心中暗笑:我知道你们不行,才这么提呢。你们若真行,我还不提呢。他心里这么想,嘴里说反话:“既然二位王爷谦虚,那就请王丞相……” “胡闹!”王苞满脸通红,“我是文官!” “知道,知道。你听我把话说完。既然二位王爷谦虚,那就请王丞相上奏天子,由皇上自己选派一位元帅吧。”潘仁美说话大喘气。 理王无奈:“只好这么办了。” 谁料,次日早朝,又一份加急折报进京。这份折报不是柴荣芳写的,而是陈琳、柴干等十二家大总兵联名上奏。折报中说:外三关也失守了,柴大帅被困,自尽身亡。如今,边防九关的兵力,都退居在内三关,我们正在拼死守城。请朝廷火速发兵,若是内三关再失守,中原危矣! 太宗看罢这道奏折,心急似火。因为宋、辽两国之间,共有三道防线。第一道防线是北三关、第二道防线是外三关、第三道防线是内三关。这三道防线好似铜墙铁壁,拒辽于国门之外。如今,三道防线破了两道,塞外九关失去六关,由此可见,形势十分险峻。万一再破了内三关,辽兵就会长驱直入。自己的江山还能坐稳吗?想到此处,面沉如水:“理王,你们七位大臣制定的方案,朕已看过。内容还算详尽,布署也很周全。只是还有一条,兵马大元帅有谁来承当呢?” “这……这等大事,还得请陛下钦定。” “哼,事事由朕亲躬,要你们这些大臣干什么?平时嫌官小,国家有难,谁也不敢出头了!” 七位重臣一见皇上怪罪,全都跪倒。八贤王说道:“陛下,他们也有难处,且息龙威,从长计议。” “御侄,”太宗跟八贤王说话,那就客气多了。“国家到了危难关头,都选不出兵马大帅,让朕怎能不急?嘿嘿,将来有一天,辽国兵临城下,将至壕边,再想着急就晚了!” “是呀。”八贤王对太宗皇帝也格外敬重。他回过头来,向理王问道:“三叔,侄儿年轻,不懂国政。您是当朝第一重臣。就您个人看来,谁挂帅印比较合适呢?” “回禀千岁,”理王虽是叔父,地位比八贤王差远了。为此,说话也得恭恭敬敬,“臣曾提议,请令公杨继业悬挂帅印。可是潘太师认为,杨令公年纪太大了,为国守边半辈子,不宜再去操劳……” “嗯,”八贤王点了点头,“自古英雄出少年,杨令公确实有些老了。依本王之见,也该选一位年轻的元帅。”八贤王出以公心,已经看中了一个人,那就是当朝郡马、六郎杨延昭。因为六郎成亲以后,曾在南清宫住过三年。八贤王对他的武功、韬略、品德,都有所了解,让他挂帅印,足足可以挂帅印,足足可以胜任。但是,杨六郎毕竟资历太浅、威望也不高,原来的职务也仅仅是个总兵,一下子跳到兵马总元帅,唯恐天下不服。更何况他是自己的御妹丈,八贤王有心推荐,又难出口。 这时,太师潘仁美说话了:“八贤王所言极是。自古英雄出少年,后浪总比前浪高。既然选择年轻的元帅,那就要打破常规,只看本领,不看资历。依老臣之见,倒有一个最为合适……” 八贤王大悦:“潘太师,你指的这个人,一定是……” “老臣的三子,潘豹!” “嘿!”八贤王无话可说。 太宗惊奇:“潘太师,你那三子潘豹多大年纪,却又本领吗?这可是挑选兵马大元帅,绝非儿戏呀!” “老臣怎敢儿戏?那潘豹今年二十一岁,他六岁练武,乌骓马、镔铁枪,可挡万夫。除此之外,他几乎读尽了兵书,通晓各种战策。不论文武艺,尽超老臣。陛下,出征打仗,终究是件险事,老臣内举不避亲,绝无贪念,只为国家!”这番话,冠冕堂皇,谁也挑不出毛病。其真实目的,只有他心中知道。 太宗却是半信半疑。心中暗想:三国舅潘豹真有这么大本领吗?西宫娘娘潘佛儿怎么从未说过?这可是国家大事,潘太师为公也好,为私也罢,朕还得慎重行事。说道:“潘太师,既然潘豹有这样的本领,那就宣他上殿,朕要金殿御考,量才使用。”没说“加封元帅”。 “臣遵旨。”潘仁美也不糊涂,他知道兵马大帅不那么好当。但是心里多少有点底,他那三子潘豹确实非比寻常。 潘豹奉召,来到金銮宝殿。文武大臣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了。只见这个人英武刚烈,相貌堂堂。身高八尺半,紫红色的脸膛,扫帚眉,钢铃眼,神态不卑不亢,暗透威风凛凛。大臣们个个喝彩:真是条顶天立地的奇男子! 太宗一看,立刻就爱上了。老潘家真行,生女俊俏、生男威武。含笑说道:“潘豹,据你父亲说,你已练过十几年武艺。朕要金殿御考,你先练一趟拳脚吧,然后再练练刀法。” “遵旨。不到之处,还请万岁指教。”潘豹艺高人胆大,性情真狂。金殿上文东武西,文官倒没什么,那些武将都是精英,可是在他眼里,分文不值。你看他,不脱开氅,只是卷卷袖口,掖掖大襟。走行门,跨步眼,先打了一套六合拳,又耍了一趟三才刀:三才刀,天地人,上中下,冷森森,风不透,雨不淋,令人一见令人钦。那真叫刀下扬美名,刀下见英雄,刀下大功威,刀下定太平!好刀法! 文武大臣们眼睛看直了,太宗皇帝手扶龙案站起来了。心说:不怪潘太师夸他,这个潘豹的武艺,确属上乘。不知他兵法如何?朕还得考察一番:“潘豹,你读过书吗?” 八贤王轻轻摇头:看来,潘豹的武功就算通过了。这可真容易呀,一趟拳脚一趟刀,就当大宋元帅吗?论武功,潘豹确实不错,可是还有杨家将呢。七郎八虎个个豪杰,只是杨令公不便自夸而已。他不自夸,我该说话了:“万岁,依本王之见,”大宋朝廷中,唯有八贤王不称臣。这是太宗皇帝特封的,所谓“一朝两君”,两人享有同等权力。“这次挑选兵马大元帅,关系到国家安危,百姓存亡。因此,朝廷应该慎而又慎。” “御侄,你觉得潘豹不行吗?” “我大宋人才济济,还应该认真挑选。潘豹的武艺不错,比他更高的人,也不能说没有,只是我们尚未发现。” “御侄,依你之见,应该如何?” “古往今来,都以擂台挑选英雄。我们也可以采用这个办法。从明天开始,在天齐庙摆擂台七天,就让三国舅潘豹为台主,以武会友。胜者挂帅,负者也可以为战将。这种做法,表面上延误了时间,实际上,磨刀不误砍柴工,我们便有了充分准备。不知万岁意下如何?” “就依御侄。”太宗传旨:第一,加封潘豹为台主,立擂七天,胜者挂帅。第二,加封汝南王郑印、东平王高怀德为监擂官,负责擂台全面事务。第三,以武会友,不得损伤人命。随着圣旨,立即贴出皇榜,晓与天下军民。 大宋立国几十年来,这是第一次摆擂台,顷刻轰动京都。皇榜下面,人山人海,议论纷纷:这回可有热闹了,擂台之上,一定会出现精彩场面! 第019回 潘元帅挂印调宋将 杨先锋挥刀退辽兵 皇上家办事就是痛快。要人力有人力,要财力有财力。一夜之功,天齐庙擂台就搭好了。这擂台宽有三丈六,高有一丈二。上面是芦席罩顶,三面是彩缎包围,正面台口宽阔。左右两棵明柱,刷着红油漆,写着金对联。上联是“今朝擂台多帅印”,下联是“来日疆场杀敌兵”,横批四个大字“为国立功”。台下更热闹了,有点功夫的都想显显身手,不会武艺的也想开开眼界。至于那些挑挑的、担担的、卖针的、卖线的、卖盆的、卖罐的、卖米的、卖面的更是闹闹嚷嚷,盛况空前。 看官您想:这么大的场面、这么重要的事情,武林高手谁不争先?可是,功夫来不得虚假,三国舅潘豹确实勇猛。立擂六天,他打伤十七人,并打死四人,闹得武士们怨声载道。本来,圣旨上说得明白:以武会友,不准伤人。潘豹是国舅爷,虽说打死打伤二十一人,谁敢说他半个不字?高王、郑王是监擂官,身份又贵重,斥责了潘豹几句,潘豹却对两位王爷冷嘲热讽:“有本事,你们二位挂帅。嘿嘿,惹不起辽国,跟我充什么大辈?” 二位气得发昏,上奏皇帝。谁料太宗宠着国舅爷:“比武嘛,难免失手。死就死了吧。” 潘豹更加有恃无恐。这时惹恼一人,他就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,杨家七郎杨延嗣。 杨七郎打擂,由于满腔怒火,不顾后果,双手力劈三国舅潘豹,闯下滔天大祸! 皇上认亲不认贤,传下圣旨,要杨七郎抵偿性命! 高王、郑王首先反抗:“陛下,比武嘛,难免失手,死就死了吧。这可是您说的!” 呼王是御儿干殿下,说话更爽快:“万岁爷,你小舅子打死打伤二十一人,要说偿命,先得轮到他!” 八贤王怀抱凹面金锏:“皇叔,国家用人之际,杨家将千万斩不得呀!” 大丞相王苞王延龄出班跪奏:“兵马未动,先杀大将,于出师不利……” 潘仁美一看,四王一相都是那头的,皇上孤掌难鸣。得了,我主动下台阶,君子报仇,十年不晚! “启奏万岁,四王一相言之有理,您就把杨七郎赦免了吧。我儿潘豹认可白死……” 皇上正为难呢,一听此话,急忙借坡下驴:“好,好!既然潘太师大仁大义,朕也不与追究了。赦杨七郎无罪……”说到这,又觉得对不起老丈人。于是话锋一转,“潘国舅虽死,朕追封他为兵马大元帅,按元帅礼节下葬。至于擂台,也不必再摆,拆除了吧……” 高王、郑王心中大悦:“万岁,臣等二人奉旨监擂。既然擂台停摆,就等于元帅已经产生。对了,那杨七郎确实……” “哼!”皇上余怒不息,“赦他死罪已经便宜他了,还能让他挂帅吗?潘太师听封,朕封你为天下都招讨、兵马大元帅,有权调动全国队伍,为国效力,杀退辽兵!” 潘仁美做梦都想当元帅,只要兵权在握,与辽国对话就方便了。此时突然受封,他几乎不信:“万,万岁,您让我挂帅吗?” “正是!论资历、论品级、论威望、论身份,潘太师样样具备。莫负皇恩,好自为之。” “遵,遵旨!”潘仁美激动得发狂。 八贤王心中不满:要说资历、身份,潘仁美确实都够。可是品德、武艺呢?他够吗?有心反驳,皇上金口玉言,圣命岂能收回?有心不反驳,大宋江山又非同儿戏。怎么办?八贤王这复杂的心理,被杨令公看透了。杨令公肝胆照人,只知有国,不知有家。他出班奏道: “万岁,蒙您免去臣子杨七郎死罪,老臣无限感激。如今国家多难,老臣不敢岸上观,愿率领诸儿郎随同潘元帅一道出征,为国家效力。” 皇上感动了,国难显忠臣。在元帅未定之前,杨令公不争地位。如今元帅已定,杨令公却愿随军作战。似这样不争名不争利的栋梁,朝中能有几人?想到此处,又想起从前。那年边关之行,亲自加封八令公,如今只剩下他一人。唉,这几年奈于潘妃,看重潘仁美,对杨继业过于冷淡了。刚才在气头上,还想杀杨七郎,惭愧,惭愧!而杨令公不计私仇,主动为我效力,怎么办呢?我也心如明镜:论品德、论能力、论武功、论威信,杨继业均胜潘仁美,更具帅才。可是晚了一步,刚刚封了潘仁美,总不能立即撤换。国家总元帅,不是闹着玩呀。如今他主动请战,封他个什么职位呢?得了,委屈他点吧:“杨令公,你为国效力,精神可嘉。朕封你为兵马副元帅兼任前部正印先锋,再封你六儿延昭、七儿延嗣为副先锋。愿你父子能与潘元帅携手作战,以国家为重……” 皇上的下句是“不计私仇”,他虽没说出,大臣们都明白。就连比较迟钝的金鞭镇殿王呼延赞都听出了话外余音。呼王心说:老潘是元帅,我表哥是先锋,到了前敌,天高皇帝远,元帅欺侮先锋,官报私仇,老杨家还有个好吗?不行,我得说几句:“皇上啊,老臣在朝里没事可做,得啦,你也派我一块上前线吧,别看岁数大点,只要往那一坐,多少也管点事。” 呼王倚老卖老。根据他的地位,也确实能镇住潘仁美。 皇上一皱眉:你跟着起什么讧?可是大战前夕,应该鼓励人人奋勇,绝不能说泄气话。他既然要去,就得有个职务。这个职务更难安排了。他是朝中诸王之一,虽说是最后一位,终究是王。他又是已故皇太后的御儿干殿下,尤其是自己即位时,呼王一把金鞭镇住满朝,那功劳谁也没法比。封吧:“呼延御弟,朕封你为前敌总监军。一把金鞭代管满营,上起元帅,下至兵卒,对于犯法者,一概打死勿论!” “谢谢这把鞭!”呼王心直口快。 要说,皇上此时还算有良心。他也深知潘太师的为人,恐怕潘太师在军前官报私仇。呼王身份既贵,又是杨令公的表弟,同时很正义,封他为总监军,掌握那把金鞭,潘、杨两家也就势力均衡了。谁料话音刚落,潘仁美又不干了:“万岁,无人挂帅时,老臣临危受命,既然杨令公、呼王爷都出征,何必再要老臣?”这话也挺硬,呼、杨是一伙,那把金鞭我可惹不起! 元帅辞职,又乱套了。皇上有点发火:“哼!你们在这样下去,朕将御驾亲征!” 这句本来是句气话,谁料八贤王接着说道:“皇上既然一心为国,本王也不敢偷闲。愿随圣驾共御前沿。有皇上天威,会战无不胜!” 得,弄假成真。文武大臣都有点发傻。 八贤王这番话绝不是信口开河,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。在他看来,潘仁美不够元帅,这个人私心太重,靠着女儿攀上高位,行为很不磊落。他与杨家有杀子之仇,双方绝不会坦诚合作。这种个人恩怨带到前敌,势必造成将帅分裂。自古以来,由于将帅分裂而导致国家灭亡的事例太多了,万万不可轻心。至于总监军呼延王爷身份虽贵,论才智、论计谋,远远不是潘仁美的对手,很容易上当受骗。为了不让潘仁美一手遮天,八贤王很想随军。可是他明白,自己的身份太高贵了,一切行动都得受限制,若提出随军,皇上肯定不准。恰在此时,皇上说了那句气话。八贤王反应极快,立即借口搭音,不但自己要随军,同时也将皇上推向了第一线。 当然,潘仁美暗中投降的事,八贤王毫无察觉。若有察觉,斩杀潘仁美,一切都省事了。 太宗皇帝十分尴尬。暗中埋怨八贤王:御侄呀御侄,你平素极为精明,今天怎么说傻话?朕身为皇帝,万乘之尊,岂能随便离京?有心推托,刚才那句话却是自己说的,皇上金口玉言,不能出尔反尔。万般无奈,只得找借口:“御侄,你我一道随军,京都由谁看守?” “皇叔,太子赵恒也二十多岁了,何不由他监国?这也是个锻炼的机会,对他将来称帝很有好处。” 太宗心里一动,思潮起伏。 原来,未央宫烛光斧影,宋太祖死得不明,朝野内外曾有一度乱乱纷纷。直到贺皇后献出遗诏,太宗的皇位才算稳定。可是他夺了侄儿的天下,心里总是惭愧。有一次,他对理王赵光美透露心思:“三弟,江山是咱大哥的,在我百年之后,想把江山还给大哥,让德芳即位,你觉得如何?” “好!”由于亲兄弟私自谈心,理王也说真话,“二哥,当初你对我说过,咱们哥三轮流坐天下的。说实在的,皇上这把椅子,自古都是父传子,你坐着心里不安,要让我坐,嗐,得愧死!将来,你让德芳即位,那孩子贤良,准是为英主。把江山还给大哥,我说二哥呀,我头一个赞成,你也会留芳千古!” “三弟,这是咱皇家的机密,你我亲弟兄的知心话,切莫外传。” “我有几个脑袋?事关社稷,我敢随便说吗?” “我有几个脑袋?事关社稷,我敢随便说吗?” 事情过后,太宗一直犹豫不决。皇帝那把椅子太尊贵了。给侄子不给儿子,名声动听,心里却舍不得。最好的办法是既捞名、又得利,关键在于八贤王赵德芳。将来,我把江山给他,名声有了;他又力辞不受,仍让我的儿子当皇帝,利益也有了。这才是上上策。可是八贤王也知道皇帝那把椅子无与伦比,他能力辞不受吗?人家即位可是名正言顺,半点不亏心呀!为这事,太宗皇帝十分苦闷。今天,八贤王提出让太子赵恒监国,并说“对他将来称帝很有好处”。由此可见,德芳绝无野心,他已经把太子即位视为正统。好,好极了!宋太宗心情舒畅,既然皇位牢固,那就御驾亲征吧:“御侄,单靠你兄弟赵恒一人,朕不放心,还是让你三叔及高、郑二王留在朝中共同辅佐太子吧。” “皇叔圣明。”八贤王心想:三叔理王赵光美及高王、郑王都是忠臣,却不够良将。他们的军事知识有限,武功也平常,若临前敌,作用不大,辅国却很合适,万岁想得周到。 皇帝出朝,地动山摇。何况八贤王伴驾,一国二君同行,更是非同小可。这个消息立即传到辽国。辽景宗吃了一惊:哎呀,大宋皇帝御驾亲征,天朝必定军心大振。从心理上来说,我方承受的压力太大了,这可如何是好?他的心思早被皇后萧绰看在眼里:“陛下,这也没什么可怕的。他们能亲征,咱也能!他们有一帝一王,咱就去一皇一后……” “啊?皇后,你我君妻也要出征……” “非去不可!我们不去,三军将士会毫无斗志。陛下,宋国皇帝敢临军前,你也敢吗?” “敢,当然敢!只是皇后太辛苦了。”景宗明白:在这关键时刻,决不能退缩! 两国皇帝亲征,大战升级了。一场暴风骤雨,即将洒落人间! 却说大宋元帅潘仁美,威风凛凛,传下军令:河南、山东、湖北、安徽、江苏、陕西等中原六省,每省征兵五万,那真是铺天盖地,无边无沿!再调河南洛阳元帅郭宝、商丘总兵孙辛、项城总兵刘铁周;山东济南元帅严济、青州副将迟家源、威海总兵姜格生;湖北武昌元帅鲁金流、副将苏双柳、宜昌总兵花安福、枣阳总兵唐怀山;安徽蚌阜元帅马中桥、参将黄绡珠、铜陵总兵殷高坦;江苏淮阴元帅白复兴、金陵元帅江容旺、昆山总兵陈正议;陕西长安元帅杜象元、参将铁子鹿、汉中总兵巴长龄、潼关总兵陈桑古等二十员大将军前听令。如果加上杨家父子九人和金鞭镇殿王呼延赞,那么,有名有姓的高级将领正好三十位。潘元帅居中,左边是呼王爷,右边是杨令公,其他大将排列两侧。只见旗幡招展,号带飘扬,簇拥着一帝一王两台御辇,车辚辚、马萧萧,离开京师,开赴边关。 途中无事。虽有各地官员接驾,皇帝一律免见。这天中午,大队人马来到紫荆关。 却说紫荆关乃是内三关的最前沿。外三关失守以后,这里变成了第一道防线。为了加强这道防线,陈琳、柴干、郎千、郎万、黄龙、黄虎、石青、苗刚、马巨、郭虚、吴凯、刘奇等边关十二大总兵都集聚在这里,他们日夜把守城池,半点不敢松懈,已经击退了辽国六次进攻,再要是挺下去,恐怕挺不住了。盼星星、盼月亮,总算盼来了援兵。至于圣驾光临,早就听说了,出城十里,参见万岁。 紫荆关领域狭窄,岂能容下五十万兵马?潘元帅传令,大兵关外扎营。洛阳元帅郭宝等二十员地方将领负责指挥,其余的朝臣随驾入关,共同听取陈琳汇报。 来到帅堂,皇帝上座,八贤王奉陪。中间的帅位却坐着潘仁美。这是打仗的规矩,只要动兵,总指挥就坐在正当中。名正言顺,这叫“帅不离位”。其他将领,身份再高也得站着。当着皇上和八贤王的面,潘仁美很会来事:“来呀,给呼王爷和杨令公看座。” “谢座。”两位重臣还得表示尊敬。 呼王心说:在京都显不出来什么,到了前敌就显出将帅差别太大。元帅比将军高贵多了,权力也大多了。幸亏二位圣驾亲征,不然的话,潘元帅收拾杨先锋易如反掌! 单说陈琳等十二位大总兵战战兢兢:“启奏万岁、王爷,回禀潘大帅、杨副帅、呼延监军,我等无能,丢失北三关、外三关,今日首先请罪。” “站起来说话。”潘仁美故作高姿态,“辽国来势凶猛,敌我兵力悬殊。你们能够奋力守住内三关,就算很有功劳了。据本帅所知,你们十二个人都是边关老臣的后代,父子两辈为国受土,应该表彰。我还听说,你们都是杨令公的门徒弟子,师父教导有方,才培育出你们这样的英才。功过司听令:给陈琳等十二员总兵各记二等功一次,各赏白银五十两,彩缎四匹,立即执行!” “是。”功过司司长奉命照办。 潘仁美这招确实高明: 一、讲人情、讲道理,抚恤了边将; 二、十二大总兵是坐地户,用途很大。管你是谁的儿子、谁的徒弟,我先拢络一把; 三、皇上、王爷看看,我潘仁美任人唯贤,杨令公的徒弟照样褒奖,绝对不计私仇! 这招真灵,首先在十二大总兵身上见效。他们对潘仁美无限感激:“多谢大帅,卑职等愧不敢当。” “不必多说,先把军情讲来。” “是。据卑职等察明,辽国发兵三十万,拜大驸马韩昌韩延寿为兵马总元帅……” “这个韩昌什么出身?” “他乃辽邦世家。其父韩贵,曾任辽国大将军。听说在四个月前病故了。韩昌在宫中长大,数年前被辽皇招为大驸马。这个人十分勇猛,胯下混红马,手中三股钢叉,我等弟兄十二人曾联合与他作战,说来惭愧,却败在他的手下……” “这……”潘仁美不动声色,心中且喜且忧。喜的是韩贵死了,自己的变节行为在没人知道;忧的是那份“叛国声明”不知落在谁手,万一韩贵传给韩昌,仍对自己威胁很大。他这些内心活动,只在刹那间,“陈总兵,你们调查的很详细,还有重大军情吗?” “有。”陈琳接着说道,“最近十天来,紫荆关前非常平静,卑职觉得蹊跷,便派出间谍侦察消息。原来,辽国皇帝、皇后带着二十万精兵,也来御驾亲征。他们的韩元帅为了接驾,这些天无暇攻城,关前才得平静……” 这个消息太重要了。宋皇亲征,辽皇也亲征;宋军号称五十万人马,辽国韩元帅带兵三十万,辽皇带兵二十万,合在一起也是五十万,两国势均力敌,究竟鹿死谁手?看起来,腥风血雨、陈尸国界,是不可避免的了! 八贤王说道:“潘元帅,情况大致弄清,不知你有什么打算?” “这……依臣之见,两国剑拔弩张,和谈是无望了。至于军事行动,第一步应该夺回外三关,然后在向前推移,进而夺回北三关,将辽兵轰出界外。” “元帅言之有理。”杨令公首先赞同,“当年,末将曾在塞外任职,对边关环境尚且清楚。所谓外三关,头道关为偏头关、二道关为宁武官,三道关为雁门关。雁门关在最东,离我们这座紫荆关最近。为此,我们应该先打雁门,再打宁武,最后推向偏头。只有这样,才能节节胜利。” 潘仁美心说:你胜利了,辽国找我算账,我怎么办?有心反驳,人家又句句是理,做得太露骨了,皇上、王爷也不会答应。也罢,先照你说的办,下步再见机行事。 大计方针已定,具体措施就容易了。潘元帅传下军令: 一、兵马休整三天,九月初十启程,攻打雁门关; 二、河南洛阳元帅郭宝、山东济南元帅严济,总兵孙辛、副将迟家源带兵三万留守紫荆关,陈琳等人熟悉环境,改为随军作战; 三、先锋官杨继业带兵十五万为前头部队,逢山开路、过水搭桥,以便主力军畅通无阻; 四、皇帝、王爷圣驾随同中营,由总元帅护送,奔赴前沿; 五、兵马未动,粮草先行。副先锋杨延昭、湖北武昌元帅鲁金流为东路,带领三万人马去代州征粮;副先锋杨延嗣、陕西长安元帅杜象元为南路,带领三万人马去忻州征粮。两支征粮队伍完成任务后,聚会紫荆关,听候元帅另行调遣。 五道大令传下,军纪严明,各做准备。 却说七郎杨延嗣,走出帅虎堂,对杨延昭问道:“六哥,大战在即,凭着咱弟兄这两杆枪,应该让咱冲锋陷阵呀。潘仁美却派咱俩押粮,完成任务后,只回紫荆关待命,不去雁门关参战,这个老东西安的什么心呀?” 论武功,六郎与七郎不相上下,论智谋,六郎却远胜杨七郎,在杨家将中,六郎是核心、是灵魂,他低声说道:“七弟,潘仁美安的什么心,现在还不能定论。我最担心的是咱们的父亲|Qī|shu|ωang|。老人家年纪大了,当那个先锋官,既苦又险。有咱们哥俩在,可以与父亲分忧。咱俩离开后,那六位兄弟艺业平常,如果碰上大事,就全靠父亲一人了。我更担心的是……”六郎看看左右,压低声音,“咱父亲性情忠厚,既不会害人,又不会防人。万一潘仁美……” “我挑了他!”杨七郎不怕天,不怕地,更不怕奸邪! “七弟,我这是往坏处想。也许潘元帅顾全大局,不会官报私仇,那就最好了。” “哼,那个老东西一贯不讲良心。依我说,押粮官咱不干了……” “不行,军令如山,万万违背不得。押粮云草也是件大事,咱们立刻启程,征足粮草后,请武昌鲁元帅、长安杜元帅负责运回紫荆关,你我弟兄赶赴雁门关……” “这……”杨七郎不会拐弯,“六哥,那个老东西让咱哥俩紫荆关待命啊!” “见到他时,咱就说听错了。以为不是待命,而是‘请命’。战将主动请命,没有大罪。万岁和王爷都在场,潘仁美也不敢如何。只要咱与父亲相聚,老人家就无虞了。” “还是六哥点子多,就照你说的办。” 延昭、延嗣是总部副先锋,地位在各路元帅之上。他俩分头传令,征粮队伍连夜启程,奔赴代州、忻州去了。 不表别人,单说前部先锋官杨继业,带领着六个儿子、十五万兵马,浩浩荡荡离开了紫荆关,顺着大路,向西北而行。途中无事,这天傍晚来到雁门关外。蓝旗禀报:“先锋大人,雁门关城门四开,关中空空如也,不见辽国一兵一卒……” “噢?”杨令公十分纳闷,“快找几名本地百姓,向他们询问消息。” “下差已经找过了,满城都是空房,连老人、孩子都不见一名。” “怪事!”杨令公百思不解。 传令官见主将发愣,上前请示:“先锋大人,是传令进城,还是……” “不,不能进城,就地扎营。” “是。”命令传下,十五万兵卒在关外五里扎下营盘。 杨大郎问道:“父亲,辽国夺下雁门关,为什么又撤出?真让人莫名其妙。” “据我猜测,无非是两种可能。第一,闻风丧胆,望影而逃;第二,欲擒过纵,暗施诡计。” 杨四郎说道:“依孩儿之见,辽国发兵五十万,辽皇御驾亲征,他们的决心这么大,决不会轻易逃走。很可能是阴谋诡计。” “我也是这么想的。”杨令公点了点头,“所以才在关外扎营。三郎,你带上一只大令,去寻找水源、柴源;四郎,你也带上一支大令,去寻找查看有利地形。在圣驾和元帅到达之前,我们要做好一切准备。” “这……”杨四郎在八位弟兄中,头脑比较灵活。他稍稍犹豫,“父亲,咱们把地形找妥了,元帅要是入关……” “那是他的事。为父只能劝阻,却没有决定权。去吧。” “是。”四郎和三郎奉命而行。 说来也怪,一脸两天,风平浪静。 第三天中午,主力部队到达雁门关。潘元帅听了杨先锋的报告,不由哈哈大笑:“我说令公爷呀,据本帅听说,二十多年前,你曾一日夺取北三关,那是何等威风?现在年纪大了,胆也小了。你想想,我大宋天子御驾亲征,所到之处,攻无不克,战无不胜。辽国早已闻风丧胆,望影而逃。嘿嘿,他们拱手让出雁门关,你却不敢进去。真是,真是,哈哈,不说你了,来呀,保护圣驾,直登帅虎堂!” 依杨令公本意,还想劝阻。四郎一拽父亲的征袍,低声说道:“您听他又讽刺、又挖苦,咱们何必自寻烦恼?算了吧。” 杨令公长叹一声,只得作罢。 其实,潘仁美也懂得韬略。眼前的空城,他岂能不疑?他这是有意钻入圈套,暗中替辽国卖力,甘愿堕落成千古罪人! 大宋军队号称五十万,实际只有四十八万。留在紫荆关三万,杨六郎、杨七郎各带走三万,现在还剩下三十九万人马,这些人马不能都进关,多数扎营城外。首脑们带着亲兵走进帅虎堂,潘仁美传令:为庆祝首战大捷,犒赏三军!所谓“大捷”,无非是占领了一座空城,这本来是不值得庆祝,元帅却赏下瓶酒方肉,关内关外一片欢腾! 有道是“乐极生悲”,果然不假。天至二更,只听郊外炮火连天,牛角喇叭声声奏响,战旗如林,人喊马嘶,数十万辽兵包剿上来。宋军本无防备,有吃酒带醉,一场肉搏战,死伤六万人! 书中交代:宋太宗进入紫荆关后,辽国兵马大元帅韩昌就准备围攻。可是萧皇后摆了摆手:“不行。紫荆关属于内三关,宋朝管理得很严。四周围有什么布置,我们一概不知。在他们的地盘打仗,对我们不利。而外三关已被辽国占领,在外三关打仗,主动权在我们手里。”萧太后吩咐韩昌,“让出雁门关,强行迁走百姓。等宋皇入关后,突然袭击!” “皇后,雁门关变成空城,宋军未必进关呀。” “有潘仁美当元帅,万无一失!”萧皇后冷笑一声,“嘿嘿,他要敢不进关,我就给他点压力!” 韩昌服了:眼前这位丈母娘,不愧是“女强人”! 辽国的全盘计划,果然样样实现。一夜残杀,宋军损失严重。太宗皇帝坐不稳了:“潘元帅,这就是你的胜利吗?” “臣知罪。不过,两国交战,胜败乃兵家常事,不能以一战论输赢。现在天色已亮,臣请万岁、王爷去城头观敌瞭阵,待臣重整三军,大破辽兵!” “哼,朕倒要看看你如何破法!” 君臣众人登上城头,只见里圈是宋兵,人人垂头丧气;外圈是辽兵,个个耀武扬威。俗话说“兵够一万,无边无沿;兵够十万,地皮压颤;兵够百万,连天不断”。雁门关外,双方大兵接近一百万了,那真是兵山兵海,一眼望不到头。此时,双方已经休战,暂处平静。 “潘仁美,”皇上在气头上,也就不顾元帅的威严了,“我们已经被人家包围,你得赶快拿出作战方案。否则的话,城中粮草用尽,我军不攻自破!” “臣明白,明白。”潘仁美表面上冷静,心里七上八下:辽国打得什么主意?他们要达到什么目的?韩贵活着的时候,我们还有些沟通。韩贵一死,他们也不找我了,我也不知道找谁联系,下一步怎么办呢?他正在思虑,只见辽军营门大开,战旗排列,“轰隆隆”三声咆响,战旗下纵出一匹青鬃马,马上端坐一员大将。这员将年龄不过三十,黑亮亮的一张脸,豹头环眼,手中擎着一根镔铁棒,足有胳膊粗细。他对着城头高声喊叫:“呔,宋国昏君庸帅听真,快快城下送死!” 潘仁美有话说了:“各位将军,谁来领命杀敌?” 杨令公心想:先锋先锋,遇事先行,这头一阵肯定得我打。他刚要讨令,八郎杨延顺上前一步:“爹爹年迈,孩儿愿往。” “我儿多加小心。” 潘仁美心说:老杨家确实够份。杨八郎不是正牌杨家将,他是王仲汉的儿子,在这关键时刻,也敢领头支令,那就派他去吧。 杨八郎催马提枪,来到军前:“呔,辽将通名,你八爷不杀无名之鬼!” “八爷?什么八爷?莫非你是杨八郎?” “知道就好!” “哈哈,好,我总想会会杨家将,今日没白来。听着,某家乃辽国参将叶里脱金,外号铁公鸡。招打!” 马打盘环,大战三十会合,杨八郎回马三枪,将“铁公鸡”挑死在军前。 宋营军威大振,太宗皇帝无比欢欣,竟然越轨下令:“快,快给杨八郎记大功一次。” 辽营有点慌乱,立刻又稳定下来。稍过片刻,一匹铁青马再至军前。马上这人比叶里托金可威风多了。身高能有八尺,金盔金甲绿罗袍。手中也使一条大棍,足有小碗口粗细。他不像叶里托金那样张狂,脸上却含着一股子煞气。书中交代:这人名叫沙米罕,官拜北院都监,地位仅次于元帅和大将军,属于二品武职。他与叶里托金同堂学艺,都是镔铁棒。不过,这条棒比那条棒高出十倍。今天,他见师弟阵亡,眼睛发红,催开铁青马,大战杨八郎。杨八郎胜彼容易胜此难,只战了二十个回合,便被沙米罕打得盔歪甲斜。城头上气坏了铜陵总兵殷高坦,这是一员猛将,手使两柄倭瓜锤,他催马上前,让过杨八郎,大战沙米罕。可惜可叹,只走了十余个回合,便被沙米罕一棍打死! 书要简洁,蚌阜参将黄绡珠、宜昌总兵花安福求功心切,皆死在沙米罕棍下;金陵元帅江容旺是大宋朝著名武将,也被沙米罕打得抱鞍吐血!不得了,前后一个时辰,败了杨八郎,伤了江容旺,两位总兵、一位参将阵亡,闹得宋营人人胆寒。 杨家虎狼儿纷纷要求上阵,杨令公一摆手:“退下,你们再拜,我军斗志全无。来呀,备马抬刀!” 潘仁美心里高兴:你都快六十岁了,怎能打得过年轻力壮的沙米罕?你要死了,我省事!想到这里,大声吩咐:“来呀,助杨先锋三通鼓,让他旗开得胜,马到成功!” 杨家儿郎惭愧:怪自身无能,六弟、七弟若在此处,何必老父出征! 好令公,人老马不老,人老刀不老,他就像掉牙猛虎,搬角蛟龙,一催赤炭驹,迎战沙米罕。沙米罕深知:这人就是三十年前的金刀杨令公,曾使辽国诸将吓裂苦胆。今天碰上他,别看他年纪大了,我也得加着万分小心,你看他左脚一挂蹬,马打盘环,举起镔铁棍,向杨令公砸下。 杨令公明白:凡是使棍的将领,都力大无穷。沙米罕这棍有碗口粗细,年轻的时候,我敢力敌,今天只能以巧取胜。他见大棍砸下,带马一闪,大棍走空了。眨眼间,金刀打在棍面,顺水推舟,向前飞移。杨令公的刀法,占一个快字,真快,太快,实在快,还没等沙米罕反应过来呢,金刀已到腰间。令公心想:你打死打伤我五员大将,我该替他们报仇了!主意拿定,手腕子一较劲,“噗哧”一声,来了个拦腰斩,再看沙米罕,两截啦! 这回,辽营可真乱了。沙弥汉在辽国,武艺能派前十名。刚才,他连胜五仗,何等威风?此时,只在杨令公马前打了一个照面,没等耍第二棍,就奔了望乡台,得了吗? “兄弟呀,大哥呀,这个老头就是金刀杨无敌呀!咱们惹不起呀,快跑呀!”辽兵纷纷逃散。杨令公怒从心头起,恶向胆边生。想起昨夜二更天,六万宋军被杀,今日起能放走辽兵?你看他金刀一挥,如同削瓜切菜,片刻间,辽兵陈尸遍野,杨令公总算出了一口恶气! 恰在此时,辽营炮声震天,门旗列开,三十多员大将排成“八”字。正中间跳出一匹混红马,马上端坐一条顶天立地的奇男子、大丈夫。你看这人身高八尺半,面如乌金,黑中透亮。金盔金甲皂罗袍,背后斜插四杆护背旗,脑后雉鸡翎,胸前双垂狐狸尾。看年龄,也就二十七八,不足三十。马鞍鞒得胜勾上挂着一杆三股烈焰托天叉。叉头有小簸箕大小,叉柄有鹅卵粗细,乃娃娃铁加青钢打造,坚硬无比。这人看着眼前的场面,自己的军卒被杀,似乎无动于衷。直到军卒逃尽,杨令公歇下手来时,他才微微笑道:“不愧是威震天下的金刀杨无敌。只是……哈哈哈,像您这样的盖世豪杰,竟然斩杀无名军卒,有些失身份呀!” “你,你是谁?”杨令公看得明白,根据这人的服饰,他准是辽国兵马大元帅。 “实不相瞒,在下祖籍河北恒安府,五辈老祖北迁辽国。先父韩贵,官拜辽国大将军,在下韩昌韩延寿,人送外号飞叉太保。” “你就是辽国元帅?” “正是某家。”韩昌不摘兵器,反而抱腕禀手,“杨令公,您的大名,辽国家喻户晓,我家皇帝、皇后也久慕您是位英雄。依在下之见,您在宋国不受重用,年近花甲,才封个令公,您若能投辽国,我家皇帝说了,立刻封王,不知您老人家意下如何?” “韩元帅,辽国交兵,各为其主。你是汉人,我不劝你投降,你也别来劝我。快快摘下兵器,大战三百合。” “如此说来,韩某不恭了!”辽国元帅摘下钢叉,跃马向前。 第020回 双龙宴玩火笑番主 两狼山碰碑哭令公 什么叫硬仗?雁门关前,韩元帅大战杨令公,这才叫真正的硬仗! 不信你看—— 黑漫漫征云遮白日,闹嚷嚷杀气冲云天。烈焰叉快似闪电,大金刀一片冰寒。令公虽老,盼望着名垂青史;韩昌确勇,惦记着大宋江山。这真是:二虎相争心头颤,不见胜负不收兵! 前文书说过,杨令公的刀法占一个快字,数十年来,身经百战,全靠这个快字取胜。而韩昌的钢叉也占一个快字,且比令公更快。快在哪里?一,岁数年轻.反应快;二.身强体壮,动作快,三,胯下混红宝马刚刚七岁口,比令公那匹老马赤炭跳跃快。有了这“三快”,就掌握主动权。你看他钢叉一抖,直奔杨令公面门。杨令公心如明镜:自己老了,不能和年轻人碰力气,全得靠巧取胜。为此,总在闪展腾挪。尽量避免兵器相击。可是这招来得太快,想躲也躲不开,万般无奈,只得用金刀往外一拨。拨开钢叉,立刻觉得双膊酸疼,虎口麻木。令公心想:这个韩昌好勇,最低也有千斤力。糟了,令公一走神,用现代计时,也就是零点零一秒,这刹那之间,韩昌已经搬回叉头,探出叉柄,在叉柄的尾端,有个香瓜大小的铁疙瘩。取名“叉把锤”。这锤头急似流星,快如闪电,直奔杨令公顶梁砸下。再躲,躲不开,再拨,拨不去,杨令公一闭眼.完啦!根据人家的速度和力气,自己的头盔肯定被击碎,头盔碎了,头骷岂能保得住?唉,万万没有想到,一生征杀,今日命丧雁门关! 再说辽国大元帅韩昌,眼看着“叉把锤”落下去了,盖世奇功就要到手,他却不敢往下砸。为什么?因为杨令公的名气太大了,大得吓人!韩昌可不糊涂,他心胸辽阔,目光长远。暗自琢磨:我若将杨令公一锤砸死,第一,不但宋国人会恨死我,就连辽国人也会对我咬牙切齿。我不能为了眼前的功劳而留下骂名千载。第二,杨令公膝下有七郎八虎、几十名门徒,他若死在我的锤下,那些人会善罢甘休吗?尤其是杨六郎、杨七郎,两杆大枪,万夫难挡,他们替父报仇,早早晚晚会向我讨还血债!第三,杨令公偌大年纪,忠心耿耿保卫自己的国家,我也实在不忍杀他。算了吧,当放手时须放手。主意拿定,手腕儿—拧,“叉把锤”不砸顶梁,而砸左肩。根据他的力气,若用十成劲,令公也得死;若用五成劲,令公受重伤,若用三成劲,令公必吐血。好韩昌,不用十成劲,不用五成劲、不用三成劲,只用了一成劲,轻轻地一点,虽说留着万般情,令公的左肩立刻红肿,只觉得疼痛难熬。关中的杨家将们大惊失色,六弟兄快马出城,将老父护回雁门关。 有分教:韩昌这锤打得好!到后来,六郎杨延昭挂帅,为了感谢他一锤的恩情,曾饶了他的性命,并在两军阵前与他义结金兰。双方元帅三击掌:辽国有韩昌,宋不灭辽;宋国有六郎,(奇*书*网^.^整*理*提*供)辽不侵宋。用这种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,为两国边界换来了十几年的和平! 再说杨令公,被六个儿子搀回帅虎堂。诸家将领见他热汗淋漓,实不忍睹。就连太宗皇帝也很心疼: “来呀,快把朕的四名御医一起传来,将宫廷专用的最好药品也带来,让他们联合为令公治伤!” “臣,不敢当。” 御医们来了,经过检奄,伤势并不严重。表皮虽说红肿,内脏无虞。可是皇上重视,御医们最会讨好,一个个故作紧张,忙得手脚慌乱。看样子,除了他们,谁也救不了杨令公,他们把最好的外伤药替令公敷上,又熬了几壶汤药,让令公喝下去。其实都是补品,不过健体强身而已。诸事完毕,令公休息。 书到这些,加上一段小插曲: 杨家大郎杨延平今年快三十岁了。他满月那天,曾被襄理王赵光义在佘塘关收为义子。后来赵光义当了皇帝,顺理成章,延平成了御儿干殿下。根据封建王朝的规定,御儿干殿下得有个爵位。王爵、公爵轮不到他,侯爵、伯爵还是有希望的。太宗吩咐三王赵光美拿个方案。谁料杨令公、佘太君联名上奏:大郎身无寸功,不能封爵! 三王赵光美不理解:“他是御儿干殿下呀。” “王爷,您的义子能封爵吗?” “岂有此理!王爷的亲子也不能封爵!” “对!万岁收大郎为义子时,也是襄理王、并不是皇帝。我杨家有了令公、有了无佞侯,再不敢受第三个爵位了!” “我懂了,你这是怕树大招风呀!” 廷平封爵之事,也就不了了之,他虽然没有爵位,跟皇族的关系毕竟近一层,八贤王也把他视为兄长。延平有事也愿与八贤王商量。昨天晚上,他告诉八贤王: “依我父亲之见,雁门关是空城,敌人肯定有计,还是不进城为好。可是潘元帅不听劝告,还冷嘲热讽,结果怎么样,确实中了敌人的埋伏。我爹太忠厚,为避免邀功之嫌,不让说这件事。可是不告诉王爷,我心里又堵得慌……” “杨大哥。”八贤王在背后,与杨家七郎八虎皆兄弟相称。“你应该告诉我,使我对潘仁美有所掌握。”他嘴里这么说,可潘仁美是国丈,奈于皇上的情面,也不好发作。此时见令公受伤,王爷再也忍不住了:“潘元帅,你占领了一座空城,却使大宋损兵折将……” “王爷别急。胜败乃兵家常事。我们损兵折将,辽国也死了叶里托金、沙米罕……”到了这步,潘仁美还不忘“扔大个”! “哼,本王不干涉军务,只想问问你的打算?” “好办,好办。来呀,挂出免战牌,敌国再来骂阵,不必禀告!” 诸将面面相觑:这叫哪路大元帅? 十天过去了,杨令公伤势痊愈。他以先锋官的身份,询问战局。得到的回答是,日日高挂免战牌,辽国起初还骂阵,现在也不骂了,好像采取围城战术,只要城内绝粮,不攻自破。 又过了三天,太宗皇帝沉不住气了。他把高级将领们传到帅虎堂,亲自召开御前会议。为了他的江山,再也顾不得面子:“潘兀帅,朕要你禀奏军情!” “是。”潘仁美胸有成竹。“臣的作战方针是以静待动。他们天天骂阵,我们毫不理会。再过几天,他们自己就厌顿了。只要产生厌烦情绪,斗志立刻松懈。到那时,我军一举反攻,必获全胜!” “说得好听!”八贤王十分不满。“人家要是不松懈呢?” “那就继续挂免战牌。” “挂,挂!挂到城中绝粮,再想反攻就晚了!依本王之见,现在就该采取措施!” “妙极了!”潘仁美依仗军权在握,玩世不恭。“既然王爷英明,那就请您来指挥吧。臣愿交出令箭,脱袍让位!”这招确实厉害,第一,大敌当前,岂能临阵撤换元帅?第二,八贤王是文职,不懂兵法,岂能指挥战斗?潘仁美心里有底,才说出这种话来。他以为,八贤王年少不更事,会立刻让步。错了,错了,潘仁美完全错了!八贤王天潢贵胄,身上流着宋太祖的血液,别说这儿句硬话呀,就是再大的风浪,也吓不倒这位贤王! “嘿嘿,”八贤王面带冷笑。“潘元帅,你不必虚张声势,本王确实不懂兵法,可是我懂得用人!杨先锋,你怎么一言不发?当初你反对进城,既然进来了,就说说如何守城吧!” 潘仁美有点发傻,再不敢“拉硬”了。 “王爷,”杨令公在关键时刻,该说的还得说。“臣以为,宋、辽两国兵力相当,只是我方缺少大将。看眼前,能胜韩昌者,这,并无一人!” “报!”城门官不敢私闯御前会议,只在帅虎堂外高声禀报,“雁门关外,来了我军一哨人马,为首者乃是杨六将军和杨七将军。二位将军城门报号,请万岁、元帅定夺。” “好!”皇上的精神头立刻长了一万多倍。“潘元帅,你去代表朕躬,迎接二位将军进城。” 满堂喜悦,来的好像不是六郎、七郎,而是两头猛虎。杨家六弟兄也不等吩咐,都奔向城门,将二位手足领进帅虎堂。 皇上见到救命星.话就多了:“二位小爱卿,你们怎么才来?把朕想死了!” “启奏万岁,臣等奉帅命,押运粮草……” “瞎!押运粮草的差事,岂能派你们?这是元帅失误!” “为国效劳,理所应该。如今完成任务,特来雁门关请命。” 潘仁美心说:我让你们待命,你们来请命,拉倒吧,爱什么命什么命,装糊涂吧。 御前会议决定:今日摘掉免战牌,明日对辽宣战,由杨六郎、杨七郎大战韩昌。 当晚,杨氏父子聚会,各叙离恃。杨七郎听说父亲受伤,气得三声怪叫:“狗韩昌,明日不摘你人头,誓不为人!” “不可!”杨令公摆了摆手,“你们只能把韩昌战败,绝不能把他打死打伤。他是老父的恩人!” 七郎八虎都愣了,以为父亲在说气话。杨令公摇了摇头,第一次吐露真情:“韩昌那叉把锤足有千斤力,打我头也死,打我肩也死,两国恶战,他留着九分情,此恩不能不报!” “这……孩儿记住。” 六郎、七郎确实报恩了。次日交锋,两杆长枪如同两条怪蟒,杀退辽兵六十里,却未损韩昌一根毫毛! 太宗皇帝、八贤王皆满心欢喜。潘元帅也只得重赏二将,给六郎、七郎记了特等功。其他参战将领各有褒奖。关中排宴,庆祝这次真正的胜利。 雁门天夺下来了,下步该夺宁武关。皇上对潘仁美不那么相信了。凡重大决策,皆由御前会议商定。谁料刚刚开会,辽国便派来了奉旨钕差,把辽皇的一封书信献与了大宋天子。 若说书信,莫如说是“请帖”: “天朝文治武功,堪称万邦之首。我大辽不敢二心,甘愿称臣。特定:十月初十良辰吉日,于两狼山下、会沙滩间举行宋、辽两国皇帝‘双龙宴,。席间,辽国将交递降书顺表,不知大宋天子肯光临否?” 这哪里是请帖,分明在“叫号”! 不是书信,而是“通牒”! 名谓“双龙宴”,实为“鸿门宴”! 谁都清楚:辽国为了侵宋,已经做了长时期准备。如今只开一战,元气未伤,匆匆忙忙就要投降,分明假中透假! “朕不去!”皇上推得干净。 八贤王沉思良久:“皇叔,我大宋号称天朝,如果不去,必被万国耻笑。依本王所见,皇叔圣驾立即还都,我替万岁去赴双龙宴。” “你去?”皇上一摆手。“精神可嘉。若有差错,朕在九泉之下,怎见先皇?” 潘仁美说话了:“王爷所述,启发了老臣。圣驾不去,外邦耻笑;圣驾若去,险在万分。臣有一个主意,可称两全其美……” “讲来!”皇上求之不得。 “在诸将领中,找一个与万岁相似的人,戴上王冠、穿上龙袍,假扮大宋天子,去赴双龙宴。如果生还,加官晋爵,一世荣华;如果捐躯,则属尽忠,不但名标凌烟阔,而且封妻萌子,百代不衰!唉,可惜老臣年纪太大,与万岁又无一处相似,不然的话……”说到这,他抬头看了看杨大郎,又扭头问道:“杨令公,你说我这主意好不好呀?” 令公明白:潘仁美把杨家将推向断头台! 前文书说过,杨大郎刚满月时,赵光义将他收为义子。收子原因,就是模样像他。如今杨大郎长大成人,说来也怪,更像赵光义了。潘仁美刚才那一眼,立刻引起了大家的注意。帅虎堂上,确实有个像皇上的,就看他肯不肯为国效力了。 杨大郎不想让父亲为难,连忙出班奏道:“臣觉得自身面貌相似万岁,若蒙恩允,愿替陛下去赴双龙宴。” 皇上这才想起来,自己还有这么个干儿子呢。那年要对他封爵,稀里糊涂就放下了。在这危难之际,他挺身而出,愿意替我卖命,难得,难得。不过,杨令公能答应吗?这不是好差事呀!想到此处,看了令公一眼。令公心如明镜,即便是死,也得非去不可! “万岁,我朝两乘圣驾同赴边关,这个消息是瞒不住的。大郎假扮万岁赴宴,而八贤王不去,势必引起辽国怀疑。依臣之见,就让二郎延定假扮八贤王,陪同大郎一道前往。两乘圣驾并举,才能做到天衣无缝!” 太宗无限感动;“还是令公想得周到。延平、延定听封。朕封大郎延平为安然侯.二郎延定为无恙伯。祝你弟兄安然无恙,胜利而归。” 吉利话谁都会说,真正安然无恙,谈何容易! 皇上和八贤土的人选确定了,总不能“光杆司令”,还得有大臣陪同啊。潘仁美心说:我把你们老杨家都送走吧:“万岁,打虎亲兄弟,上阵父子兵。就派三郎杨延光为丞相、四郎杨延辉为元帅、五郎杨延德为军师,八郎杨延顺年轻,扮成太监。他们弟兄齐心协力,准能为国立功!” 杨七郎三声咆哮:“潘仁美,你的手可够黑的呀!我要问你,劈死你儿子潘豹的是我,你既然送我们全家,怎么偏偏把我留下?” “七将军,言重了!” “重你妈个狗臭屁,我非去不可!” 若在平时,皇上早火啦。令天依靠杨家将,尽管杨七郎当着他面“骂大街”,他也得忍耐一点:“延嗣,不得无理。潘元帅把你和延昭留下,必然另有重用。” “万岁,我可是直脾气,有啥说啥,您别往心里去。叫我说,潘仁美没安好心。我那五位哥哥和八郎兄弟的武功,怎么说呢,平平常常吧。唯独我和我六哥还算凑和。他把我们哥俩留下,金沙滩打起仗来.我那五兄一弟,不是甘送死吗?哼,官报私仇就明说,没他这么报的!”七郎很动感情,因为潘豹是自己劈死的,如今连累众弟完,他不由限圈发红。 皇上一听:都说七郎莽撞,他还粗中有细,分析的很在理呢。潘太师真是这样吗?可也没准。我得公道点,不能偏向老丈人,使大臣们寒心。想到此处,钦传圣旨: 一、“双龙宴”期间.元帅大令暂时无效,潘仁美只管雁门关行政事务,不再负责提调兵马! 大臣们一听,这头一条就够厉害的。皇上真是铁腕,为了他的江山,解除了老丈人兵权! 二、七郎杨延嗣扮成马僮,共赴金沙滩。同时调拨六万军卒,一律归七郎指挥,别人不准插手! 大臣们明白:这条也是奔潘仁美去的,潘、杨矛盾,等于公开化了。 三、再调十万兵马,交给杨令公和杨六郎,你父子带兵埋伏在两狼山外,如果金沙滩发生不测,立刻进山参战。 边关十二大总兵之首陈林奏道:“万岁,臣等久居塞外,对于地理环境比较熟悉。据臣所知,那座两狼山在雁门关西北二里半地,它的形状好像两头卧狼,因而得名。那山重重叠嶂,险峰环耸。而金沙滩恰在两山之间。据说数百年前,那里曾是河道。如今古河改向,留下一片黄沙。由于黄沙的质量很好,当地山民便在‘两狼,中间开出一条山路,以便将黄沙运出。若去金沙滩,只有这条山路可走,别无进向。据臣估计,辽国肯定会派出重兵,严密把守这条山路。那么,我朝间谍进不去,也出不来,无法传递消息。杨令公和六将军埋伏在山外,由于大山阻隔,对山里的状况将一无所知。一旦金沙滩开战,很难及时增援。” 呼延王爷想得简单:“好办,提前进去就得了呗!” 陈林不敢反驳呼王。只得笑道:“王爷言之有理。只是,只是……辽国表面上是和谈,万一没有战事,十万大兵闯入金沙滩,一来耗费兵力,二来也被辽国耻笑。臣有个想法,不知可不可行。我们这座雁门关地势较高,距离两狼山又很近。如果登高望远,对金沙滩况状可以大致看清。那么,我们就在城头上竖一根高竿,白天挂红旗,夜晚挂红灯。如果金沙滩平静,红旗、红灯照挂;如果盘沙滩开战,则砍倒高竿,旗落灯熄。这是联络信号,令公爷与六将军见旗见灯,可按兵不动,旗落灯熄,则兵发金沙滩。这个办法可行否,请圣意裁决。” “妙计!”皇上很高兴。没想到陈林这个小小的边关总兵,竟这样熟知兵法。“来呀,为陈总兵记大功一次,赏银三百两。” “谢主隆恩。” 八贤王说道:“看旗、守灯的人责任重大,依本王之见,就派呼延王爷担当此职吧。你可要尽力尽心,不准出半点差错!” 八贤王这项任命,也是防备潘仁美的。呼王是杨令公的表弟,肯定可靠了。 这件事情定妥,杨家父子略略放心,也对陈林十分感激。宋太宗传下最后一道圣旨:从明日起,大郎、二郎跟随朕躬和八贤王演习国家礼法。三天之后,两乘圣驾返回京都! 这五条圣旨非同小可,提高了扬家地位,削弱了潘家权势。如果条条实现,宋军必胜! 潘仁美心中怀恨,却不露声色。 今天是十月初二,大郎、二郎演礼三天,从语言到动作,很像皇上和王爷了。到了十月初五,两乘圣驾启程还都。 眨眼就是初九中午,潘仁美日日饮酒读书,对军情大事再不过问。这可急坏了杨大郎、杨二郎:“潘元帅,万岁曾经吩咐,调拨给我七弟六万兵,明日一早就出发了,现在还不见一兵一卒……” “皇上说了,不让我插手指挥呀。” “这……指挥权归我七弟,总得元帅给他调拨呀,您不予调拨,让我七弟指挥硅?” “得得,倒是本帅错了!这样吧,雁门关外有南六营,每营恰好一万人,都归你们吧。” “谢元帅。”哥俩忍气吞声。到南六营一看,好嘛,四十岁以上的三万、十八岁以下的三万。六万不假,却无一名精壮儿郎。 杨七郎怒火冲天,找潘仁美说理。潘仁美一笑:“七将军,咱俩算算帐:宋兵四十八万,留在紫荆关三万,两路押粮六万,辽兵夜击时死了六万,水土不服病死了一万,卧床的两万,我手里还有三十万人。给你爹挑了十万强壮的,把守雁门关,这是国门,得留十万强壮的。剩下那十万,给你挑了六万好的,十六岁以下,六十岁以上的还有四万。想要吗?都归你!” 杨七郎几乎气死! 第二天一早,只得带着六万老弱残兵,奔赴两狼山的金沙滩。 再说杨令公和杨六郎,也从潘仁美那里领来十万兵。这十万兵确实比较强壮。可是说起话来,南腔北调。经过询问才知道,他们来自六省十三府,三天前才刚刚凑到一块,说话彼此都不懂,训练时不是乱套,就是闹笑话。这样的“强兵”,怎幺打仗?想换吗?时间来不及了,潘仁美还有一百条理由等着你呢!杨令公长叹了一声:“唉,我总想以仁人之心感化他,可是他太狠毒了!” “爹,事到如今,不能再依靠潘仁美了。您还得叮嘱一下呼王爷,那令旗、令灯千万别出错。稍有疏忽.就坏大事!” “我一天叮嘱他十遍。你表叔不机灵,却事事认真。他已经搬到城门楼子去睡了,并且滴酒不沾,估计不会出错。” “那就好。爹,我大哥他们已经走了,咱也启程吧。” “你去下令,爹累了。” 杨家将前后两批离开雁门美,那真叫:风萧萧兮“塞北”寒,壮士一去兮不回还! 单说头路人马,从表面看来,杨大郎是“皇上”,真正的首领却是杨七郎。这位大英雄扮成马僮,他又挑选了二十名小马僮,负责照管弟兄们的战马和兵器。一旦打起仗来,随心应手。队伍浩浩荡荡,来到两狼山口,只见这里旗幡招展,人喊马嘶。一顶黄罗伞下站着辽国景宗皇帝耶律贤。他冲“宋太宗”和“八贤王”抱腕禀手:“哎呀,上邦天子大驾光临,小王迎接来迟.尚望宽恕。” “朕来得急促,辽皇海函。”杨大郎装得很有“派头”。 看官若问:潘仁美已经投敌,类似“假灭子”这样重要的情报,他怎么对辽国隐瞒?诸君不知,自从辽国大将韩贵死后,辽邦与潘仁美暂时失去联系。更重要的是,潘仁美想断送杨家将,若向辽国报告真象,恐怕辽国不下狠手,为此隐瞒真象,欲借辽国势力铲除仇家! 再说辽景宗传令:宋国兵马留在山口,专人负责款待。皇帝、王爷以及近臣,请往金沙滩。 书中交代:这席“双龙宴”确实是“鸿门宴”。辽景宗在金沙滩安排了十条绝户计。其中最狠的有两条: 第九:火攻计。金沙滩两侧的山环里隐藏着一万名弓箭手,箭头上带有硫磺焰硝。届时万箭齐发,将全部宋军烧成灰烬。 第十:离间计。宋朝皇上如果不来金沙滩,辽国就邀请三川,六国、九沟、十八寨君主共议伐宋大计。会上,挑拨离间,制造矛盾,使各路番主一致对宋,进而瓜分中原疆土! 如今,宋太宗来了.第十条用不上了,第九条则成了取胜的关键。 金沙滩布置得豪华阔气。最大的金顶牛皮帐篷足行“八十平方米”。帐篷的东西两侧各摆条案。东侧为上首,摆着两把交椅,是宋国“二君”的席位。西侧则是辽皇的陪席。宾主入座,酒席摆上。 “宋太宗”说道:“朕来得很急:未备什么礼物,只带来彩缎百匹.玉壁四十双,不成敬意,望辽主笑纳,” “上邦天子太客气了。以本王之见,这些礼物带回去吧。你只要把北三关、外三关、内三关,三三九关献与辽国,朕就满意了。”辽景宗也“豪爽”的可以。 “宋太宗”勃然大怒:“朕非石敬瑭,他当儿皇帝,献你辽邦十六州。如今,想取大宋寸土,除非日出西方!” “好,宋主好胆量!”说着,辽景宗将酒杯一摔,这是头一计,称作“摔杯令”。他身后屏风底下藏着一名杀手,此人姓金名汶,外号“神弩黑无常”.他的袖筒里藏着十二支毒药弩,百发百中。此时一见“摔杯”,金汶抬起右臂,一支毒弩射向“宋太宗”。可怜大郎扬延平,刚刚来到金沙滩,便命染黄泉! 二郎杨延定假扮八贤王,就坐在哥哥身旁。论武艺,他不算很高。眼见哥哥丧命,一股子急劲,抽出宝剑纵向屏风。杀手金波毫无防备,杨二郎手起剑落,结果了他的性命。谁知螳螂扑蝉,黄雀在后,杨二郎只顾替长兄报仇,就忘了防备别人。在屏风顶上有一孔天窗,天窗上落下一块方石,足有五百多斤。这方石不偏不斜,恰恰砸在杨二郎头上。这是辽邦第二计,可叹二郎杨延定,顷刻成了“肉饼”! 帐中大乱,“丞相”三郎杨延光、“元帅”四郎杨延辉,“军师”五郎杨延德、“太监”八郎杨延顺各拉防身宝剑,且战且退,奔向帐外。杨七郎是“马僮”没有资格进大帐,他在帐外早已作好准备。此时见兄弟们提剑闯出,就知大事不妙。杨八郎哭道:“七哥.咱大哥、二哥为国捐躯了,快替兄长报仇!” “啊?”杨七郎最重手足情,怪叫三声,他把战马、武器交给了诸兄弟,自己甩开大步,向帐篷里跑去。众人不解其意,正想拦他,凑巧辽景宗从里面出来。七郎狂啸:“哇呀呀,我找的就是你!”说着,双臂一伸,将辽主抓在手中,并高高举起。 这一来,更乱套了。辽兵辽将一见本国君主被擒,全都大惊失色。元帅韩昌深觉意外,在他看来,只有帐篷里的人往外跑,哪有帐篷外的人往里钻啊?都怪自己疏忽,忘了保护君主:“呔,你快把我主放下,有话慢慢商量。” “嘿嘿.我的两位兄长死在他手,他还想活吗?你要他,我绐你!”说着,双臂一抡,将辽皇甩出。得,辽皇成了“空中飞人”,落地时头颅粉碎,一命归西! 可悲还是可笑,自古来玩火者必自焚。辽景宗本想火烧宋军,堪堪大志未酬身先丧! 这个举功。除了杨七郎,谁也不敢这么干,谁也不能这么干。不敢者,举着的毕竟是位皇上,摔死皇上,得有多大胆量?不能者,以皇上的身价,恰好是最理想的人质。只要掌握了他,提出任河条件,还怕辽国不应吗?可是杨七郎想不到这层,他只想绐两位长兄报仇。摔死了辽皇,不仅失去谈判的主动权,而且引起了辽国的共怒! 好一场大战,只杀得愁云四起,血染金沙。单说三郎杨延光,自从大郎、二郎死后,他就是长兄了。既要自身征杀。又得关照众家兄弟。由于屡屡回首,忘了提带马丝缰。糟了,战马踩在山石上,蹄子一打滑,单腿卧倒,把杨三郎甩下马背。眼前大战,万马奔腾,杨三郎再没起来,被万马踏得粉身碎骨。 杨八郎眼睛最尖:“哎呀,三哥死了!” 杨七郎怪叫: “四哥、八弟,你二人速去山口带兵!” 其实,山口那六万老弱残兵早被辽兵打得落花流水。四郎、八郎不知内情,只得奉命而去。他们这一去,再没回来。死了吗?没有,后文书自有交代, 此时的战场上,只剩下杨五郎、杨七郎兄弟二人。论枪法,杨五郎也算可以,比起七郎却差远啦。他只能防身,不能进攻,且战且退,一直退到西北群山。那里是悬崖峭壁,无路可走五郎大叫一声,纵马跳下深涧。战马摔得粉身碎骨,杨五郎却披一棵老树接住。过了几天,一位高憎将他放下,并带到五台山落发出家。直到穆桂英大破天门阵时,杨五郎才二次出世。这些热闹回目,皆属后话。 好了,杨家诸将交待完毕,现在专说杨七郎。他把大枪一抖,神出鬼没,辽兵碰上死,挨上亡,一个个吓破了苦胆!这时.天色渐渐黑了,七郎环顾四周,不见大宋一兵一将。万般无奈,他抖动长抢,向山口闯去。 辽兵密麻麻,一层挨一层。七郎是块好钢,能碾几颗钉?当他闯到山口时,已经二更天.山口辽兵更多了,杨七郎早已筋疼力尽! 就在这时,忽听山外大乱。有人高声喊喝: “七弟莫惊,六哥来也!”随着喊声,杨六郎、杨令公率兵增援。 这父子二人怎么才来呀?唉,编书人长叹一声,暗笔交代一段掺案。 却说金鞭镇殿王呼延赞守在城头,万分警惕。时近中午,厨子孙九送来两盘包子。,呼王吃罢,七窍流血,当场死亡!你道为何?原来,潘仁美为害杨家将,用一百两黄金买通孙九。  恶厨胆也够“肥”的,竟在包子里惨进砒霜,当场害死呼王。仅仅过了半个时辰,潘仁美就把孙九杀了,并宣布呼王暴病而死。至于那根挂旗、挑灯的长竿,直到二更天还安然竖立。总兵陈林满腔怒火,可是他惹不起元帅。由于高竿下有里外三层重兵把守,他也靠近不得。出于无奈,他只好在远处射出一支利箭。论箭法,他很平常,距离又那么远,本来只想撒撒火,没报什幺希望。也是老天爷怜悯忠良将,那支利箭却意外地射碎了红灯,杨令公,杨六郎才带兵冲到山口。 七郎一见救星,精神大振:“六哥,快来杀死他们,替大哥、二哥、三哥、五哥报仇!” “你说什幺?”杨令公、杨六郎大惊失色。“老七,几个兄长怎么啦?” 杨七郎边战边说:“大哥被射死、二哥被砸死、三哥被踩死,五哥跳了山涧……” “番贼,拿命来!”杨令公痛子心切,金刀一摆杀进山口! 杨六郎足智多谋:糟了,应该救七弟出来,不该让爹进去。两狼山像个口袋,钻进去容易退出来难!现在说什幺都晚了。保护老爹要紧。他一抖大枪,杀人重围。身后的十万兵紧跟主将也进来了,两狼山第二次血战更加激烈。 还才叫大战,双方数十万兵马,直杀得天昏地暗。从二更杀到亮天,从亮天杀到黄昏,战线拉出十余里,辽兵又射出火攻箭。直到夜暮低垂,才暂且休兵。杨令公看看身后,十万兵马只剩下二百多人了,不由长叹一声,老泊横流。 “父亲。”六郎、七郎扶着爹爹下马,“您看山坡上有座古庙,先休息一会儿吧。” “七郎。”令公边走边问,“金沙滩几时交的兵啊?” “刚过中午,就打起来了。” “奇怪,怎么二更天才落红灯?” “爹,我也纳闷呀。您和六哥若及时赶到。胜利是咱们的,结果呢,里边苦战,外边闲着,不败等什么?回到雁门关。得问问呼王!” 爷仨来到庙前抬头一看,庙门有匾,月色照得清楚:“苏武庙”,庙门外立着块石碑:“李陵碑”。苏武、李陵都是汉武帝的臣子,苏武出使匈奴,十九年饮雪吞毡,持节不屈;李陵率五千兵马北伐,被匈奴擒拿,怕死投降。这些典故,杨家父子都知道。令公长叹: “六儿、七儿,到任何时候,要学苏武,莫效李陵!” “孩儿记住。” “为父觉得寒冷,你们去寻些柴草。” “是。”哥俩抬柴。由于荒芜,他们越走越远,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。 令公又累又饿,年近花甲的老人家,不经折腾了。猛然问,见山坡上来了两盏小红灯,有二人轻轻呼唤: “老爹参,您在这里吗?” 令公纳闷:六儿、七儿从哪里弄来灯笼?他们明知我在这里,怎么还故意询问,“儿呀,爹爹在此,过来吧。” “拜见爹爹!”原来不是六郎、七郎;而是四郎、八郎。二人头戴小帽身穿青,分别拎着灯笼、食盒,双膝跪倒,大礼参拜。 令公大惊 “四儿、八儿,你……你们这是怎么?” “不敢欺骗父亲。我二人奉七弟之命,山口调兵,中途被辽国拿获,萧皇后将我二人招……招……招了驸马!” “什么?你,你,你二人效仿李陵?” “孩儿知罪。请爹爹先吃口饭吧……” “唉,你们都读过书,伯夷、叔齐不食周粟的故事,莫非忘净了吗?” “孩儿该死,该死……” 杨令公心如刀绞。八个儿子死了四个,六、七儿能不能出去,还在两可之间。如果出不去,杨家只剩眼前这两个孽障了。八郎是义子,四郎终是骨肉?叫我怎么办啊?有心杀了他们,现在下不得手,如果留着他们,杨门难容叛徒!苍天啊苍天,你怎么不睁眼!想罢多时,把手一摆:“你们去吧,你七弟心里蒙不得灰尘。他若回来,你们就走不成了。记住,从今之后,你二人不准姓杨!” “爹爹!” “快去!” 杨令公见四郎、八郎走远了,心中回忆往事:父亲杨衮临终时嘱托我永保大宋。我曾对天盟誓:若有投敌之子,甘愿一头碰死,五台山救驾时,万岁封我家为“无佞”,我也表示:若出佞子,甘愿一头碰死!万没想到,数十年后,应了这两句说。不是一子,而是二子投敌,还当了辽国驸马。惭愧呀!我还有何面目活在世上?再看眼前,十万大兵只剩下二百人,又有何面目再见君主?想想自身,征杀了一夜一天,刚才在马上奔波,不觉得如何。坐在这甩,再走一步都艰难了,如果明日闯山,肯定是两个儿子的累赘?怎么办?怎么办?怎么办?令公摇晃着站起,借月光看了看庙门的匾额,又看了看石碑上的大字。苦笑一声:“唉,苏武庙前,李陵碑下,今世休矣!” 盖世英豪,撩超征袍遮面,一头向李陵碑碰去!叹坏苏武,愧煞李陵。苍天啊,你对令公太残忍了……起风了,呜呜咽咽,如泣如诉,泪雨漾漾,洒向人间都是怨! 有分教: 杨七郎逢金娥,贤妻救良夫,三夜恩爱,暗结珠胎,留下宗英,将来成好汉;呜呼延嗣,苦遭奸雄一百单三箭。 杨六郎遇陈林,总兵送郡马。一番辛苦,明文告状,请来寇准,当场断疑案;伟哉延昭,勇刺潘贼二百零六枪! 这正是:都说英雄创大业,我问谁家多英烈?英烈数杨门,天地泣军魂!铁笔铸青史,姓名香满纸。哭罢杨令公,遥看天上星!—一调寄《菩萨蛮》 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---书本网整理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